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也嚇了一跳,沒想到趙妨玉不聲不響憋了個大的!


    心中驚詫,不免讓婆子細細說來。


    趙妨蘭被發現時,整個人被一根根腰帶捆在床柱上,捆的又多又牢固,兩腳吊起,腳跟上兩個血洞,渾身是血,連被褥都濕了許多。


    還被趙妨玉用腰帶壓住口舌,因為掙紮,唇角也撕裂開來,臉上磨蹭出兩條血痕。即便後麵尋來府醫,但趙妨蘭的傷勢也是實打實的回天無力,若非犯案者在她四肢上做了簡單的捆紮止血,怕是人都要沒了。


    崔媽媽嚇得險些沒拿穩手中的釵,等傳話的婆子下去,才心有餘悸的對著大夫人道:“四姑娘這也太狠辣了些!”


    大夫人壓下麵上異色,轉眼便也想明白了。


    “不是她狠辣,人善被人欺,老實人被逼急了而已。”


    “帶些四丫頭愛吃的酥油荔枝卷,午後去瞧瞧她。”


    崔媽媽點頭應是,最終還是不免心寒:“說到底,大夫人養了四姑娘這麽些年,四姑娘為了錢姨娘做出這樣的事,實在是有些……”


    崔媽媽擔心趙妨玉的所作所為暴露出去,影響正院,大夫人卻比崔媽媽看的更為長遠,也明白崔媽媽一顆心都向著她,於是才對崔媽媽解釋:“她不隻是為了她自己。”


    “一個姨娘,還沒辦法逼她到如此地步,逼她至此的,是她這些年讀的書,學的道理。”


    崔媽媽不懂,家中五個姑娘都是一個先生教出來的,怎麽就四姑娘不同?


    大夫人一邊梳妝,一邊緩緩道:“她讀的是聖賢書,學的是聖賢道理,旁人不過過一遍耳朵,唯獨她聽進心中。”


    “古時有先生盼望能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四丫頭也如他一般,她求一個公平。”


    “她去櫻桃館前最後去的地方,是懷兒的院子,她去瞧了禮哥兒……”


    崔媽媽頓時怔住,她萬萬想不到,將趙妨玉逼到親自提刀報仇的原因裏,竟然還有禮哥兒一份!


    “玉兒的赤子之心,其實分外簡單,誰對她好,她便千百倍回之。”


    “她這般明火執仗的報仇,說到底,傷的還是她自己。”


    崔媽媽不免眼眶微濕,為自己方才的揣測而愧疚。


    又想起趙妨玉初來正院時的場景,忍不住恨透了閱蘭軒的每一個人。


    午後,大夫人帶著東西去尋趙妨玉。


    蕉廬門前的看守是趙三海找來的,她們敢攔趙妨錦,卻不敢攔大夫人。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大夫人帶著大姑娘進去。


    蕉廬中還是舊時景象,花窗蕉葉,下雨時便能氤氳出一層蒙蒙霧氣,不下雨時,庭前芭蕉也惹人喜愛。


    趙妨玉被押在窗前的書案上一遍遍抄寫女德女戒,見大夫人帶著趙妨錦來,便鬆下筆去接。


    誰知先接住的是趙妨錦的小拳!


    趙妨錦一見趙妨玉,臉上便忽的多出兩道淚痕,一雙鳳眸含嗔帶淚:“好你個四丫頭,不要命了不是,這樣大的事你也敢做!”


    大姑娘並不認為她為錢姨娘報仇的事就是背叛正院,她隻是單純的擔心,趙妨玉萬一受傷怎麽辦?


    不等大夫人發話,趙妨錦先把趙妨玉原地轉了幾個來回,左右看了好幾遍,口中還不住的問:“可有哪裏傷到沒有?那樣快的匕首,你也敢拿著去找她?她本就是爛到泥裏的人,萬一傷著你可怎麽好!”


    趙妨錦一想到趙妨玉的所作所為,便驚出一身冷汗。


    夜半三更,在趙妨蘭的屋子裏,唯一帶去的一個丫鬟還被留在門口同看守周旋!


    她一個人闖進去,捆住了趙妨蘭,挑斷了她的手筋腳筋,還灌了啞藥……


    放到從前,就是有人親自到趙妨錦麵前說,趙妨錦也不會信的托言辭,如今就真真切切的發生在她身邊!


    趙妨玉整個人溫溫柔柔的,並不憤慨,也不埋怨。隻是安靜的請大夫人和趙妨錦入座。


    “不曾受傷,最初我也是奔著死去的,想著最多不過玉石俱焚,後來轉念一想,為了這樣的人死實在糟踐我這條命,便放她一馬,也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大夫人點頭,崔媽媽則在院中裏裏外外挑刺,比如這個地方布置的不好,那個地方布置的不妥帖,總歸她如今對趙妨玉有愧,隻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中,讓趙妨玉住的舒坦一些。


    大夫人見崔媽媽把人都支開,便打開暗盒,將給趙妨玉的東西從餐盒中取出。


    一枚樣式精巧,上麵布滿鳳凰花紋路的銀鈴。


    “原本打算將你嫁回隴西,往後遠離京城,你也能過得安穩舒心一些,誰知陰差陽錯……”


    趙妨玉嘴角不免掛上一絲苦笑,大概是她命不好,老天也看不得她過的順遂,剛看著前路光明一些,便降下一道驚雷將她的打算擊的粉碎。


    “娘親不必介懷,我命該如此,怪不得旁人。”


    大夫人卻搖搖頭。


    不是的,這件事的因果往前翻一翻,還要翻回多年之前。


    趙妨蘭當初害怕趙知懷尋得一門得力的婚事,會將原本便讀書不好的趙知沅比到泥裏去,所以便想將這門親事暗中破壞,也好給趙知沅爭取一些成長的時間。


    大夫人當時得知趙妨蘭的所作所為後氣憤之極,便用銀子收買了張姨娘身邊出去的丫鬟,讓她蠱惑三少爺年紀輕輕就壞了精氣,往後都不能人道。


    也是徹底絕了趙妨蘭依靠弟弟尋一門好親的念想。


    也正是因為沒了這份指望,新仇舊恨一起算,幫助正院挽回親事的趙妨玉便無形之中的得罪了閱蘭軒;而後又搶走趙妨蘭的才女之名,更是將趙妨蘭得罪到底。


    趙妨蘭哪裏受得住這樣的落差,多次陷害趙妨玉都被一一化解,恰逢趙妨玉不在家中,她自覺入宮一事十拿九穩,便如小人得誌那般想要在家中作威作福。


    於是受害之人便有了禮哥兒和錢姨娘。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但說到底,若非先是趙妨蘭心術不正,也不會有後麵這許多。


    錢姨娘的死是被遷怒,大夫人忍不住對趙妨玉生出幾分愧來。


    縱然錢姨娘愚蠢,但她到底是四丫頭的親娘。


    “你既然打算入宮,這東西也該給你。”


    大夫人將那枚銀鈴塞進趙妨玉掌心,囑咐她萬萬收好,不可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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