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妨玉再一次笑眯眯的看著眾人,這樣好看的笑眾人不覺得好看,隻覺得害怕。


    天知道四姑娘又要頂著這樣一張乖巧的臉說出多麽冰冷歹毒的話?


    趙妨玉從春芍的桌子上拿起一本冊子,坐的時間有些長,正好站起來走走鬆鬆筋骨。


    “蕉廬小計,十六日,小宴一桌,大廚房菜品十六樣;酒水三壺。府庫哥窯酒器一份。荔枝膏水一壺,雪泡縮皮飲一壺,乳餅……”


    趙妨玉念一聲,郭三娘就要抖一下,她想不明白,趙妨玉怎麽這樣小家子氣,居然和她一個管事媽媽杠上?!還非要弄的你死我活才肯罷休!


    “隻這賬上的賬目,兩月就有一處不對,一處疑慮,另查出實物與府庫賬目有缺,缺的尚不止是上月例據說是被二哥哥磕壞的銀酒壺。”


    “還有十七樣東西,記的封存,東西卻找不見。不如郭三娘子好好教教我,這東西是怎麽沒的?”


    一幹管事噤若寒蟬,郭三娘子生生被嚇出來一灘尿!


    別的不說,光那一個銀酒壺,少說也要幾十兩!


    難聞的氣味在空氣中散開,趙妨玉搖鈴,立刻從外麵走進來幾個粗壯的丫鬟婆子。


    都是高大健碩,一巴掌能給人扇暈過去的壯實。


    兩個人一左一右拽住郭三娘的胳膊,原本想要提腳,實在太髒,婆子也不願髒手。


    郭三娘被無聲的拖出去,後麵還跟著兩個丫鬟,快速將被汙染的泥土鏟走,香藥從屋子裏端出一個巴掌大的香爐。


    陶瓷質地,花卉立體,栩栩如生,宛如一個巴掌大的小花籃。


    這樣精細的玩意兒,價格更是讓人望而生畏,趙妨玉是姨娘肚子裏爬出來的,錢姨娘怎麽也不可能拿出這樣的好東西來。


    趙妨玉和大夫人的關係顯而易見,堂下人戰戰兢兢,生怕輪到的下一個就是自己!


    秋涼天氣,幾個媽媽愣是嚇出來一身冷汗。


    到了管事媽媽這一步,手上不可能幹淨的,多多少少都貪了一些。


    趙妨玉在眾人之間看了一會兒,看得人兩股戰戰,心提在嗓子眼狂蹦。


    “不懂事的人走了,我們接著說,”趙妨玉把蕉廬的賬本放下,臉上的神情再次柔和:“我第一次管事,媽媽們給我一個薄麵,我自然也不會讓媽媽們難做。”


    “凡事都要有個憑據,免得出了事掰扯不清,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但凡鬧起來,沒有一個好看的。”


    “壽宴期間,我接管了陳設一項,我體諒媽媽們辛苦,也勞煩媽媽們遷就我。”


    香藥將提前準備好的紙張拿出來,一張一張,分發給下麵的管事媽媽。


    “第一,說話做事,都要留有痕跡。”這叫工作留痕。


    “第二,物品的拿取和收回,應當仔細檢查,誰拿走,誰送回,有何痕跡,放於何處,都要詳細記錄。牽涉到的人,簽字畫押,確保交接無誤。”這是出入庫交接管理。


    “第三,如有損耗,需查清損毀原因,是自然損壞,還是人為損壞。若是人為損壞,又分有意無意,有意該罰,無意也需定量,譬如酒器房,循往年舊例,一月一般損毀一套,那一套以內的損毀,管事無需擔責,超過一套,就可視為管事監管不力,予以處罰。”


    管事媽媽們一個個宛如聽天書一般,最後幾句,卻聽的清楚明白。


    “媽媽們莫怕,既有規矩,有罰就有賞。”


    “都是循的舊例,以舊例為限,超出便罰,少了便賞。”


    “剛才問的那些東西,也不過是想要知道的詳細一些。媽媽們的為人我都是信得過的,你們說多少,我便信多少。往後查驗,咱們便按今天說的數字來。”


    管事們頓鬆一口氣。


    天爺,這四姑娘看著小小的,怎麽腦子裏淨是些折騰人的主意。


    既打雷也下雨,唬的管事媽媽們點頭如搗蒜。


    管事媽媽們一個個到春芍麵前報數,春芍也隻管記著。


    有認字兒的管事媽媽看清春芍記錄的內容,整個人都像被雷劈了一般,半邊身子都發麻。


    趙妨玉走後,香藥留下給雲裏霧裏的管事媽媽們一一解釋,什麽叫工作留痕,什麽叫賬實不符,什麽叫損毀界定。


    一直到晚飯時分,管事媽媽們才漸漸散去。


    三三兩兩的結伴走,來時還有幾聲喧鬧,現在全部低頭噤聲,步履飛快,仿佛背後有豺狼在攆。


    香藥和春芍一個手腕酸痛,一個坐下來狂喝三碗水。


    趙妨玉拿出來三個提前準備好的荷包,紅綢底的白色錦鯉,裝著沉甸甸的銀子。


    “今兒晚上都好好歇一歇,門前也不要安排人守夜了,累了一天,都鬆快鬆快。”


    香藥和春芍靠在一起,一副累的不想動彈的模樣,但臉上的笑藏不住:“真是恨不得自己多長兩條舌頭,一個兩個的來回問,車軲轆話說個沒完,半天說不到點子上,可給我急壞了。”


    趙妨玉知道這是人年紀大了,思維跟不上年輕人轉得快,也不多說,隻說給她們準備了荔枝膏水,讓她們也做個帶荔枝味的夢。


    蕉廬主仆三人一宿好眠,從蕉廬出去的管事媽媽們都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郭三娘的差事被擼了,現在酒器房的管事媽媽是她原先的助手,李五娘。


    撤了一個管事媽媽不算小事,當天下午大夫人就知道了,但清平院毫無動靜,府中眾人也都清楚,大夫人顯然站在趙妨玉身後。


    有當家大夫人撐腰,管事媽媽們也因為趙妨玉的管理條例處處受製,一時間《管事工作守則》的推行前所未有的順利。


    大家一開始還不習慣,後麵熟悉了,還偷偷內卷起來。


    趙妨玉的賞錢一向給的大方,身邊的大丫鬟一天得了一兩銀子賞錢的消息當晚傳出來,第二天就有人來偷摸獻媚,最直接的表現就是,趙妨錦管的大廚房送的菜,都精致不少!


    管事們鉚足了勁要比往年更少損毀,好拿賞銀,看的郭三娘紅眼病都要瞪出來了!


    “好個歹毒的四姑娘,殺人不過頭點地,不愧是姨娘生出來的下賤貨,真是從娘胎裏就帶惡心的破爛!”


    郭三娘氣的買了壺酒吃,吃醉了一個人坐在假山底下說醉話。


    路過的趙妨雲突然出聲:“你罵的是趙妨玉?”


    “接著罵,別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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