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時猶如背後長眼,他超強記憶力下對環境的精密的計算讓秩序轉眼間亂了,人仰馬翻。他走得很快,走到一處拐角,卻猛地被人摁到了牆上。以一個和上次在書店差不多的姿勢,連手被控製的角度都差不多。那雙大手鉗製住他的手腕,反剪在身後,這些守護者的手段讓路人看了,還以為是在抓捕罪犯。“季顧問。”身後的宋晴嵐幾乎是咬著牙的,厲聲道,“你在幹什麽?”隻聽季雨時不慌不忙,輕聲說:“你先放開我,我手疼。”宋晴嵐:“……”操。能不能換個招數。宋晴嵐才手疼,他的手背與掌心被車門夾得青紫,凸起一塊。可此時他無心理會,隻想知道季雨時為什麽要這麽做。宋晴嵐沒有如季雨時的願把他完全放開,隻是鬆開了手,撐在牆壁上防止季雨時逃走:“你可不可以解釋一下這到底怎麽回事?是你忽然又想到了什麽不能說又必須得做的事,還是因為你有了別的思路?”除了惱怒,宋晴嵐直到這時也沒有懷疑季雨時。這是一種難得的信任。季雨時轉了過來。宋晴嵐黑眸緊緊地盯著他的臉,心中咯噔一聲。季雨時的表情是宋晴嵐從來沒見過的。他沒開玩笑說宋晴嵐在“壁咚”他,也沒回答宋晴嵐的問題,隻是問:“宋隊,你覺得我們在哪個現實,有區別嗎?”剛才還在一起尋找線索,討論聽不懂的雙縫實驗,怎麽忽然就放棄了?宋晴嵐不明白,但直覺和季雨時接的那個電話有關:“當然有區別!”季雨時抬眼,與宋晴嵐對視:“如果在這個現實就能得到想到的一切,為什麽還要費力去到別的現實呢?”兩人距離很近,近得宋晴嵐能看清季雨時瞳孔的顏色。季雨時冷冷地、平靜地看著他,對他說:“既然哪個現實都隻有一個‘我’,那麽‘我’到底是誰,就不重要了。”有那麽一瞬間,宋晴嵐竟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可是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沒有跟著季雨時的思路跑:“你這是嚴重的唯心主義。我們到底在哪一個現實,這對我們來說當然很重要,不是我們怎麽想就夠了。因為在我們原本的現實中,還有很多關心我們、愛我們的人,失去我們隻會讓他們難過傷心,我們得回到真正屬於我們的世界,因為那才是我們真實的人生。”季雨時說:“我沒有那樣的現實。”第49章 季雨時的反應很淡,這句話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幾乎沒有什麽猶豫,好像他已經在心裏想過千千萬萬次一樣,一點負擔也沒有。這太反常了。這簡直就不像是平時的季雨時。宋晴嵐升起一絲焦躁:“你怎麽會沒有?你有父母、有同事、有朋友,你還有哥哥我們不是在樓道口碰到他了?”兩人對峙間,季雨時如同被什麽困住了一般,全身上下每一處都緊繃著,連呼吸都細不可聞。聽到問話,他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表情卻還沒怎麽變。顯然有點動搖了。見他有了反應,宋晴嵐又說:“再不然,你還有交往對象,如果你不見了,他們會怎麽樣?”三個變一個什麽的,實在是不堪入直男耳。宋晴嵐說到這裏覺得不妥,這個例子舉得不好。他頓了頓,很快略過它盡量往正題上靠:“每個人都有真正屬於自己的現實,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人生。你想一想,難道你在真正的現實裏就沒有一件最想完成的事?比如你沒來得及實現的夢想、畢生的追求,如果你現在就放棄了,那麽那些為之努力的歲月算什麽”話說到這裏戛然而止,宋晴嵐怔在當場,因為季雨時的睫毛再次輕輕顫動,一滴眼淚以極快的速度從眼眶滑落。宋晴嵐從沒見過有人的眼淚能掉得這麽快,這麽幹脆。震驚之餘心髒驀地緊縮,竟狠狠地疼了一把。宋晴嵐現在才回味過來,什麽叫沒有那樣的現實?難道季雨時的生活並不如同想象中那樣幸福?這種極度悲觀的話語從季雨時口中說出,說明它並不隻是一種情感的宣泄,很有可能就是事實。明明被莫名扔下,該惱怒委屈的人是他才對,可是宋晴嵐得知了這樣的事,卻覺得手足無措,甚至生平第一次組織不好語言,竟有些慌了。他抬起手,又放下。宋晴嵐暗惱,他媽的,怎麽就沒人教過他如何安慰人?!季雨時其實沒有在哭。那眼淚是生理性的,像鬆葉尖被風抖落的一捧雪,落入雪地就消失不見,僅僅掉落了一滴,就沒有了。比起哭泣,更像是一種本能。不知道為什麽,他們挨得這樣近,宋晴嵐卻發現自己無法就這樣去觸碰季雨時的臉,無法替季雨時擦去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