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公園內,祝紅陽順著青磚小道緩緩走到一座假山頂。


    站在這裏,東門外廣場一覽無遺,隻不過因為角度問題,看不到太極拳館正門。


    “宣傳中醫,免費領雞蛋、掛麵!”


    “中醫藥浴、推拿,現場體驗,中醫國手現場診脈……”


    擴音器錄下的聲音循環播放,傳入祝紅陽耳中。


    廣場上,搭著幾個簡易棚子,劉鬆負責診脈,韋青雲負責藥浴、推拿,兩名鄭家半大小子負責發放雞蛋、掛麵。


    隻不過初冬的寒風中,大多數人都是匆匆而過,回頭看一眼的都屈指可數,更別說去捧個場。


    僅有的幾個大爺大媽,衝著免費雞蛋、掛麵,勉為其難坐下來讓劉鬆把把脈,領了東西就走,至於藥浴推拿,壓根就無人問津。


    祝紅陽不知道劉鬆和韋青雲是什麽心情,隻是為中醫的沒落感到悲哀。


    沒有合格的藥材,中醫廢一半。


    沒有真氣輔助,縱然熟識經脈穴位,也培養不出合格的中醫,又廢了一半。


    其實想想,流行的玄幻修仙,修煉成神什麽的,哪一個離得開中醫?


    不懂經脈穴位修什麽仙啊?不會煉丹煉藥,怎麽可能成仙成神啊?


    但現實中,尤其是各種儀器把人體具現出來,誰還會相信虛無縹緲的中醫?


    靜靜站在假山上,一直等到傍晚時分,劉鬆和韋青雲收攤,在幾名鄭家子弟陪同下向太極拳館走去,祝紅陽才緩緩走下假山。


    周圍有多少人在監視劉鬆和太極拳館,祝紅陽心裏清楚,卻也懶得理會這些奉命行事的人。


    倒是劉鬆和韋青雲沒有留在京城當“禦醫”,而是大街上擺攤推廣中醫,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太極拳館四個鎏金大字在冬季的黃昏中透著幾分落寞,也看不到上幾次來時幾十人練功的場麵,更增幾分冷清。


    祝紅陽又想起溫弘武這家太極拳館的鎮館之寶,和式太極拳某位前輩手書的太極二字。


    當初溫弘武把鎮館之寶托付給他,請他轉贈給清虛真人,可惜清虛真人那時已經在耗盡生命打造屬於道家的聖跡,根本沒有見到便坐化於太極廣場。


    太極二字,大概擱置在神霄道宗從地球世界帶過去的典籍庫內,暫時派不上什麽用場。


    沉默片刻,祝紅陽緩步走進敞開的大門,穿過寬闊的練功場,來到辦公樓前。


    鄭老爺子、劉鬆、韋青雲、溫弘武並肩站在樓內大廳,靜靜恭候祝紅陽。


    還有一個出乎意料之外的人,張黑水。


    這家夥竟然從長白山趕到衛州,就住在溫弘武這裏,不過精氣神比半個多月前好的不是一星半點。


    鄭老爺子拱了拱手:“祝先生,這裏全部被人監控,我們也隻能在這裏等你。”


    祝紅陽點了點頭,在無孔不入的衛星、電子監控麵前,他是不存在的,但是其他人不行。


    就連軒轅華和謝小雨,也不能隨時保持真氣外放隔絕電子信號的狀態。


    隻不過,祝紅陽還是有些好奇:“鄭家身為十大家族之一,難道也不能自保?”


    那些千年世家的能量,祝紅陽算是有所了解,至少像brc組織的亞當家族、國內第一家族趙家這樣的世家,真要連根拔起,就連國家都會元氣大傷。


    所以一般情況下,隻要矛盾不激化到一定程度,更多的是妥協與談判,而不是你死我活。


    試問若連鄭家都不能自保,國內還有誰能自保?


    鄭老爺子笑了笑:“世家與政權,永遠都是既對立又合作的關係,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他們或許動不了鄭家,但是會分化,會拉攏,會製造點小麻煩。”


    “比如推個笨蛋出來和我搶家主之位……”


    真以為進入民主時代,家族觀念淡薄,世家大族就會消失?起碼在場的人不會這麽天真幼稚!


