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吧?實在不行哥送你!”都走出店門口了文鈞還攬著沈鐸的脖子不放手,一邊的嶽冉和嚴儼連拉也拉不住他。


    會所裏的暖氣很足,還有一股那種聞起來甜膩膩的香薰味兒,沈鐸從一進門起就暈暈乎乎的,現在來到門口被冷風這樣一吹反而立馬精神起來了。


    但是……什麽時候就開始下雪了呢?他,他們居然完全沒有發現。


    “我沒事,文哥。”


    沈鐸輕輕拍拍文鈞的胳膊讓他把手放開,文鈞湊近他跟前眯著眼瞅了半天,見他臉頰雖然紅撲撲的但眼神還算清明這才鬆了手,嚴儼和嶽冉見這老大哥終於不鬧騰了,立馬一左一右把人架走了。


    “那我們先走啦!”嶽冉轉過頭揮揮手。


    沈鐸點點頭,看著那三個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風雪裏後,才向後退了兩步準備離開,卻不想腳底下踩到了一塊兒滑溜的冰,“哐當”一聲巨響,他的頭撞到了路燈杆上。


    “啊……”


    因為酒精麻痹了神經的緣故,沈鐸卻也沒覺著有多痛,他一抬頭看見漫天的雪花,反而生出了幾分詩意來,也就不著急走了,就這麽繼續靠在路燈杆上。


    淩晨的營港鬧市區依舊燈火通明。高壓鈉燈下飛舞的鵝毛雪花折射著霓虹燈五光十色的彩,小巷深處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人們的歡呼聲。


    但這些,沈鐸都不在意,因為他在看,或者說在“欣賞”一個人。


    他看了好久,而那個人也沒有發現他,這讓他的心頭莫名其妙地湧上了一股怨氣——為什麽他發現不了他呢?沈鐸想看看,他們兩個人誰會先回頭。


    沈鐸張開嘴呼出一口熱氣,還有雪花會飛到他的嘴裏,連舌尖都是冰冰涼涼的。這讓他想起小時候在家鄉生活的時光,有個年輕女人總會不厭其煩地告訴他……


    “小心冷風灌了肚子,一會兒要難受了……”


    那個女人是誰呢?他已經忘了。


    “兒子,今天在學校和同學們一起開不開心?”


    沈鐸一驚,大腦還沒來得及思考眼睛就已經盯住了聲音傳來的方向。那聲音實在是太熟悉了,和著風雪,輕飄飄地落在他耳邊,就像在對他說話一樣。


    不遠處的那個女人,她的手正拉著一個男孩的手,兩個人手都凍紅了卻還是那樣緊握著。


    他們不冷嗎?


    沈鐸不知道,他覺得很冷,因為從來都沒有人拉過他的手。


    也許是沈鐸的反應太過激烈,母子兩人被他的眼神嚇了一大跳,那位母親護著孩子,略帶疑惑地開口了。


    “先生,你怎麽了?”


    沈鐸回過神來,這才發覺了自己的失態,他急忙別過臉去。


    “抱歉……節日快樂。”


    女人有些尷尬,但當聽到他後麵那句祝福的話時,她又笑了起來。


    “哦,那也祝你幸福健康。”


    “謝謝。”


    說完後那對母子就離開了,雪花落在他們踩下的腳印上。沈鐸不再去想了,他再次向那個方向看去——那個人還沒有發現他?


    他還站在那裏,一身黑色的大衣,有燈光打在他的半邊臉上,模糊不清的陰影讓他的表情看起來高深莫測極了。他就隻是這樣安靜地站在那裏,如果不是那微微張開的嘴裏還在不斷地冒出熱氣,沈鐸甚至會懷疑那原是一座雕像。


    沒過多久,沈鐸的鼻子就幾乎沒有知覺了,他就幹脆用嘴巴來呼吸,一陣一陣白色的熱氣有些迷眼,在他睫毛上結了小水珠。


    那個人呢?他的頭發梢看起來似乎是濕的,可能是被雪打濕了吧。仔細一看,他額前翹起的幾縷頭發裏,還有睫毛和眉毛上也都粘了點白色。


    他似乎在外麵已經待了很長時間了。


    沈鐸眨眨眼,別扭地低下了頭,抓著路燈杆的手指更用力了。


    這麽冷的天……


    他真好看……


    沈鐸低下頭臉頰有些發熱,無論他看多少次,還是會產生這種想法,一點也不厭煩。


    可當他抬起頭再次看向那個方向的時候,那個男人卻低下了頭,他歎了口氣似乎還自嘲地笑了一下。


    沈鐸看出來了,他要走了!


