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他!”


    這句話仿佛是一把鑰匙,解開了鎖著費斯坦·巴洛記憶的大門。


    他幻視著,逐漸回到了數十年前。


    那是他的女兒,雪萊·巴洛,第一次向他發出不滿的聲音。


    原因是,他不同意雪萊嫁給遠在他國的奧伯利。


    作為一位公爵,費斯坦·巴洛自認為擁有睥睨一切的權勢。


    他不需要通過聯姻來證明自己的地位。


    何況,那個時候,奧伯利那個混小子已經有了皇後。


    哪怕經常傳出他們關係疏遠,哪怕對方是一國之君。


    就連貴族都擁有妻妾成群的權利,一國之君有多個結婚對象更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費斯坦·巴洛還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已經有了老婆的男人。


    最後,雪萊隻用了一句話,便讓費斯坦·巴洛同意了他們的婚姻。


    “父親,您是我的家人。”


    “我希望您能祝福我的愛情,尊重我的選擇。”


    ……


    “外公,這個理由,足夠嗎?”


    一句外公,喚回了費斯坦·巴洛的念頭。


    他有些恍惚的意識重新回到了現在,目光稍顯迷茫地定焦在了那個態度堅定的女孩身上。


    亡魂那蒼白的雙唇微微顫抖,顯露出一絲的不敢置信:


    “哪怕,他擁有其他的愛人。”


    “哪怕,他可能會傷害到你。”


    “你也不後悔嗎?”


    ……


    “或許在未來,我可能會後悔。”


    那是和女孩一樣堅定的目光。


    他的女兒,雪萊·巴洛。


    費斯坦清楚,他的女兒已經考慮過了許多,


    她沒有確定自己的未來,沒有出現大腦一熱,輕率地說出“我絕不會後悔”的承諾。


    因為沒有人能夠確定自己的未來,


    未來的可能,終究也隻會是可能。


    而此時此刻的選擇,是已經確定好的結果。


    所以……


    “現在,我一定不會後悔這個選擇。”


    “並且……”


    ……


    “至死不渝。”


    奧瑞麗安一隻手放在了胸口之上,


    她的呼吸略顯急促,麵頰因焦急而漲的通紅。


    在胸膛內,她的心髒如同一隻驚慌失措的小鹿,劇烈地跳動著。


    但卻沒有任何人會嘲笑她此刻的模樣。


    巴洛大公陷入了沉默。


    隨之,四周的濃霧不再湧動,漸漸陷入了凝滯。


    緊接著,身後那漂浮的巨型亡魂也緩緩崩壞,散落成了數萬遊蕩的幽靈。


    幽綠色的霧氣被扯成了一條悠悠的河流,吸入了身後的那條裂隙。


    無數亡魂在這條幽綠河流的包裹之下,嘶吼著鑽入其中。


    巴洛大公那漂浮在空中的衣衫也漸漸平息下來,白骨重新生長出了皮肉。


    濃鬱的霧氣和幽魂之火漸漸退卻,歲月的滄桑也逐漸爬上了眼角與麵龐。


    淡褐色的老年斑和蒼白的頭發生長而出。


    他重新變回了那名沉穩威嚴的老者,佝僂著身體,拄著手杖。


    明明他總是因為脊柱無力而彎著腰,可他的身體卻總是顯得無比高大。


    看到眼前一幕,奧瑞麗安微微怔住。


    隻感覺到外公那渾濁的目光對視而來,聲音緩緩響起:


    “你說服我了。”


    奧瑞麗安的喘息突然停止,似乎是意想不到一樣。


    之後,她瞬間感到驚喜交加,忍不住的鬆了口氣。


    老師他,安全了。


    在這一刻,她完全沒有想過自己剛才說的話有多麽令她感到羞澀,反而滿腦子都是慶幸。


    她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她做不到攻擊外公保護維克托老師,也做不到幫助外公攻擊維克托老師。


    這兩者,她無法選擇。


    所以她選擇了坦白自己的感情。


    她希望她的親人能理解她,她不希望自己身邊這兩個重要之人再繼續戰鬥下去。


    奧瑞麗安成功了。


    可此時,巴洛大公那渾濁的雙眼望向了夜空,突然輕輕歎了口氣。


    “你的母親也是像這樣。”


    “被你的父親給拐走的。”


    此話一出口,原本還在慶幸的奧瑞麗安突然一頓。


    外公這話,是什麽意思?