    作為十大家族之一,鄭家在政治經濟方麵有巨大影響力,正麵抗衡國家雖然不可能,但隻是一部分人還代表不了國家。


    祝紅陽若有所思,薛老將軍隱退以後,劉鬆、韋青雲、溫弘武其實都被推到風口浪尖上,還能安然無恙待在這裏,隻能是鄭家保護的結果。


    溫弘武苦笑一聲:“武林大會結束以後,各大古武世家和門派,都雄心勃勃想要與國家合作,借助國家的力量振興古武,可惜一腔熱血遇到了南極冰山……”


    “一夜之間不知怎麽就變了天,科技武器論吹上了天,就連楊老大力推廣的軍體拳和十段錦也被中止,隻有極少數特種部隊還在修煉。”


    “十大世家,除了司馬家以外,其他家族都死了這條心……”


    這清除的不是古武的影響,而是祝紅陽的影響啊!


    祝紅陽淡淡一笑,望向劉鬆和韋青雲:“你們呢?為何會落到如此地步?”


    劉鬆自嘲一笑:“我老了,不想被關進籠子裏,成為所謂的禦醫,治好了病未必有功,出了差錯還要把命賠上!”


    “薛老隱退之後,就連我們種的那片藥材,都被充公,要不是鄭老出麵,我和小韋恐怕已經被抓回去,充當為少數人看病的工具……”


    祝紅陽點了點頭,認可劉鬆的話,被圈禁起來如何振興中醫,這與劉鬆畢生努力的目標大相徑庭。


    張黑水看到他們說完,期期艾艾道:“祝先生,我已經修煉出真氣,你看能不能……”


    修煉出真氣,與感情無關,哪怕張黑水成為天武者,李盼照樣不一定會愛上他,這純粹是他自己折磨自己。


    祝紅陽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走吧,上去喝杯茶,今天我們把話說明白。”


    自從發現一係列變故以後,祝紅陽的想法已經有了很大轉變,因為他帶來的改變,該有一個結果了。


    但是,舉目望去,值得牽掛的人,竟然隻剩眼前寥寥幾人。


    李耀明已經魂歸山河,楊宣武也不幸病逝,薛老將軍主動隱退,整個軍方能和他說上話的,已經隻剩下一個範忠勝。


    姬鐵軍、王鑫海、魏力隆、馬如龍、林燁、張奇、王鐵紅等人,已經選擇留在聖天大陸。


    而返回地球世界的司馬雅明、關子恒、秦大海、張虎、秦安等人,不知道因為什麽,沒有一個出現在他眼前。


    在程麗娟母子選擇進入聖天大陸以後,唯一有點關係的,隻剩下溫弘武一家。


    至於鄭月所在的鄭家,白如詩所在的白家,不用祝紅陽操心,他們自有存活能力,不會像溫弘武那樣任人擺布。


    溫弘武的辦公室,已經成為鄭老爺子的根據地,鄭家大部分力量,也已經從江城轉移到衛州。


    兩名鄭家子弟親自燒水泡茶,給幾個人沏好茶才退出去。


    祝紅陽端起茶杯輕輕品一口:“極品大紅袍,還是那熟悉的味道!”


    鄭老爺子眯著眼睛道:“再好的茶,也不值得賭上性命,可惜因為回春茶而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溫弘武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沒有開口。


    因為回春茶,全球地下社會業務忽然倍增,死的人堪比一場小型戰爭。


    但是祝紅陽在武林大會上撒出去的大量靈玉,其實也掀起不小的風浪,隻不過因為控製的範圍比較小,世人不知罷了。


    祝紅陽放下茶杯,鄭重對劉鬆道:“劉老,中醫衰敗的症結,您心知肚明,以後合格的中藥隻會越來越少,懂得經脈穴位的中醫更是稀少,何不放下?”


    劉鬆麵色苦澀,長長歎了一口氣,卻沒有回答祝紅陽的話。


    放下?


    若能放下,他又何必返回地球世界,直接留在炎黃城不好嗎?


    韋青雲年輕的臉上,也沒有了當年的意氣風發和信心,而是一片茫然。


    為了宣傳他苦心研究的藥浴,連免費送雞蛋和掛麵的手段都用出來了,卻效果了了。


    而且隨著他們親手種植的藥田被收走,以後從哪裏再尋找合格的藥材?


