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時的手指纖細修長,溫度微涼。就像他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偏冷淡掛,似乎怎麽都捂不熱。但相處就了就會知道,季雨時好比山中清冽的泉水,幹幹淨淨,心思一看便知,其實非常好相處。兩人順著剛才去采集植株時留下的車軲轆印朝前走。這一次季雨時的步伐放得更慢了一點,再加上磁場與引力異常的情況下,每一次邁步就愈發變得沉重。不一會兒,季雨時便感覺到手裏牽著的小手掌心汗濕了。他也感覺到宋晴嵐走得很困難小孩子的體力和大人相比十分有限,是他忽略了這一點。他低頭問:“宋隊,要不然我抱你?”宋晴嵐艱難邁步,大靴子在腳上晃悠,小臉熱出了紅暈:“用得著嗎?我自己能走。”季雨時奇怪道:“那剛才你們回來得那麽快,是李純抱你的?”宋晴嵐無言以對:“……”季雨時彎腰要抱,誰料宋晴嵐卻猛地彈開了。隻見宋晴嵐指著前麵,難得不見了成年版的沉穩,童聲高亢:“說不用就不用,馬上就要到了!季顧問,你拉著我走就挺好的!”宋晴嵐說的倒是沒錯,很快他們就走到了當時采集植株的地方。小推車還停在那裏,裏麵裝了滿滿一車開了熒光花的藤蔓,就等著運到雨林去。地上還扔著一些沒來得及裝車的熒光花,可能是李純來不及收拾的緣故。除此以外,這裏就什麽也沒有了。季雨時問:“宋隊,你就是在這個小坡上滑了一跤?”“對。”見季雨時要走過去,宋晴嵐拉住他的袖子,皺著眉說,“不要過去。”知道對方是擔心他也出現這樣的情況,季雨時便指著前方問:“那裏是不是有類似於雨林和城市一樣的鏡像世界?”推車前方便是一個小坡,小坡外是昏暗的一片,不算太黑,和他們去雨林時經過的那片路程差不多。這個方向宋晴嵐不是第一次過來,但他在太空艙附近查看情況時,在這裏什麽也沒發現,因此宋晴嵐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狀況。人小小的一隻,宋晴嵐的語氣卻很沉穩:“沒有。我滑下去以後什麽也沒看見,但站起來的時候就這樣了。”是什麽原因,讓時間在宋晴嵐的身上產生了作用?聰明如季雨時,也覺得這團困惑越來越大了,在這個任務模式為“卡俄斯”的地方,在這個夾縫裏,一切好像都不可以用常用的方法來理解。“我還能不能變回去?”季雨時回頭,看到對方稚氣的臉蛋上並無膽怯,隻是有了一股隱隱的煩躁。宋晴嵐處理情緒的方式很成熟,即使他為此感到焦慮。任何一個身處困境想要有作為的人都會為此焦慮,想在上個任務裏,宋晴嵐可是戰鬥力峰值般的存在。即便他無法像季雨時一樣擁有強大的邏輯思維與過目不忘的能力,但他的領悟與執行能力,都能最大程度地輔助季雨時,與季雨時進行完美的配合。“搞不好真的要去雨林住個十幾年了。”宋晴嵐道,“還得勞煩你們等等我,實在無聊的話就去城市待幾小時,咱們到時候再相見。”時間飛逝的城市。一切正常的太空艙。度日如年的雨林。季雨時腦中倏地抓住了關鍵性的一點,開口道:“宋隊,我們的方向好像錯了。”宋晴嵐拽著不斷往下滑的棉衣領口:“什麽方向?”“不,應該是我的方向錯了。”季雨時說,“關於為什麽隻有太空艙附近是正常的時間流速,我們的任務是不是和時間流速無關,你之前給我的提示很好。是我自己找錯了方向,好比烏鴉悖論。”烏鴉悖論。假設“所有的烏鴉都是黑色的”,且觀察成千上萬隻烏鴉並發現它們都是黑色的,那麽對於“所有的烏鴉都是黑色”的這個說法的信任度就會提高。由此,“所有的烏鴉都是黑色的”在邏輯上與“不是黑色的東西不是烏鴉”相等,每當觀察到一個不是黑色的東西時,對於“所有的烏鴉都是黑色的”這個說法就愈發深信不疑。這屬於邏輯思維上與直觀感受上巨大差異。小推車裏裝滿的藤蔓與堆積在一起愈發明亮的熒光花,照亮了他們的臉。季雨時道:“我們以為,太空艙附近是亮的,而經過那片黑暗後,時間流速就發生了異常並有了鏡像世界,這一切都是因為黑暗裏沒有特殊光源的緣故,在這裏我們自己就走了歧路。其實很簡單,真正有問題的正是這些特殊光源。”宋晴嵐說:“這些花?”“對。”季雨時道,“我們現在在的地方,與其說是平行宇宙的夾縫,不如說是時間的夾縫,同時它也是時間的漏洞。”“時間本來是平穩而又完美無缺地運行著,是觸不到、摸不著的一個概念而已。但是突然有一天,人類發現了它的運作規律,有了穿越者,他們從a點穿越到b點,在這個完美的運作中留下了痕跡。那痕跡生了根,開出了一朵一朵的小花。”季雨時撿起一朵熒光花,拈在手中觀察它的透明花瓣上的脈絡。宋晴嵐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他們的任務馬上就要完成了。季雨時道:“當然,花可能隻是這些痕跡的一種形態。隨著這些痕跡越長越多,慢慢地,把時間撐開了縫隙,變成了它的漏洞,然後擾亂了它秩序。這些痕跡在縫隙裏與時間本身所表現出的虛無發出了折射反應,折射出不同世界的模樣,或上下顛倒、或左右顛倒,形成了混亂、鏡像的世界。”“所以我們的目的根本不是要種這些花,而是要鏟除它而已。”宋晴嵐聽懂了,帥氣清秀的小臉上露出點鄙夷,“這係統,發布任務還真的隻是字麵上的意思。”時間修複者。鏟除這些痕跡,關閉這條裂縫,那麽漏洞就將不複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