    但緊接著,她便聽到了傳到耳邊的兩聲哼哼輕笑。


    那是她外公的笑聲。


    似笑非笑之中,還帶著些許調侃。


    “或許,男人們都喜歡這樣的女人吧。”


    “但為什麽你們每一個都是從我家裏出去的?”


    彭!


    一瞬間,奧瑞麗安的腦袋仿佛爆炸了一樣。


    她瞬間反應過來。


    剛才滿腦子想的都是老師的安危,現在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她,剛才,當著家人的麵,


    向自己的老師表白了!?


    這……這這這這!


    雖然她之前就向維克托老師表露過想要占有他的念頭,但那和這不一樣啊!


    和喜歡的人說那叫表白,叫情趣。


    當著家人的麵向喜歡的人表達自己的情趣那算什麽???


    奧瑞麗安的雙頰染上了羞紅,再也沒有了先前的勇氣。


    低下頭,支支吾吾,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尤其是巴洛大公時不時傳來的輕笑,更是在無聲地撩撥著奧瑞麗安那名叫害羞的心弦。


    天呐,她都幹了什麽?


    “行了,回頭看看吧。”


    聽到這話,本已羞紅臉龐的奧瑞麗安微微眨了眨眼,轉過頭去。


    原本緊隨其後的人影,此刻卻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隻有那些淡然的赤色火星在空中飄蕩,隨著風,緩緩升向夜空。


    看著眼前的一幕,奧瑞麗安心中一陣恍惚。


    維克托老師,就這樣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雖然她本意就是希望維克托老師能夠安全離開,但……


    當真正看到這一幕,她又不禁感到一陣失落。


    比起當著家人的麵表白,更讓人難受的是,被表白的對象甚至沒有留下半點回應。


    也是,畢竟從一開始,老師就已經明確拒絕了她。


    心髒平靜地跳動著,訴說著那份疼痛和悲傷。


    猶如一波強烈的情感浪潮,在奧瑞麗安的心海中翻騰。


    “怎麽,失望了?”


    “不是說不會後悔麽。”


    手杖拄在地上的清晰聲響緩緩響起,巴洛大公走到了奧瑞麗安的身旁。


    她低著頭,語氣中充滿了失落:


    “外公,我……”


    明明知道會是這個答案的,但她卻還是會止不住的期待。


    “你真的認為他拒絕了你?”


    聽到這話,奧瑞麗安微微一愣。


    她慢慢抬起頭,目光對上了那身形佝僂但依舊比她高大的外公。


    此刻的他,像是沉穩而慈祥的長者。


    為奧瑞麗安點燃了一團溫暖的火焰,給她那顆受傷的心帶來一絲希望。


    她抬起頭,目光和外公的眼神對視,聽著他的聲音溫和響起:


    “向你說句實話吧。”


    巴洛大公的目光重新轉向遠方,平靜地開口說道:


    “我根本就殺不掉維克托。”


    “他是已經超越了死亡的存在。”


    這句話讓奧瑞麗安的雙眸呆滯,她的思緒猛地停滯了一瞬。


    誒?


    那剛才,維克托老師他受傷……


    “實際上,如果不是他自己願意,我連讓他受傷都做不到。”


    奧瑞麗安聽到這話,大腦懵逼的快速運轉。


    不是,我話都說完了,結果您給我說這個?


    那我,我剛才,都保護了些什麽啊!?


    最後,巴洛大公緩緩地歎了口氣,回過頭來,看向自己這唯一的外孫女。


    他還是做不到,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家的孩子難過。


    所以,他幹脆的直接說道:


    “記住,孩子。”


    “你和他之間,已經沒有束縛你的關係了。”


    咚!