    在這種雪天裏,沈鐸認為他有必要去拿一把公共雨傘,就像下雨時那樣,他現在已經不用刻意提醒就會主動為他找傘了。可對麵有一個姑娘也向這邊走來,她的長頭發正濕漉漉的貼在臉上,而傘筐裏隻有一把傘了。


    沈鐸回頭看了一眼,他已經走遠一些了!來不及讓他再去多想,沈鐸直接追了上去,把之前的抱怨忘得一幹二淨了。


    “呼……呼……”


    他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有多麽的急促,原來他在乎他到這種地步了。


    穿著皮鞋在雪地裏奔跑也不算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使有雪灌進了鞋裏,地上的冰滑溜溜的巴不得他摔倒,他也毫不在乎。


    “等……等等!老大……老大!”


    澤費羅斯側過身,有些驚奇地看著沈鐸抓住他胳膊的右手,剛剛他隻感覺身後像是突然刮起了一股風,還沒來得及等他做出防備的反應,沈鐸就已經先抓住他了。那個力道,說他是追過來逮捕他的也毫不誇張。澤費羅斯似乎忘記了呼吸一樣,在半分鍾裏都沒有再呼出過一口熱氣。


    唉,為什麽他們兩個都這麽驚慌失措呢?


    他臉上的笑容沈鐸再熟悉不過了,他很愛看他笑,卻也很討厭看他笑,因為澤費羅斯很多時候的笑都不是真心實意的,就比如現在,沈鐸聽到他像往常那樣問他。


    “怎麽喘成這樣,你喝了多少?”


    “……我沒醉。”


    澤費羅斯嘴邊的笑意更濃了。他都答非所問了,還說什麽沒醉。


    “您怎麽在外麵?”


    “你瞧瞧,頭發都亂了。”


    澤費羅斯搖搖頭輕輕推開他的手,順便為他拍落了肩頭的雪。


    “我出來散散步,本來以為不會下雪的,還好沒有太冷。”沈鐸被他突然的“照顧”捉弄得有些呆滯,澤費羅斯看出來了卻也沒有戳穿,自顧自地像之前一樣走在前頭,他也早就習慣了把後背交給沈鐸了吧。


    “哦,我記得你不是這裏長大的吧。”


    “是……家比營港還要北一點,沒有這裏暖和。”


    “哦……那你家現在這個時候也在下雪嗎?”


    似乎是澤費羅斯問了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沈鐸遲遲沒有回答他,這個等待的過程有些沉悶,久得澤費羅斯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沒有跟上來耍酒瘋去了。


    “我不清楚了,我很久沒有回家……隻記得,家裏,冬天經常下雪。刮北風的時候像是小刀割在臉上一樣疼……”


    澤費羅斯回頭看他一眼,嘴角的笑意被燈光籠罩著,曖昧模糊。


    沈鐸愣神了,望著他喃喃自語:“冬天的時候我都不敢哭,老師說眼淚會凍成小冰疙瘩粘在臉上下不來。”


    什麽啊?他怎麽還說起這些來了。


    澤費羅斯停在原地,無言地等沈鐸自己跟上來。


    “您知道嗎?下雪的時候就一定會刮風,風很大,耳朵會凍得通紅,凍僵的時候好像一碰就要碎了,感覺很可怕,但是說吃餃子就會沒事,因為耳朵長得像餃子,我把餃子吃了,妖怪就不會吃我的耳朵了……實在凍的不行,大人們就叫我要學會忍,不許哭,不許抱怨,他們說忍過去就好了,他們都是這樣過來的……我還能記得那種感覺,凍得太厲害的時候,不一會兒就會熱起來,溫度慢慢升高好像燒開水一樣,耳朵好像被火烤著,連帶著臉上都熱了……對,鼻子,鼻子也要掉了,吸不到一點點空氣,沒有一點兒氧氣……風會把鼻子和嘴巴都灌滿,好像被風掐住了脖子,很難呼吸,他們也叫我忍住,說習慣就好……難受,很難受……”


    澤費羅斯越聽越覺得他是在抱怨,心裏又忍不住想繼續逗他。反正他也不是那種會同情心泛濫的人,而且沈鐸也喝醉了,逗一逗就算弄哭了也沒關係吧。


    “那你討厭那裏嗎?”


