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言真當天就回了信,信的內容趙妨玉不得而知,但接下來她再沒聽過孟言疆的消息。


    病了兩日,家裏的姐妹們都來探望,不過兩三日也就好了。


    請安時特地帶了兩罐茶膏,一罐給大夫人,一罐由她編了個網兜兒吊著,拎去弈棋院。


    “病好了便來,也不必著急,妨薇找了妨雲,隻有被耽誤的份兒。”


    趙妨玉把茶膏遞給趙妨錦的貼身丫鬟旬月,旬月接過東西就笑。


    桌子上擺著輿圖,趙妨錦指著上麵的一處道:“祖母壽宴,妨薇挑了幾個地方過來,讓咱們選。”


    “春未綠在桃林,無盡夏在荷池對麵,還有一處留波閣,到時候能給祖母在院子裏支個戲台子看戲。”


    趙妨玉把三個地方都看了看,最後問趙妨錦看中哪一處。


    趙妨錦指著留波閣道:“我覺著這個地方不錯,離無盡夏近,到時候客人們到了先去無盡夏,那兒臨水,花也多,提前放一些驅蟲的香包和冰,還有投壺一類的玩意兒,也省的姑娘們無趣。”


    趙妨玉點點頭,她看中的其實也是留波閣,畢竟是老太太的壽宴,來的也有不少同齡人,不看戲,總不能讓人家祖母輩的人來跟著小姑娘們一塊兒投壺賞花。


    沒個正經人家的樣子。


    再稀奇的花也沒得讓人家一把年紀的老人興師動眾跑這麽遠過來。


    “地方就定在留波閣了,請的哪些人來定了沒有?”


    趙妨錦道是定好了,大夫人幫著擬的單子。


    “府裏的陳設,宴上用的茶碟碗筷,酒水菜肴,都要提前訂好,誰家有什麽忌口,擺什麽位置,誰家大夫人和誰家大夫人關係不好,座次怎麽排,房舍安置這些都還沒弄呢。”


    “母親的意思是,讓我管菜肴,妨薇管座次和車馬安置,你來管茶碟碗筷,妨雲去準備房舍。”


    趙妨玉點點頭,茶碟碗筷說起來還和趙妨錦分不開,大夫人也怕把妨雲過來添亂。


    闔府上下都知道趙妨雲的腦子不好,誰的妹妹誰遭殃,大夫人不願意管沒腦子的妨雲,趙妨薇隻能捏著鼻子往前衝。


    “也好,明兒我把管陳設的媽媽找過來,東西都提前拿出來擦洗幹淨,該備的備,該安排的人也提前安排好。”


    茶碟碗筷看似不過是些小玩意兒,其實也不盡然。


    東西要準備多少,有沒有犯忌諱,拿出來多少,拿回去多少,誰來送誰來收,和誰交接,擺什麽蠟,用什麽燭台,掛什麽簾子,擺什麽桌,其實都在大夫人的一句茶碟碗筷裏。


    遇到這樣的事情她也不慌,她現在約等於一個倉管加策劃。


    隻要做好出入庫管理,員工內部控製,外加事前調查,基本上就能將這項任務完成的很好。


    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畢竟大型宴會是主子們表演的機會,也是下人們貪墨的大好時機。


    趙家的杯盤碗碟不便宜,待客一向都是用的汝窯瓷。


    這些東西動輒就是碎了一個一套都要扔,一場宴會下來少個十來套茶具餐具,管事媽媽少說也能賺個大幾十兩!


    往年大夫人辦宴,這些管事媽媽還會收斂些,現如今換了她來,不用些手段怕是管不住。


    提前派春芍去跟管事媽媽們打招呼,次日請完安用了早飯,管事媽媽便在院子中的天井中一字排開。


    春芍和香藥都被她一點點教著認過字,現今春芍就坐在左側的桌子上,提筆蘸墨,準備就緒。


    趙妨玉先讓媽媽們自我介紹,說清楚是誰,叫什麽名字,如今管的什麽。


    管事媽媽們大眼瞪小眼,其中有個係醬紫腰帶的,一個眼神過去,婆子們都低下了頭。


    趙妨玉看的分明,等她開始介紹時,暗暗記下她的名字。


    郭三娘。


    等所有人都介紹完,趙妨玉才鬆下茶盞,一個一個挨個看過去。


    她在看管事媽媽,管事媽媽們也在偷偷看她。


    人都說四姑娘是再好不過的人,隻今日看著,似乎並不是這樣。


    九歲的小姑娘穿著一身天水碧的百褶裙,身上一件海天霞的半臂繡工過人,脖子上掛一塊白玉長命鎖,耳上兩顆紅豆瑪瑙白玉珠,再往上一雙清淩淩的桃花眼,一眼瞧過來好似什麽小九九都叫她看明白了。


    底下的媽媽都是用眼角的餘光瞟完一眼就跑,根本不敢和趙妨玉對視。


    一個個心底腹誹,才九歲的小姑娘,哪來這樣大的威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上麵坐的是大夫人正經嫡出的姑娘。


    眼看春芍歇筆,趙妨玉才緩緩道:“諸位媽媽也知道,此次喊你們來。是為了祖母壽宴,母親將壽宴上茶碟碗筷一事交給了我,府中設宴,陳設一類往日都是媽媽們操辦,什麽規矩,什麽忌諱,媽媽們心裏都比我清楚。”


    “我初初接手,也怕出錯,所以先將媽媽們喊來,問一問府中庫房現有多少東西,也好心裏有個底。”


    說完,趙妨玉點了人群中的幾個人。


    那些人遲疑著上前一步,都說不上來,剛才人群裏鶴立雞群的醬紫腰帶站出來。


    身量頗高,身板壯實,一樣長的腰帶係上都比旁人短一截,臉上的凶相極力收斂,還是露出幾分刻薄。


    她上前一步小心翼翼賠笑,說的話卻不這般:“四姑娘幫著大夫人管家,自然是頂頂有能耐的人,比咱們這些粗老婆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姑娘仁善,願意體諒奴婢們這些做苦力的,還好聲好氣的問奴婢們,實在是人美心善,隻是凡事都有舊例,不知道姑娘是否打算依循舊例,若是不依,也好提前跟采買的管事說一聲,咱們也好提前準備,免得到時候出了差錯大夫人怪罪。”


    “若是依循舊例,那就好辦了,姑娘便大可放心,奴婢們都是做慣了這些的,絕不會讓姑娘在席宴上丟麵兒。”


    郭三娘搶過話頭說了一堆,先禮後兵,上來就將趙妨玉誇讚一頓,打的就是糖衣炮彈的主意。


    前肯後否,話裏的意思不外是,依循舊例,不用問那麽多,直接放權,有的是人幫她分憂,但如果不遵從舊例,到時候一旦出了麻煩差錯,這麽老媽媽第一個站出來甩鍋,說她的不是。


    奴大欺主,還真是遇到了呢。趙妨玉想起趙妨錦當初的話,不免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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