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的棺槨被秘密送出了深宮。


    神武門前。


    淑妃哭暈了過去,隻能由著宮人扶上了轎輦,抬回了慶祥殿。


    此時已是深夜,林安染累了一天,也是疲憊的很,搖搖欲墜的上了轎輦,也回了鳳儀宮。


    回到鳳儀宮後,林安染好奇的問:“皇上今夜宿在了何處?”


    春華恭敬回答:“回皇後娘娘,皇上今夜翻了貴妃娘娘的牌子。”


    林安染不置可否。


    春華想了想,猶豫了片刻,還是道:“但皇上在去永寧宮前,特意去了聽雨閣看望瑩婕妤,並在瑩婕妤處用了晚膳,待到亥時初才帶著醉意去了永寧宮。”


    林安染點頭,來了興趣:“你繼續說。”


    春華並未隱瞞,一邊伺候著林安染梳洗上床,一邊道:


    “貴妃娘娘本以為皇上會去永寧宮用晚膳,故而早早的就吩咐廚房做了皇上愛吃的菜,卻遲遲沒有等到皇上,於是派人去打聽,才得知了皇上在聽雨閣用晚膳的事情。”


    “於是貴妃身邊的碧波便去了聽雨閣,想要請皇上去永寧宮。”


    “可碧波才剛剛到聽雨閣,就被瑩婕妤身邊的封心給攔下,故而連皇上的麵也未見上就回了永寧宮。”


    “奴婢聽說,貴妃娘娘因此大發雷霆,將準備好的膳食全推倒在了地上。”


    “亥時初,皇上帶著醉意去到永寧宮時,貴妃娘娘也喝了不少酒,竟借著酒意與皇上發生了爭執,氣得皇上甩袖離開,並下令讓貴妃娘娘在永寧宮閉門思過半月。”


    這等於是禁了貴妃的足了。


    明日就是臘八節,貴妃在這個時候被禁了足,那便等於無法參加明日的臘八宴了。


    四妃之首缺席臘八宴,任憑誰見了都會猜測貴妃失寵。


    如今貴妃膝下的三公主搬去了甘泉宮,大皇子被太後抱去了慈寧宮,白家又損失慘重,貴妃再失了寵,隻怕於貴妃和白家而言會處境更加艱難。


    這帝王還真是有夠無情的,即便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死了,也依然不忘利用此事來謀劃算計。


    郭翊辰此舉不外乎就是想讓貴妃與瑩婕妤鬥罷了。


    如今貴妃因為瑩婕妤被禁足,白家必定恨透了瑩婕妤。


    在明日的臘八宴上,白家的人多半是要對瑩婕妤發難的,屆時即便不能對瑩婕妤帶來實質性的傷害,卻能夠激怒瑩婕妤。


    一個人在憤怒的時候,往往會做出衝動的事情。


    郭翊辰就是要讓瑩婕妤在衝動之下暴露身份,從未將瑩婕妤人贓並獲。


    郭翊辰身為帝王,若是沒有這點計謀和城府,隻怕也不可能坐上帝王之位。


    隻是,於情,太殘忍。


    帝王之愛,敬而遠之。


    林安染想著,困意不知不覺的上湧,竟聽著聽著就睡了過去。


    ……


    神武門。


    城樓之上。


    一道挺拔的身影立於黑暗之中,在火把的光中猶如孤寂的雄鷹,竟透著幾許落寞。


    好半晌後,王富貴擔憂的道:“皇上,夜深天寒,還是回宮去吧!”


    王富貴冷得快不行了,頭重腳輕的。


    他被冷病了不要緊,要是皇上也被冷病了,文武百官非剝了他的皮不可。


    郭翊辰卻並未動,依然看著宮外漸漸遠去的馬車。


    那輛馬車上放著一副小孩的棺槨,裏麵躺著的是他的親生兒子。


    自己的親生兒子死了,卻不能葬入皇陵,也不能舉辦喪事,甚至不能體麵的下葬,如何能不讓他痛心呢?


    隻是,他身為帝王,卻沒有痛心的時間。


    他肩上扛著的是整個大夏,是天下萬民,是千千萬萬的生命。


    他不能兒女私情,更不能意氣用事。


    他隻能悄悄的站於城樓,送兒子最後一程。


    郭翊辰看著已經化作一點紅芒的馬車,苦澀的牽了牽嘴角。


    猶記得他的第一個孩子夭殤時,他正在嶺南治水,本欲不顧一切的回京,卻被謀士攔下,以大義之名留在了嶺南。


    即便是順利治水,卻也不得不為了穩固權勢,帶著白蓮兒回了京。


    當年,他本沒打算直接將白蓮兒帶回東宮,可父皇卻下令讓他帶著白蓮兒一同入宮麵聖,而後更是將白蓮兒封為了他的良娣,逼著他不得不將白蓮兒直接帶回了東宮。


    若隻是如此,郭翊辰還不至於直接將白蓮兒帶到林安染跟前。


    可他才走出交泰殿,母後就將他和白蓮兒叫去了鳳儀宮,並對白蓮兒讚不絕口,要求白蓮兒在回了東宮後,必定要先去給林安染請安。


    良娣入府,率先給太子妃請安是規矩。


    可當時的林安染剛剛痛失第一個孩子,這尊重她的規矩就變成了打壓她的警示。


    郭翊辰知道,父皇是想借機敲打林家,讓林家明白即便林家再如何得勢,那林家也是臣,永遠不可能越過了君去。


    而母後是想敲打林安染,告訴林安染不管她出身再如何高貴,如今也隻是太子妃,就得在她這個母後跟前低頭。


    郭翊辰雖是太子,卻違抗不了父皇,也反駁不了母後。


    而郭翊辰在離開鳳儀宮時,母後給他下了一道死命令,要求他必須在回到東宮後,立即將那夭殤的孩子給處理了,免得染了晦氣,遭到父皇的嫌棄,兄弟的彈劾,大臣的不滿。


    為了權勢,為了活命,為了皇位,他狠心照做了。


    生在帝王家,從來就沒有情可言,有的隻是步步為營,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他本以為成為一國之君後,便能隨心所欲。


    可真正成為了一國之君,他才知頭戴皇冠,必承其重的道理。


    這個世界上哪來的隨心所欲,不過是有人負重前行罷了。


    郭翊辰想著,收起了眼中的悲戚,無奈,和惆悵,轉身大步下了城樓。


    如今最緊要的事情不是在此傷懷,而是盡快將輪回聖教連根拔起,否則還不知輪回聖教會鬧出什麽亂子來,屆時苦的隻會是百姓。


    ……


    翌日。


    臘八節。


    二皇子昨日夭殤的事情也傳入了不少人耳中,以至於達官貴人之間的氣氛也顯得十分凝重。


    而平民之間卻還不知情,故而整個京城都沉浸在喜悅當中,可卻有一片陰雲籠罩而來,預示著暴風雪即將來臨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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