    “不喜歡,一點也不喜歡……”沈鐸搖著頭突然拉住澤費羅斯的手,他的手是暖的,皮肉下麵就是滾燙的熱血和堅硬的骨頭,這絲毫不假。


    與此同時,沈鐸也感受到了澤費羅斯的溫度。這種從對方身上獲得到的熱量讓他產生了一種難以言說的踏實感,甚至給了他那種想要把最近幾天一直淤積在心中不斷翻湧回蕩的訴求和渴望全部宣諸於口的勇氣。


    他喜歡看他那雙漂亮風情的眼睛,所以不要再用它們注視著別的地方了。


    隻看他一個人,不行嗎?


    是他靠的還不夠近嗎?


    “所以我想留在這裏,您知道嗎?我想繼續留下來,別讓我走。”


    “我知道。”麵對麵說謊很難,澤費羅斯側過臉去。


    “不,不……您不知道,我說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我哪裏都不去。”


    一陣夾著雪花的冷風呼嘯而過,路旁光禿禿的樹枝抖了抖掉下幾塊純白的雪來。


    “我想留下來,為什麽不能隻看我呢……我隻是想留下來。”


    沈鐸看著他,眼睛裏的光亮晶晶的,他是在說心裏話。


    澤費羅斯明白他的意思了。


    “隻是”?不可能的。如果他隻是滿足現狀,現在就不會這樣失禮又逾矩地抓著他的手腕了。


    貪婪的男人,一直都索求很多。


    難道沈鐸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嗎?


    其實這種事情對他們來說本來也沒什麽,更何況最開始先動手的人是澤費羅斯。但如果他不放手,那他也無所謂。


    澤費羅斯想要表現的毫不在意,可他真的能做到嗎?如果他當初真的想要對沈鐸下手,那為什麽還會留到現在被沈鐸牽著領回家?


    路邊那一片白茫茫的積雪讓他莫名其妙地回想起自己作為新郎,第一次踏入大教堂的情景。


    此起彼伏的鳴笛聲變成了教堂塔樓裏祈禱祝福的鍾聲,嚴寒的冬日裏也有雪白鴿子震動翅膀的回響,哥特式教堂聳立的黑色尖頂一眼望不到頭。神父說那三個立麵分別代表著神的誕生、受難和重生,十二座尖頂高塔傲然聳立,直衝雲霄,代表著十二位主神,他們一起冷眼審視著人間的悲歡離合。


    那一幢幢森嚴高偉的建築就站立在他眼前,那是他第一次對這種因人類一廂情願的堅定信仰而產生的死物產生了恐懼,並非他信仰這些,隻因為他要在世人麵前說謊。


    卡佩就站在地毯的盡頭,驕傲的紅色被他踩在腳底下,他的眼神平靜極了,冰藍色的眼眸眨也不眨。


    他看著他,說……


    沈鐸的胸膛貼在澤費羅斯的後背上,右手猶豫許久最終在他腰間停住了,無措地搭在腰帶的環扣上。雖然這並不是沈鐸第一次擁抱澤費羅斯,但他主動做起來時還是猶豫了,就算人已經被他圈在了懷裏,他還是在想,自己到底可不可以繼續把那種過分的事情做下去。


    “你想碰哪裏?”澤費羅斯說著把沈鐸的手按在自己的胯骨上——那片家族紋身就在沈鐸的指腹之下,布料摩擦的聲音可真是曖昧,沈鐸有種錯覺,澤費羅斯的睫毛掃過他脖子上的動脈,“你以前不是說對我沒興趣的嗎?你現在醉了,不挑了?”


    沈鐸立刻回答他:“我沒有。”


    他真是個狡猾的男人,他具體在否認些什麽呢?他並沒有說明,隻是幹脆又直接地否定了澤費羅斯的那種暗示。


    “那你現在在幹什麽呢?沈鐸。”澤費羅斯的手指移動到沈鐸的手腕上,半握不握,“你想對我做什麽,嗯?”