    這句話猶如重錘擊中心扉,讓奧瑞麗安下意識地呢喃:


    “沒有……束縛的關係……啊!”


    彭!


    她的麵頰再次染上一抹紅暈,心中的一個念頭無限放大。


    沒錯。


    維克托已經不再是她的老師,甚至不再是她的臣子。


    “所以,自己把握這個機會吧。”


    巴洛大公轉過身,拄著手杖,留下一聲沉重的笑聲,滿意地走開。


    有些話,他沒有對奧瑞麗安全部說清。


    可能是為了保持在外孫女麵前的尊嚴,又或許是因為那隻是他的猜測。


    在維克托身受重傷之後,巴洛大公看到了那份不屈的眼神。


    身受重傷後,似乎更讓他激起了內心的鬥誌。


    維克托給他的感覺,就像是……


    即便身受重傷,亦能拖著這副殘軀,取得最後的勝利,


    並且,這是一定的結局。


    “維克托……嗎。”


    巴洛大公搖了搖頭。


    或許還真讓那個烏龜法師給說對了。


    “從來沒有,叫錯的名字……”


    ……


    巴洛大公與維克托的戰鬥,以及維克托的重傷逃離,這一消息很快就在整個王國內傳開。


    自維克托死而複生之後,這個傳奇再次成為人們討論的焦點。


    許多人猜測,是維克托的複生激發了巴洛大公的憤怒。


    因為眾所周知,巴洛大公絕不容忍任何對死亡的褻瀆。


    維克托不幸地觸碰了巴洛大公的紅線。


    於是,巴洛大公毫不猶豫地向維克托發起了審判。


    而身在王國境內的克萊文納家主。


    莉雅也是在第一時間向王國官方提出了強烈的譴責,同時要求更多的賠償。


    但經此一戰。


    維克托身負重傷逃離,而巴洛大公毫發未損的戰績還是深刻地銘記在每一位王國人的心中。


    同樣,在這之後,也無人敢於追尋維克托‘死而複生’的秘密。


    畢竟,連維克托都無法對抗的巴洛大公,其威懾力讓任何人都望而卻步。


    這一震撼心靈的消息,也在一夜之間傳遍了鄰近的帝國。


    這期間,奧瑞麗安女皇悄無聲息地從王國返回,皇宮內外無人知曉她曾一度離開。


    而在隔日的朝會上,奧瑞麗安女皇迅速宣布。


    撤銷維克托·克萊文納的伯爵身份,並將他驅逐出帝國。


    這一決定讓許多大臣震驚不已。


    盡管他們明白巴洛大公是女皇的親人,理解她會站在親屬一邊。


    但此決定仍讓不少人覺得女皇過於冷酷,令他們心生涼意。


    畢竟在他們心中,維克托亦是帝國的榮耀,而且他還是女皇陛下曾經的老師。


    女皇的行為,必然會引起更多人的不滿。


    比如現在。


    就在女皇陛下宣布此事過後不久後,


    一聲沉重的鐵甲碰撞聲從宮殿大門外傳來。


    在場的大臣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吸引,目光一致轉向。


    映入他們的眼中的,一位穿戴著銀色盔甲,麵容冷凝,雙眸淩冽的女騎士。


    她的臉上毫無表情,在一片沉寂的注視中走到了女皇麵前,單膝跪地。


    “陛下,請允許我立刻前往王國。”


    這句話讓在場的大臣們目瞪口呆,震驚之情溢於言表。


    他們紛紛聚在一起,低聲議論格溫的意圖。


    一時間,細若蚊蠅的議論聲嗡嗡地回蕩在宮殿之上,不絕於耳。


    隻有女皇依舊坐在寶座上,目光威嚴而冷靜,與格溫冷漠的眼神相對:


    “你去王國做什麽。”


    格溫平靜的低下頭,恭敬回答:


    “維克托,是我的丈夫。”


    “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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