正是之前有過一麵之緣的羅姓少爺。這大冷天的身上穿得挺厚,一身銀紋藍襖,比起周氏裝出來的氣派可是氣派多了,然而手上那把扇子……還在。“小兄弟,沒想到咱們又見麵了,”羅湛明臉上笑意盎然,他收了折扇,頓了頓才道,“小兄弟前段時間送給蔡老的‘黑美人’也是奇珍,他可是成天的抱了花跟花鳥巷子炫耀呢!”黑美人也是月季的一種,珍貴程度不在軟香紅之下,因為花色偏黑而得名。“是蔡老所言?”賀澤皺了皺眉。“並非如此,蔡老打死不肯開口,是我套了他話。不過,我也無意傳揚,小兄弟放心就是。”似乎知道賀澤在顧慮什麽,羅湛明解釋了一聲,轉頭又道,“郭掌櫃,我起初欠了這小兄弟一個人情,這玉佩就打個對折吧,虧損記在我的賬上就行!”“行,當然行!”掌櫃的點頭如搗蒜。“這恐怕不……”“沒有什麽不合適的,小兄弟上次大手筆地舍了二十兩,我這心裏一直過意不去,如今不過六兩銀子罷了,說到底還是小兄弟虧了!”羅湛明一甩折扇,又作勢扇了兩下。賀澤注意到,他身旁的小廝往後退了兩步。這人……也是個妙人啊。“既然如此,多謝。”他也不再推辭,抱拳朝羅湛明作了一揖,後者當即還了他一禮。一次普通的再遇。包了玉佩,三人隨即便拎了東西離開。一直到酉時,牛車才總算回了賀家村口。三日後,十一月初九。這天是個好日子,宜嫁娶,宜納采。☆、61、61晨曦未起,薄霧朦朧之時, 賀澤便頂著兩大黑眼圈出了房門。他一夜沒睡, 說不清楚是緊張還是期待, 或者兩者皆有。上一次心裏冒出這種感覺, 還是十年之前的高考。“阿兄, 居然起得這麽早啊你,阿姆還讓我看著時辰叫你呢!”一見賀澤出來, 賀安便彎了嘴角。此時他正坐在院子桌邊, 身上一件厚厚的長頸青灰棉襖,花色精致,粗看便可知道這是上好的料子,臉上紅撲撲的,手上捧著冒著熱氣的杯子,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小公子。今天賀家人都起得很早,賀澤居然是最晚的那一個。“阿姆在灶房?”賀澤也不理他, 隻視線轉了一圈便幾步走到他旁邊坐下。“嗯嗯, 正在弄飯, 說是今天早上一定得吃好!阿爹還待著房間裏麵了, ”說著賀安又望了賀老爹和李氏的臥房一眼,突然湊近了賀澤悄聲道, “阿姆說阿爹今天寅時的時候就從床上爬起來, 將往年時好一點的衣服都扒拉了出來,還有你買的那兩件,來來回回地試, 阿姆都不耐煩了!”上次在街上,賀澤想著上門定親不能含糊,便家裏一人給收拾了幾件衣裳。不知道精確尺寸,他是憑感覺買的,所幸都是冬天的衣服,大一點小一點都能穿,看他們的樣子也都喜歡。賀安今兒個穿的也是,還有……他自己。賀澤低頭看了一眼自個兒身上的黑色夾襖長袍,有種莫名的……不好意思。還好很快就被賀安的話吸引了心神,“寅時?”那就是半夜三點多,賀澤覺得自己有點牙疼。“可不是,要我能一塊兒去,我肯定也得半夜爬起來尋一件最最好看的衣衫,這可是阿兄你的大日子,定親的大日子!”賀安聲音很是興奮。“好了,哪天你定親了阿兄一定跟著阿爹一塊去,先將那弟婿好好打一頓再說。”“阿兄!”賀安一聲氣呼,賀澤挑眉看他一眼,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暖著手掌。李氏的飯很快就做好了,一大早地雞魚都有,又是色香味俱全,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一直到姆子三人吃飯吃到一半,賀老爹才從房間裏姍姍出來。穿的是和賀澤同款黑褐色襖,隻是頭上還帶著一頂同色冠帽,向來淩亂的胡子被他梳理了一番,看著沒那麽糙了,倒有了兩分鎮上地主的“神韻”。“阿爹,你穿成這樣……”賀安是第一次看見他阿爹這個樣子,扒拉飯食的筷子瞬間頓住。“怎麽了?”賀有財胡子一抖,小心瞟了李氏一眼,隨即走到他跟前坐下,“吃飯!吃完飯我就該帶著你阿兄出門了!”“……”一頓飯在一家四口莫名的和諧氛圍中落下帷幕,李氏一遍遍地點著早就準備好的六樣禮,又好生叮囑了賀有財一番,賀澤也被迫旁聽。將近巳時的時候,王伯娘終於上門。一下都沒耽擱,兩父子跟在他後頭,迎著初升的朝陽便出了門。“要我說,有財小子你也真著急,這事你媳婦才告訴我幾天啊,這麽就上門定親了,好多東西都準備地匆忙!”王伯娘穿一身大紅的喜慶衣裳,雖是這麽說,卻是滿臉堆笑。“這,這種事哪有做阿爹阿姆的能不急?您老體諒體諒!”賀老爹也跟他開口寒暄。“這是應該的,就是這日子也太急了,我找人算過,再等上兩天就是十一,那才是頂頂好的日子!”“不是,今兒這日子我和他阿姆也找人問過了,都說好日子,怎麽?”“沒事沒事,”一件賀有財這麽緊張,王伯娘急忙擺了擺手,“日子行,是納采的好日子,就是忌諱……”兩人說著說著,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分道路口,這是從村西去林家的必經之地。六份禮都提在賀澤手上,他一直跟在賀老爹和王伯娘的後頭,然而此時見兩人停了步子,他也抬了眼。擱前頭樹下站著的可不正是賀寶兒?真是,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