    像是被他刺激到了一樣,沈鐸的手隻是停留了一會兒,就順著襯衫的褶皺一寸寸爬上了他的胸膛,他用一隻胳膊緊緊地環抱住他,好像要把他捆綁在懷裏。


    這種事情,沈鐸可能自己已經想象過無數次,現在居然真的發生了,簡直就像是做夢一樣。


    “我知道,我早就想象過了,很多次,好幾次,在您不知道的時候,是您不知道而已……”


    澤費羅斯沒有說話,他的心跳還算正常,那兩根帶著繭的手指正穿過襯衫的衣縫流連在他的胸膛,咫尺之間就是他的心髒。他的手指,沈鐸的手指原來是這樣的,和他這個人一樣。澤費羅斯以前都沒有注意到,原來他的手這麽大,手指要比他的還要長一小截,帶著薄薄的但又存在感極強的繭。


    澤費羅斯側過頭去,他開始想象沈鐸是怎麽握槍的。


    “您不討厭我這樣嗎?”


    沈鐸用臉頰蹭著澤費羅斯耳邊的頭發,那些柔軟又毛刺刺的發梢紮著他皮膚,癢癢的,很真實。這是真的,他沒有在做夢。


    “都這樣了,你還在說什麽廢話。”澤費羅斯仰起上半身,鼻尖擦過沈鐸的下巴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要做就大膽一點啊,沈鐸,還是說你要我主動一點?”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繼續,讓我看看你平時是怎麽做的,也會像我一樣嗎?”澤費羅斯的語氣輕快,甚至還有些挑釁的味道。他的話太過刻意,指向性很強,沈鐸沉著氣,為他把領帶解開,這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工作了。細膩柔和的絲綢領帶穿過指縫緩緩墜落在地上,那條他常帶的領帶在落下時卻顯得有些無力而旖旎。


    到頭來,他們兩個果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澤費羅斯哼了一聲,像是無奈的歎息,也像是期待的輕歎,他不想說話了,他還能說些什麽呢?


    沈鐸的手托著澤費羅斯的後腦勺,頭發穿過他的手指,柔軟又蓬鬆。可這時的澤費羅斯看起來並不輕鬆,額頭前零落下來的幾縷頭發被汗水打濕讓他看起來有些狼狽,眼睛裏也沒有往日的光彩,隻是眼眶邊閃爍著一些馬上就要墜落的亮亮的小東西,看起來很失落。


    為什麽會感到失落呢?到底是誰讓他這樣難過?是因為他自己,還是因為沈鐸?他們兩個人到底是哪一步做錯了呢?難道是因為當初沒有拒絕他,所以現在要後悔了嗎?


    後悔……


    沈鐸的心是惴惴不安的,他察覺到了澤費羅斯的異常,卻也習慣性地繼續保持了沉默。他的手指試探性地撫上澤費羅斯的眼角,又用頭頂著他的額頭輕輕蹭了蹭,見澤費羅斯沒有排斥他,才小心翼翼地把嘴唇貼上他的嘴角。澤費羅斯的呼吸正拂過他的臉頰,兩個人親吻時還算平靜,於是沈鐸側了側頭,吻上他的嘴唇,這時候澤費羅斯才想要側過頭去,卻被沈鐸事先預料好了一樣用力拉了回去,沈鐸一隻手扶著他的腰,另一隻手抓著他的頭發,兩條腿叉開夾住澤費羅斯的腰胯。這是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才做了的事情,哪裏可能這樣就輕言放棄?而澤費羅斯,他的嘴唇卻真的如沈鐸夢中一樣柔軟,甚至在深吻的時候還能嚐到香煙苦澀的味道,明明這麽苦,為什麽還要一直抽煙呢?


    “您也喝酒了嗎?”在吻著嘴角的空隙,沈鐸問他。


    “啊……是啊,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但是你給我專心點啊,混蛋……”


    臥室的窗簾還沒來得及拉上,窗外飄雪的影子投射在臥室裏麵,在這種絕對安靜的空間裏,隻要有一點響聲都是格外清晰的。沈鐸用手護住澤費羅斯的腰,澤費羅斯拉扯著他肩膀上的衣服,兩個人就這樣僵持著誰也不先鬆手。


    “我可以繼續嗎?”


