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費羅斯背靠著陽台的護欄上,嘴裏含著根煙,是他喜歡的硬中華。因為在家裏的緣故,他的穿著沒有以往那麽講究,隻單穿了一件黑襯衫,被晚風一吹,還有點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病還沒好全,他含了半天的煙居然什麽味兒也沒嚐出來。


    “都說了你好幾次了,怎麽又偷偷跑來這裏抽煙?”


    聽到這個略帶責備的聲音,澤費羅斯向右轉頭看去。


    他一身純黑的西服,絲綢與羊絨的有機結合讓這一身黑色也變得層次分明,左胸口處還別著一枚紅寶石胸針,在霓虹燈下閃爍著華麗的光。他的樣子這麽多年了也沒怎麽變,高挺的鼻梁和堅毅的下巴隱隱約約有幾分卡佩先生年輕時候的風采,也難怪大家都尊敬他。


    可能是因為他在衝澤費羅斯笑的緣故吧,澤費羅斯見到他也很開心,許久未曾呼喚過的稱呼就這樣脫口而出。


    “大哥。”


    傅吟客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把澤費羅斯嘴裏的煙搶了過來,掏出打火機重新把煙點上。


    “不習慣就不要勉強自己。”


    澤費羅斯笑了一下,他剛想問他,卻突然想起傅吟客怎麽可能站在自己的身邊,還和自己聊天呢?


    “大哥?”


    聽到澤費羅斯略帶震驚的聲音,傅吟客歪著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似乎並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可就在這時,他整個人突然向後一栽,等澤費羅斯反應過來時他的大半個身子已經墜了下去,在這種要緊關頭,傅吟客臉上仍然帶著那抹熟悉的笑容。


    “大哥!”


    即使知道這是假的,可澤費羅斯還是伸手想要抓住他,可這一抓卻拽住了一隻柔軟的小手。


    “爸爸!爸爸!”


    澤費羅斯一睜眼就看到ir那雙淚汪汪的眼睛,那兩隻黑鏡似的眼睛裏倒映出澤費羅斯錯愕的臉。


    “你為什麽騙我,我討厭你……”


    澤費羅斯下意識想要解釋,但他的手卻越來越無力,ir的手上像是抹了一層護手霜一樣滑膩,他越來越拉不住了!


    “蕭,蕭澤?”


    猛地聽到身後的聲音,澤費羅斯慌亂地轉過身去。隻見沈鐸站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眉頭緊皺著,好像在忍受什麽極大的痛苦一樣。沈鐸看見澤費羅斯,表情立馬舒緩起來,像是在絕地沙漠裏徘徊了好久的旅人終於見到一抹綠洲一樣,他急走兩步,想來到澤費羅斯身邊。


    澤費羅斯也很奇怪他為什麽會在這裏,還知道那個名字,他想問他,可喉嚨卻像是被掐住了一樣,什麽聲音都沒有。他著急地張著嘴想要他離開,卻看見不遠處的陰影裏突然閃出一個黑影。


    卡佩舉起槍對準了沈鐸的頭。


    “砰!”


    “啊……”


    澤費羅斯猛地睜開眼睛,胸口處還持續著陣陣餘熱,他頭上出了許多汗,從頭頂一直蔓延到後背和腰窩裏。


    他呼出一口氣,一直躁動不安的心才安靜了些。他抬起身看了看床下,沈鐸依舊睡得很平穩,胸膛一起一伏很有規律。說起來也是可笑,沈鐸說他的病才剛剛穩定,所以非要在他床邊打個地鋪陪他,澤費羅斯倒也不是計較這些的人,他幹脆提出讓沈鐸來床上睡也沒什麽關係,可這時候沈鐸卻別扭起來,還是規規矩矩抱了一床被褥在地上躺下了。他們又不是沒有在一張床上睡過,也不知道有什麽好怕的。


    澤費羅斯翻了個身,麵朝著沈鐸的方向,他閉了一會兒眼睛卻怎麽也睡不著了。剛剛那個夢有些奇怪,但仔細回想起來卻也合情合理,如果有一天真相大白了,可能就是夢中那樣的結局吧。


    翻來覆去中不知怎麽的又想到了沈鐸,明明人就在眼前,完全沒什麽好想的,可澤費羅斯的精神好得很,一點兒睡意也沒有了。


    他又側著身子躺了一會兒,就幹脆下了床。可腳一著地,他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下來了,明明也沒想幹什麽。


    地上躺著的人呼吸很輕,兩條眉毛放鬆地躺在眉骨上,兩彎睫毛垂下來遮住了他閉著的眼睛,他的嘴角微微向上揚起,看起來略帶著些許笑意。


    這麽副舒緩的表情,那該是什麽樣的美夢呢?


    澤費羅斯看著那兩條眉毛,想起前幾次自己觀察沈鐸吃飯的表情。他發現他不管吃什麽東西都很幹脆利落,大口大口地吃東西十分爽快,澤費羅斯跟他一起吃飯時偶爾也會再多吃幾口。澤費羅斯還發現沈鐸喜歡皺眉毛,隻要他一張嘴眉毛就會跟著皺起來。剛開始他以為沈鐸是因為不愛吃硬著頭皮咽下去才這樣的,後來時間久了才知道這隻是他的習慣而已,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吧。


    想到這裏澤費羅斯突然來了興致,他悄聲走向沈鐸,在他麵前半跪下來。沈鐸平時在白天都很緊繃,隻有在夢裏才能稍微放鬆一下,這是和澤費羅斯完全相反的生活習慣。


    他想再好好看看他的臉,於是低下頭又湊近了些。


    沒想到外表看起來這麽粗條的一個人,睡覺的時候居然這麽乖,連兩隻手也安安分分地放在肚皮上。他的頭發有些長了,額前的劉海零零碎碎地遮住了他的眉毛。澤費羅斯想著等文鈞回來後,讓他帶著沈鐸去做個頭發吧,以前的板寸頭雖說不難看,但好歹也該收拾收拾,反正又用不著他去打架,這都什麽年代了……


