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清清冷冷,仿佛這就是江應鶴原本的模樣,從內到外,宛若夜月寒霜、冷淡無比。但這並不是秦鈞曾見過的模樣,師尊對他,向來都是淡而溫柔的,連數落責怪時,都透著特別的親近和優待。秦鈞覺得他心裏像墜了一塊鐵,沉得要命,帶著他為數不多的希望一起往下墜,下麵深不見底。他抬起手揮了一下,將此地包圍的萬鬼頃刻間向四處散去,宛若烏雲間撥開一條日光縫隙,留出一條安全的道路。在眾人的驚駭和靜默之下,一身綠衣的愁永晝接過劍墜,朝著江應鶴深深一拜,道:“請仙君保重。無論如何,萬勿放棄。”江應鶴顯然沒有理解他的意思,他那個心痛的勁兒慢慢地過去,想了半天,也隻覺得秦鈞大概是還沒玩夠,並沒有想到其他的地方去,在他心裏,秦鈞就算換了身份,性向也還是筆直筆直的電線杆子,自己又是個男人,理應不會有什麽。但愁永晝可不這麽認為,冰雪道體再加上洞虛境的境界,絕對是許多邪修心目中最好的爐鼎……聽聞鬼修吸食魂魄,再加上那位宗主的眼神已經極度鮮明,玄微仙君千年的冰雪道體,恐怕要被邪修玷.汙。江應鶴雖然不懂他囑咐什麽,但不妨礙他瞎答應:“我知道,你們去吧。”愁永晝起身之後,每一個藥王穀修士在離開之前,都朝著玄微仙君的身影行了一禮,默然無語,氣氛凝重。秦鈞所開辟的道路並不寬,他們行出遺府之時,兩側惡鬼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但卻因宗主就在一旁,怎麽也不敢下口。眾人離去,四周倏忽靜寂。江應鶴立在原地,手中的忘塵劍被他收入道體之中,壓下了劍身的錚鳴響動。他歎了口氣,道:“宗主,你何必……”他隻說了這幾個字,就被秦鈞製止了。那隻原本覆蓋著江應鶴手背的手,轉移到指縫間回扣住,握得很緊。秦鈞從後方環抱住他,下頷抵在江應鶴的肩上,埋在他脖頸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聲音啞得不像話。“別這麽叫……”他的尾音拖出些微氣音,“像以前一樣喚我,好嗎?”江應鶴被他握著手,順便攬著腰,都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他無奈地偏過頭,問道:“你們邪修,就這麽喜歡戲弄別人麽?連拆穿之後都不肯放棄。”秦鈞並未回答,甚至還握得更緊了一些,江應鶴能感覺到他掌心的微末餘溫。“師尊,”他繼續道,“叫鈞兒,好不好?”雖然這隻是疑問句,但語句末尾卻散發出一股近乎瘋狂的偏執氣息。江應鶴心裏莫名地響起預警,十分能屈能伸地道:“好……鈞兒。”身邊的人的氣息一下子就安全了很多,江應鶴在心裏鬆了口氣,隨後忽地聽到秦鈞的低聲詢問。“你方才……是不是很傷心?”江應鶴歎了口氣,道:“是啊,快要氣死我了……鬆手。”他可是差一點就要把自己氣哭了。江應鶴掙了一下手指,過了片刻,秦鈞才戀戀不舍地鬆開手,看到江應鶴轉過身,墨眸平靜地注視過來。他慢慢地審視過秦鈞的周身上下,隨後道:“……我曾當麵欽佩你,這一點,到如今也是一樣。是我先入為主,才致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原來我欽佩的鬼宗之主,就在我的麵前。”“師尊……”江應鶴沒有阻止他繼續叫下去,而是揉了揉眉心,道:“既然不對我下手,那就是對正道仙門有所覬覦了?那你所傾慕的同門女修,到底是真是假?是否確有其人?”秦鈞定定地看著他,湊近了一些,回答道:“確有心慕之人。至於正道仙門……如果師尊要保護,鈞兒便不會動一分一毫。”江應鶴怎麽可能輕信他這種鬼話,反問道:“那你留我做什麽?”秦鈞盯著他的眼眸,字句鄭重地道:“回幽冥界,與我合藉。”合……合藉?江應鶴徹底愣住了,他遲鈍了一下,才在腦海裏搜索到合藉這兩個字代表的意義……隻有道侶之間才會合藉雙.修。他腦子裏不知道是怎麽轉的,第一反應竟然是以為秦鈞的師徒把戲意外拆穿後,還要跟他再扮演一次道侶。“你、你……”江應鶴頓了一下,才略帶生氣地道,“那你喜歡的那個姑娘怎麽辦?”秦鈞:“我不喜歡女……”“原來你的仰慕喜愛,不過是嘴上說說,是一時的玩笑?”江應鶴實在沒繃住自己,聽到“不喜歡”三個字就截斷了對方的話,壓著聲又罵了一句:“海王……渣男!”秦鈞:“……海王,是什麽?”李還寒趕到這裏時,原本完好無缺的劍仙遺府,坍塌破碎,四處混亂,不停翻湧著鬼氣。他一身玄衣,衣擺被冷風撩起,血眸中一片陰翳地掃視現場,將手中的寂滅劍握得驟然震顫,紅光刺目。找不到、沒有蹤跡、隻剩下森森鬼氣四散而開……來遲一步。李還寒對秦鈞的人品一點信心都沒有,不知道那個狗東西把師尊帶到了哪裏。就在此刻,原本寂靜的遺府上方,忽地傳來一陣悠揚笛聲。李還寒猛然抬眸,看到一身緋紅的美貌少年坐在上方的參天古木之上,紅衣宛如日光傾照下來時染透雲層的殘霞。長夜停下笛聲,感覺對方的視線湧動著一股強烈的殺意,微笑道:“好久不見,李師兄。”李還寒沒有應聲。“秦師兄……應該是把師尊帶去幽冥界了吧?”長夜撫摸著手中的碧綠長笛,“我來時,恰好見到萬鬼返回幽冥界,隻是可惜,我現在打不過秦師兄。”他將笛子在手心敲了敲,見到李還寒冷冷地瞥他一眼,隨後立刻化為遁光,趕往幽冥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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