    懷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沈鐸的右手拉起澤費羅斯的右手,從手背開始一點點舔吻到掌心,曾經的傷痛已經不複存在,可沈鐸的態度依舊認真,他的舌頭劃過細長的指縫,澤費羅斯的手臂不可避免地跟著抖了一下,他頭上冒出了不少熱汗,一睜眼就看見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正透過手指間隙看著他。


    沈鐸在等他回答。


    他到底想要什麽樣的回答呢?


    澤費羅斯把中指和無名指貼在沈鐸的鼻梁和眉骨處,為他拂去睫毛上的汗水,濕潤的嘴唇裏偶爾會泄露出幾聲抑製不住的喘息,另一隻手則無奈地抓弄著幹淨的床單。他催促著。


    “不用管我,繼,繼續……怎樣都好,隨你……”


    沈鐸的手穿過澤費羅斯的腋下扣住他的肩膀,兩個人側著頭,距離從未如此相近過。這就是他一貫的方式嗎?


    “沈,沈鐸……”


    這幾個音節沒什麽底氣,倒顯得有幾分可憐,澤費羅斯仰麵倒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又斷斷續續地把它們呼出來,現在他很難再直接叫出他的名字,熱潮一陣接著一陣,沈鐸依舊慢條斯理的方式對這時候的澤費羅斯來說簡直就是在考驗他的耐力。


    沈鐸的手,那隻自從跟了他後就習慣握槍的右手現在正控製住他最脆弱的地方。他時而收緊,時而放鬆,這種由他親自帶給他的,密密麻麻又連續不斷的感觸,是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到的。


    澤費羅斯抓著沈鐸的袖子,很難睜開眼睛再和他對視。


    “手……”


    “不行。”


    沈鐸的回答幹脆堅定,很明顯真誠比挑釁的成分要多得多,可澤費羅斯卻莫名被這兩個簡單的字刺到了,他側過頭想要讓自己的情緒緩一緩以免直接失控,可沈鐸似乎看出了他這種消極逃避的想法,立馬用左手托住他的臉頰毫不客氣地又吻了上去,澤費羅斯張著嘴略帶強迫地接受了他的熱情,抓著沈鐸衣服的手再也沒有放開,沒過一會兒就渾身劇烈地抖動了兩下,喉嚨間發出的聲音好像哭了一樣。


    沈鐸贏了。


    澤費羅斯半眯著眼看他,抓著衣服的手摸上沈鐸左側的脖子,緩了好一會兒才看清楚沈鐸眼底的驚喜和得意。


    原來他要的就不是愛欲,也不是腎上腺激素一時的高潮迭起,而是對方在那一刹那間流露出來的濃烈的愛意,就好像……就好像他真的已經愛上了他一樣。


    但這怎麽可能呢?親愛的。


    到底是誰醉了呢?是因為酒,還是因為人自己的內心呢?


    酒啊,自誕生以來,你真是百試不爽的擋箭牌呀。


    沈鐸放開對澤費羅斯的控製,五指撐開壓在他的腹部,正好避開了那道看起來就很可怕的傷疤,他垂眸向下看的眼神依舊是那樣的小心謹慎,他的一舉一動都說明,他很清楚他自己現在在做什麽。澤費羅斯漲紅的臉頰和因為快感而迷離的眼神讓他的心跳幾乎失去了規律,眼前這個被他搞的渾身冒汗的人的眼睛裏似乎有他,這一陣一陣打雷般的心跳讓沈鐸整個人都沸騰得難以自持。他能感覺到澤費羅斯是喜歡他的,是需要他的,就像他需要他,喜歡他那樣,手掌下的熱度讓人難以冷靜。


    像是沉迷於年輕人之間流行起來的集郵戳打卡遊戲一樣,沈鐸在自己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深深留下了自己的痕跡,過往的許多回憶橫衝直撞地向他席卷而來,而人越是占有,越是會感覺不到滿足,欲望和嫉妒爬上心頭,愈來愈有爆發失控的趨勢,不顧一切地驅使著他把吻痕越印越深。澤費羅斯隻能撫摸著對方的頭發,他完全沒想到沈鐸居然敢咬他,但是除了疼以外,還有別的,他並非不滿意……從澤費羅斯的紋身一直向下,沈鐸完全沒有要停下來或者換個方向的意思。


    “沈鐸?”


