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妨玉將一片薄薄的信封交給蘭葉,便回藏經殿尋紅珠。


    紅珠出門前帶了一把剪子,似乎當真別無他意:“咱們多剪些蓮蓬回來,曬幹了還能煮粥吃。”


    趙妨玉的眼神在鋒利的剪刀上轉了一圈,笑意不達眼底:“正好,到時問內侍省買些紅棗桂圓,咱們冬天也能喝上口熱乎的。”


    荷花池裏的蓮蓬摘不完,內侍省的人不敢去摘池邊的蓮蓬,怕某日主子娘娘路過此地,想要摘蓮蓬取樂。


    內侍省的小黃門多是窮苦人家出身,出了事沒人兜著,死了就是死了,所以極其擅長體察上意。


    見趙妨玉來,慣會見風使舵的小黃門紛紛福身對著兩人打招呼,畢竟趙妨玉如今在宮中,也算風雲人物。


    在皇後娘娘的花宴上大出風頭還得了上,又是女官,想要出頭輕而易舉。


    紅珠跟在趙妨玉身邊的日子長了,也習慣了,環視一圈,道是此處蓮蓬被摘得差不多。


    “咱們去裏麵一些,那裏人少,蓮蓬也多。”


    那位置也比上回趙妨玉落水的位置,還要再深一些。


    幽靜至極,連著一片巨大的山景房,中間一條裂縫,寬大適宜,正供行人通過。


    兩人行過空洞,紅珠指著邊緣處的蓮蓬道:“姐姐在這裏摘,我去裏麵找些大的。”


    趙妨玉無有不應,毫無防備的轉身去池邊采摘。


    這裏人少,不知是不是花肥撒的多,趙妨玉見這裏的荷葉都比別處的大一圈。


    花蔭處,少有人聲,鳥叫蟲鳴無一不足,嫩紅粉紅的荷花交替盛放。


    荷花池的荷葉密密匝匝,長得足有半人高,再配上這高低曲折的山房小路,有些地方,荷葉竟比人還要高些。


    趙妨玉專挑著大的去,半邊身子都在圍欄外。


    此時隻要身後多出一隻手,輕輕推她一下,她便要掉進荷塘。


    一陣幽香漸漸飄來,趙妨玉唇角勾起,心情竟有幾分雀躍。


    大皇子真是小看她,藏經殿四個人,竟隻策反了一個來殺她。


    紅珠猛然伸出一隻手,大力推向趙妨玉的右肩!力道之大,竟連她自己都險些衝進荷塘裏!


    趙妨玉彎腰躲過,似笑非笑的盯著紅珠的錯愕神情,眼神陡然變得淩厲:“你要殺我?”


    紅珠見事情敗露,索性不解釋,一不做二不休,眼神凶厲起來,張開手做環抱狀,竟是要抱著趙妨玉往石頭上磕!


    這是怕淹不死她,好給她打昏了再扔進去呢!


    怪不得唯獨這裏的花長得好,怕是底下埋了不少白骨。


    趙妨玉早防著紅珠,見她變換策略,快速從發髻上抽出珍珠簪子,對著靠近的紅珠狠狠紮下!


    那簪子她早先便打磨過,鋒利的很,此時對著人的弱處,一下便見了血!


    紅珠不是死侍,不過是個想要投靠皇子的普通宮女,一見血頓時慘叫起來,卸了力道,人也團起來求饒,被趙妨玉抓住時機,狠狠又紮了幾下!


    “若是我沒猜錯,上回在荷花池,也是你推我下水的?”


    “你的同夥是誰?”


    那個幫助紅珠的宮女,不是藏經殿的人。


    藏經殿的每個人趙妨玉都送了珍珠膏,每個人的珍珠膏中,都加了一些獨門香料,旁人或許嗅不出其中差別,但趙妨玉能聞出不同。


    且因是特製,留香極其持久,哪怕有兩日不塗,衣襟發髻上沾染的味道也不會消散。


    趙妨玉每日都要檢查房中各處,查看房中有沒有出現為幾人特製的珍珠膏的香味,好在除了時常進她臥房的紅珠,便再沒有其他味道。


    一開始給紅珠,不過是無心之舉,誰知無心插柳,反而釣出了一尾想要殺她的魚。


    紅珠哀聲求饒,一隻手捂著傷處,一隻手支撐著自己翻過身來跪著,對趙妨玉磕頭,她不敢擦淚,鮮血汩汩的往外流,泉眼一般,嚇得紅珠六神無主。


    “姐姐!潤儀姐姐你可憐可憐我!我也是被逼的!”


    趙妨玉語調上揚,似有幾分好奇:“誰人逼你?”


    紅珠哭的滿臉淚痕,血液,灰塵,眼淚混合在一處,驚駭的神色遮住往日的乖巧柔順,隻餘下害怕與恐懼。


    “我也不知,但他們拿捏住了我家裏人!”


    紅珠一步步爬到趙妨玉麵前,伸出手死死揪住趙妨玉的裙角哭求:“潤儀姐姐,我也是被逼的!我家裏隻有一個妹妹了!你救救她吧!我真的沒法子了姐姐!”


    “你家中還有妹妹?”


    紅珠當即點頭,訴說起她與妹妹幼年時相依為命,父母雙亡後的姐妹倆淪為乞丐,為了讓妹妹活的好些,她便將自己賣入皇宮,時常寄銀兩給宮外的妹妹。


    此番也是宮外的妹妹生了大病,極缺銀子,她鬼迷心竅才做出錯事。


    趙妨玉半坐在圍欄上,手中帶血的珍珠簪在水裏一劃,便又是一根幹幹淨淨的新釵。


    “你與妹妹父母雙亡,並無親戚投靠,無奈之下,你選擇入宮,月月將銀子送往宮外,給妹妹花用?”


    紅珠點頭點的利索,生怕點慢一分便沒了性命。


    趙妨玉俯下身來,捏住紅珠的下頜,黑亮的眸子轉著圈兒的打量紅珠。


    一樣的臉,一樣的人,大概是大皇子見過她之後,便策反了紅珠。


    初來時,紅珠待她還有幾分真心,隻往後,便日夜算計著如何要她的命。


    不敢下毒,怕禦膳房的人查過來,趙妨玉與紅珠吃的一樣飯食,一人死了一人未死,活著的人也要經曆一番嚴刑審訊。


    不敢明著殺,宮中最多,也常見的死法就是溺水。


    隻可惜趙妨玉學過鳧水,在荷花池裏凍了半天,也沒能淹死她。


    紅珠對上趙妨玉清冷的眼,她不敢瞧。


    但趙妨玉掐著她的下巴,她也不敢躲。


    被迫與趙妨玉對視,紅珠一開始是害怕,而後是不解,最後眼中還隱隱有一絲不甘。


    “可派去的人告訴我,你根本沒有妹妹,父母亡故倒是真的,你去投靠親戚,險些被親戚賣入花樓,所以采選時你自己報的名,進的宮。”


    “如今怕我殺你,便橫空多出來一個妹妹?是指望我立時找不出人來查證你言語的真假?好放你一馬,你再伺機殺我?”


    紅珠當即搖頭,搖了兩下,又磕頭說不敢。


    花影深深,遮住了這一片血色,也遮住了暗處的楊女官與蘭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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