    想到發型,澤費羅斯又開始想象哪種發型適合沈鐸。是抓成像他自己這樣的三七分呢?還是抓個背頭像卡佩那樣?不行不行,沈鐸這身高太突出了,要是發型也那麽張揚豈不是要蓋過他這個當老大的了?其實澤費羅斯覺得像阿莫斯那種三七分再用啫喱水抓成背頭也好看,他自己閑著沒事的時候也學著抓過,效果也不錯,至於溫格那種中分卷發……可能不合適沈鐸,不合適……其實沈鐸現在這樣也看著很順眼,也沒有必要學別人的樣子。


    唉,到底該怎麽處理這個叛徒呢?


    澤弗羅斯捏起沈鐸的一縷頭發揉搓著,沒想到沈鐸的發質比他的還要軟。


    正想著,放在床頭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他習慣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


    這個時間點,居然還有人給他打電話?


    澤費羅斯沒有多想,拿著手機出了臥室。


    他的動作輕巧地像隻貓一樣,即使是光著腳也沒有在地板上留下一點聲音。他在這個房間時和他不在這個房間時幾乎沒什麽兩樣,臥室裏依舊安靜極了,隻偶爾能聽到沈鐸的呼吸聲。


    沈鐸等了幾分鍾確定澤費羅斯確實離開臥室以後悄悄睜開了眼睛。從澤費羅斯被夢魘住的時候他就醒了,但澤費羅斯也醒得很快,他不敢輕舉妄動隻能硬著頭皮裝睡,他隻知道澤費羅斯盯著他看了好久,由遠及近好像在觀察什麽模型標本一樣,再多看幾分鍾他可能就裝不下去了。


    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是個雙麵叛徒。


    原本他以為自己隻是傅吟客委托阿莫斯安排在澤費羅斯身邊負責照看他的“眼線”而已,可現在仔細想來,他們這些人是從小看著澤費羅斯長大的,對對方不敢說是十分了解,卻也有半分的把握,哪裏需要他一個“外人”再記錄呢?隻有不了解他的,對他有所圖的人才需要吧。而且在敏州的那些事情,那些設備和情報哪裏是一般人能立馬知道的呢?當時沈鐸隻顧著眼前的事情了,現在仔細想想才發現他背後的是些什麽人物。


    唯一可能出岔子的地方就隻能是當年托傅吟客“洗白”的時候了,但依傅吟客的立場來看,沈鐸覺得也不太可能,他再厲害也不可能參與到這種級別的事情裏麵吧,還是說當年那件事是真的,傅吟客真的叛變了?


    沈鐸不敢相信地搖了搖頭,他越想越覺得可怕。


    這可以說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


    對澤費羅斯來說,他就是個出賣情報的叛徒。如果被他們抓到了確鑿的證據,那他的下場恐怕比那天的章家楠還要淒慘,沒有人會對一個叛徒心慈手軟。


    對“那些人”來說,他又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犯。對啊,殺人犯……這是事實,出來後不僅沒有改過自新,反而罪加一等了,這個事實他沒什麽好否認的。


    沈鐸一動不動地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好像能從那片白色中看出什麽回答一樣。


    你到底在做什麽啊?


    沈鐸忍不住這樣問自己。胸口處逐漸洶湧起來的那股強烈的酸澀讓他忍不住張開嘴。


    他從小到大想要從事的職業就是這樣吧,現在他也確實在幹了,可他還回得去嗎?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一心隻想著“保護”的孩子了。


    澤費羅斯默許沈鐸的存在,那是因為他並沒有實際上損害到他的利益,可誰又能告訴沈鐸明天是什麽情況呢?就比如剛剛,沈鐸就驚慌得差點裝不下去了,以後的日子又怎麽得過且過呢?沈鐸第一次覺得連咽口水都是一件這麽困難的事情。


    現在他需要的是一張保命的王牌,一個無論如何都能保護自己的籌碼。


    “the world inte technology exchange conference was sessfully held in bangalore, india. we aim to promote the mon development of global inte technology and jointly create the future of mankind... ”


    隨著掌聲消失,這次會議也落下了帷幕。百裏寅簡單地整理了一下文件準備提著包離開大會堂,這是她這個月第四次參加這種國際性大會了。說實話她肯定會疲憊,但她根本沒有時間去疲憊,等一會兒回去她還得整理資料,把有用的東西傳給卡佩先生,如果他選好了項目,自然免不得還得讓她去談。


    最近班加羅爾又爆發了流行病,現在也都是人心惶惶的。她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口罩給自己戴上,等大會堂裏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站起身來。


    就在她剛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聽到有人在背後叫她的名字。


    “百裏寅?”


    百裏寅回過頭,離自己大概五十米的地方站著一個男人。同樣的,他也戴著口罩,這讓百裏寅一時之間沒想起來他是誰。


    “您好。”


    因為那個男人叫的是她的中文名字,百裏寅索性也拿國語和他打招呼。


    男人快走幾步來到她身邊,但仍然和她保持了一米半的距離。他比百裏寅還要高出一個頭來,一身淺灰色的歐版西服沉穩又得體。


    百裏寅隻能看到他的眼睛和眉毛,他看著她的眼神是那樣的喜悅,好像真的是遇到好久不見的舊友一樣。


    在他低著頭把口罩取下來的時候,百裏寅才想起來他的名字。


    “好久不見。”


    宋光笑起來時有兩個小酒窩。


    百裏寅也把口罩摘下來。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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