    澤費羅斯終於明白過來他的意圖,他拽住他的頭發叫著他的名字想要製止,可沈鐸從來就不是一個聽話的好下屬。即使頭發被拉扯得厲害,他卻反而因為這種鮮活的疼痛感更加興奮了——這是由澤費羅斯親手賜予他的歡愉。任由澤費羅斯抓扯著他的頭發,沈鐸一隻手護住他抬起的腰,另一隻手和他十指相扣。並非是他沈鐸天生聰明可以無師自通得像個情場老手一樣,他隻是想讓時間過得慢一點而已,讓他可以多霸占一會兒,這樣他就會填滿那雙眼睛嗎?


    嗯,瞧瞧,他居然自大到想要和時間比長久,可真是喝多了吧。


    澤費羅斯的手越收越緊,徒勞地重複著之前的動作,但沈鐸並不會因為這樣就放開他。


    “我做的,喜歡嗎?”


    沈鐸咬著嘴唇看著澤費羅斯的表情,他毫無技巧可言,但很明顯澤費羅斯很吃他這一套,他用另一隻胳膊遮擋住自己的臉。


    “你真的……”澤費羅斯的話沒有說完。


    他在害羞嗎?


    為他而害羞?


    不行,還不夠。


    這份情感沒有毫無保留地傳遞過去。


    沈鐸張了張嘴,他好想叫他的名字,但卻總覺得有些不合適,讓他難以啟齒。他的目光向下移動,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小東西,記憶一下子又回到了那個下著迷蒙小雨的夜晚,他跟在他的身後,一副無欲也無求的鬼模樣,隻是他走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簡單麻木得好像個機器人……明明他是個有血有肉、還好好地活著的人。


    “告訴我,你喜歡嗎?”


    銀色的十字架貼在澤費羅斯的皮膚上閃閃發光,項鏈跟著他急促的呼吸一起一落。澤費羅斯沒有回答他,這略顯冷漠的回複讓這個對感情還很青澀的男人感到有些失落,可失落對於他來說又算得了什麽呢?在之前的無數個日日夜夜中,他又何止是失落呢?


    如果沒有遇到澤費羅斯,沈鐸的人生會怎樣呢?沒有人知道。可現在的事實是,他讓沈鐸對這個世界有了全新的看法,在不經意間他已經悄悄告訴他了,其實這個世界的容錯率還蠻高的。他留戀澤費羅斯,包括他身邊的一切。即使是在邊緣徘徊遊蕩著,兩個人一起又有什麽好害怕的呢?


    “別拒絕我……”


    他的語氣甚至比澤費羅斯還要哽咽,幾乎要哭出來了。他太想得到那兩個字了。


    喜歡。


    喜歡。


    喜歡。


    為什麽不能說呢?


    今天的沈鐸實在是太反常了,以前他從不抱怨,也從不恐懼死亡,對天對地都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而現在呢?他卻在害怕,害怕澤費羅斯會一言不發地推開他;他卻在抱怨,抱怨他之前經曆的種種不公平,會像個小孩子一樣不管不顧地訴說著自己的委屈。這將近三十年的漂浮裏,他終於遇到一個告訴他可以不用繼續“忍下去”的人了。


    澤費羅斯都知道的,可你叫他怎麽回應他的感情呢?他越是感覺到他的深沉,才越是無法泰然處之,他隻能強迫自己的注意力回到床上,回到那種事情上。


    “……別怕。”


    澤費羅斯撫摸著他因為出汗而濕漉漉的頭發。他不能讓自己說的太多,因為他也在害怕,過往的經驗教訓還曆曆在目,第二天的黎明會告訴他所有自己犯的錯誤,沒有人能承受得了清醒之後的恐懼,所以澤費羅斯才常常覺得瘋子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澤費羅斯拉著沈鐸的手讓他繼續,不要再胡思亂想。即使做著這種事情,沈鐸依舊害羞得像個毛頭小子一樣。他看不見沈鐸從耳朵到脖子的那片紅,卻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度。


    “原來……原來你做這種事情的時候是這樣的表情啊。”


    被他這樣一說,沈鐸的反應更強烈了。


    “別,別笑我……”


    澤費羅斯笑出了聲,他把頭側轉向一邊,沈鐸的嘴唇繼續從他的肩頭來到喉結處,最終停留在了十字架上,意識到他碰到哪裏的澤費羅斯條件反射地想要躲避,可卻沒有發出聲來,隻有嘴唇顫抖了一下。


    “看你這麽可愛,我就忍不住想逗你,可你居然對著我哭。哈哈哈哈……好可愛。”澤費羅斯說。


    他們兩個傻瓜,誰會取笑誰呢?