    祝紅陽斟酌片刻,緩緩道:“不瞞你們,那邊即將爆發一場大戰,規模很大,時間也會持續很久,很缺醫生。”


    劉鬆苦笑一聲:“你小子,不用給我找台階下,李老在這邊,我是不會離開的。”


    “我寧可繼續免費送雞蛋和掛麵……”


    “不過,小韋你也可以帶走!”


    武者習武,前提條件便是熟識經脈穴位,又有真氣療傷,可以說每名武者都是半個醫生,祝紅陽會缺醫生?


    但是韋青雲,留在地球世界,當真是可惜了。


    不僅武道修為會止步不前,到後麵估計連合格的藥材都沒有,醫術再高又有什麽用?


    韋青雲遲疑了,看著如師如父的劉鬆,一時不知道該拒絕還是該應承。


    祝紅陽也不強求,淡淡轉移話題:“鄭老,我想知道的消息,您這兒應該有吧?”


    鄭老爺子點了點頭,老臉上全是肅穆:“人心難測,世事如棋!”


    更新換代成功,老者大量啟用非世家人員,原本以為這樣掣肘會少一些。


    但是屠龍少年終究會成為惡龍,這些人一旦身居高位,手握重權,反而變本加厲,更加控製不住貪婪和欲望。


    世家行事,還要考慮家族利益,不會太忠心卻也不會太過分。


    但是這些底層爬上來的,反而無所顧忌,吃相更難看,什麽都要插一手,即便被雷霆手段處理一批,依然震懾不住。


    特別是薛老將軍主動請辭以後,局勢就有些失控,軍政商各界都是那些人的爪牙,已成尾大不掉之勢。


    當初楊宣武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一舉拔除華亭李家和羊城劉家,再加上臨江趙家和閩南林家扶持曹天龍失敗元氣大傷,範家、關家等一大批中小世家受到牽連。


    一時之間,世家大族反倒落入下風,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些人橫行霸道。


    具體到和祝紅陽有關的事情上麵,那就是以張天師為首的古武者們紛紛閉關潛修,從聖天大陸返回的炎黃特戰隊,被他們拆散派往邊疆,接管衛州種植基地。


    若非回春茶如何製作的秘密尚未到手,恐怕禦花園集團也無法幸免。


    而與祝紅陽關係密切的溫弘武,若是沒有鄭老爺子出麵,早就被秘密抓走拷問。


    任東這次回來,也是同樣道理,早就被抓起來追問種植基地和回春茶的秘密,甚至擴展到追問祝紅陽隱藏的洞天福地在哪裏。


    鄭老爺子緩緩道:“任東,其實一離開衛州,就被秘密抓捕,關押在太行山的某個秘密基地,如果沒有外力幹預,不出意外活著回來的可能性基本為零!”


    祝紅陽眸光閃動,看來當初薛老將軍決定撤回炎黃特戰隊時,已經預料到這一切。


    當初的三位天武者種子選手太過渺茫,特訓班已經是薛老將軍留下的最後火種。


    不過這一切與他何幹?


    難道說麵對聖天皇朝的壓力太小,自己給自己再找點麻煩?


    祝紅陽忽然有些頭疼,他若真的放手不管,鄭家白家等家族雖然不至於被滅,但元氣大傷是肯定的,而溫弘武、範忠勝、任東甚至軒轅華、謝小雨,都有可能死於非命。


    “有煙嗎?”


    幾十年養成的習慣,祝紅陽下意識想來一根香煙。


    鄭老爺子走到辦公桌前,取出一包紫雲扔給祝紅陽,看來早把祝紅陽的習慣摸透了,否則他這種大人物,怎麽會有十來塊一包的紫雲?


    祝紅陽拆開,取出一根叼在嘴上,香煙無火自燃,嫋嫋煙霧升起,遮住他沒有多少表情的臉。


    現在不是祝紅陽願不願意帶他們走,而是他們自己願不願意走!


    比如劉鬆,剛才就明確拒絕祝紅陽。


    煙頭明滅不定,一根燃完又接上一根,許久之後,祝紅陽輕輕掐滅香煙道:“三天!我給你們三天時間考慮,想和我走的,自行前往祝家莊園。”


    “三天以後,我會離開,或許不再回來!”


    溫弘武遲疑片刻,問道:“太行山裏麵那個秘密基地?”


    祝紅陽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當初三家人去旅遊,騙他們說那是太行山的秘密基地,是也不是。


    推開門,帶著滿身煙霧,祝紅陽的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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