    蘇格拉底在一位婦人的引導下發現了愛神的真正麵貌,他的言論看起來是那樣荒誕卻又合理。看過那篇名作的人常常會想,為什麽蘇格拉底會說愛神是一位貧窮的、醜陋的神。沈鐸現在似乎有些設身處地地明白了。他想知曉那個人未知的一切,想急切地想要占有那個人,想霸道地和那個人開啟一段純粹的、全新的關係,也不論那個人的靈魂是否會被他剝得破碎殘缺,似乎把他的人生就此獻上,於此沉沒了、墜落了也沒有關係,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夠的勇氣去麵對真正的自己。


    沈鐸的手又開始動作起來了,澤費羅斯咬緊床單才讓自己保持了勉強的體麵,那和風細雨的愛撫讓他有種要把自己連身帶心都完全交付出去的錯覺。


    啊……對,這是錯覺,錯覺而已。


    沈鐸親吻著那個十字架,被熱浪席卷過後的澤費羅斯身上出了不少汗,額角後頸的頭發也濕漉漉地貼在臉上。


    “我,我真的可以嗎?”


    澤費羅斯被沈鐸從床上拉起來,他咬住十字架的尾端,看起來好像是把它倒掛了一樣,這可真是……


    沈鐸的行動勝於一切語言,他從始至終都是認真的。為什麽沈鐸可以知道得這麽清楚?他們兩個可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


    “等一下,等等……你……”澤費羅斯咬住舌頭,低低的嗚咽聲在臥室裏偶爾響起,隻是一次而已,現在就不要再說那些拒絕的話語了,更何況剛剛他都求過他了。雪花的影子在床上一閃而過。


    沈鐸按著澤費羅斯的後頸把吻落在他的尾椎骨上,他把整個身體都伏在澤費羅斯的背上,像是捕殺獵物一般把他圈占。


    “……沈……”


    早知道會這樣,他才不會說什麽可愛的……


    澤費羅斯看不到他的表情,隻有一片黑乎乎的影子籠罩下來。他的聲音很輕微,幾乎沒有人能聽到。熱潮的餘韻是冷酷的,冷得連窗外的雪都要遜色幾分,月光慘淡地透過灰色紗簾,反起一地皓色。連天花板在晃動,已經搖搖欲墜了。


    原來這裏的裝修和醫院的病房是這麽相似,不過是一個慘白的、毫無生氣的空間罷了,沒有任何意義。


    沈鐸看著他背後深深淺淺的傷疤,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那道斜劈在脊柱上的刀疤讓他的兩塊肩胛骨看起來脆弱極了,居然是這樣猙獰的傷疤……


    他在澤費羅斯身邊的位置躺下,腰帶的自動扣不知道什麽時候把他的小腹上磨破了一層皮,但這些都不重要了。沈鐸的手指撫摸過澤費羅斯後背深深淺淺的大小傷疤,最後他用胳膊環住他的腰,臉埋進他的頸項間。比起身體上的給予,他跟在乎澤費羅斯的想法,就像那時候他們在陽台上大肆談論生死一樣。


    愛神因為貧窮,所以想要占有更多,因為醜陋,所以追求極致的美麗,可沈鐸並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從澤費羅斯這裏得到什麽,也不清楚他究竟想要什麽樣的答案。


    比起讓澤費羅斯說想要他,不如這樣驚慌失措地叫出他的名字。


    沈鐸。


    沈鐸?


    沈,鐸。


    沈……鐸……


    這樣叫他。


    可如果澤費羅斯說他想要,沈鐸就一定會做到最後嗎?如果澤費羅斯說他不想要,沈鐸就一定不會做到最後嗎?或者說,沈鐸想要的可能從來就不是這種東西,肉體的歡愉是有限的,他更在乎澤費羅斯精神上的享受。


    但現在看來,他做的似乎並不好。


    澤費羅斯仍然不願意看他。


    “別怕,別怕……”


    沈鐸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愛者怎麽會傷害他的愛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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