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百裏寅收到消息來到港大附院的時候,醫院大門外麵已經被裏三層外三層地包圍起來了。媒體人的消息要比所有人想象的還要靈通許多,百裏寅和馬圖塔聯係後換了一輛白色的凱迪拉克才從醫院的員工通道進去。就算不聽今天的《營港快訊》,她也知道這件事情是完全瞞不住了。


    重症監護室外麵等著的人有不少,澤費羅斯和asa一行人是最先到達的,他們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這樣在手術室外等了一個晚上,百裏寅到場不久,阿莫斯和溫格也帶著人來了,中午時候連佐藤家也派人送了禮物表示慰問。這些倒是沒什麽問題,可當林友鬱和李洙仁也派人來看望的時候,這性質就不一樣了。


    百裏寅抱了抱木頭人一樣連眼睛都不怎麽眨的澤費羅斯。


    “先回去休息一下吧,你最近夠累了。”


    百裏寅用眼神示意著文鈞和沈鐸,而那兩個男人也隻是往前走了兩步靠近了些,之後就再沒有什麽動作。也是,他們是澤費羅斯的下屬,自然隻聽他的話。老大不走,他們做小弟的又能怎麽樣呢?


    如果說文鈞是這個態度,這麽多年了解下來百裏寅還能理解,可連沈鐸看起來也魂不守舍的,她隻覺得他無能且無用。


    “難道這一切都不需要和我們解釋一下嗎,大姐?這裏知情的人隻有他。”溫格直接打斷了百裏寅,他的話說得很不客氣,但在場的人誰都沒有表示反對,大家都在暗地裏互相觀察著對方的表情,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是啊,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才讓卡佩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作為唯一的目擊者,毫發無損的澤費羅斯難道不應該給出一個合適的解釋嗎?


    “我們誰都知道卡佩先生的能力,如果他想要躲避是絕對不可能讓自己傷成這樣的!一定是有什麽別的原因!”董聆躍見大家都不吭聲,立馬站出來表示支持溫格的說法。現在他的地位可跟以前不一樣了,在溫格上交的家族會費裏他大約占了五成,所謂財大氣粗,雖然看不起他的人照樣一抓一大把,可表麵上的態度還是要有的。


    “我沒有要去針對誰的意思,我隻是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我們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有權利知道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到底是意外襲擊,還是有人圖謀不軌惡意陷害!說出來大家也能一起想個辦法,難道就這樣讓卡佩先生白白躺在那裏嗎?這簡直就是恥辱!”


    董聆躍說完,就有不少人跟著附和,當然那些都是溫派和他自己手下的骨幹,可即使他不說出來,在場的所有人也都想知道這到底是一場什麽戲。


    百裏寅不可能不曉得這些人的心思,可她知道就算現在把澤費羅斯留在這裏他們也不可能得到什麽有價值的消息。卡佩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反而是從頭到尾都一聲不吭的澤費羅斯更讓她擔心。她瞥了一眼阿莫斯所在的方向,他這個長輩是一點要出麵調解一下的意思也沒有啊。


    “夠了!一切等爸爸醒來再做處理!”


    “可是……”董聆躍眼見百裏寅這樣公開地袒護澤費羅斯,他立馬就來了火氣,“百裏小姐,要護短也不能這麽明顯吧?把我們都當傻子耍您很開心是嗎?”


    “你在質疑我,質疑卡佩先生的判斷嗎?”


    百裏寅轉身盯著還要開口的董聆躍,董聆躍也不甘示弱地回瞪著她。


    亂套了,全亂套了。人還沒死,就已經各自為王了!


    “好了聆躍,不要丟了自己的禮數。”溫格站起來把董聆躍攔在自己身後。


    這樣就夠了,百裏寅的態度很明確,再這樣硬碰硬就沒有意思了。而且以董聆躍的地位,他是拗不過百裏寅這條大腿的。


    “大姐。”文鈞輕輕叫了百裏寅一聲,她隻是搖搖頭轉身摸了摸澤費羅斯的臉頰,這個時候澤費羅斯才終於看向了她。


    百裏寅輕撫著他臉頰的手僵住了,她的瞳孔微微一放,嘴角剛硬的弧度也有所動容。她猛地收回了手,對沈鐸和文鈞下了命令:“送他回家。”


    文鈞和沈鐸對著她鞠了一躬,很快就帶著澤費羅斯離開了。溫格又坐了一會兒,等吃完了靳歡熙托人送過來的午餐就也帶著人離開了。阿莫斯吃完午飯出去接了一個電話,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百裏寅穿著高跟鞋卻始終沒有坐下來休息一分鍾,即使人們已經漸漸散去,醫院內部重歸平靜,她甚至還能聽到十字路口處交警響亮的哨聲。馬圖塔和asa安靜地陪在她身邊,兩個人接替著為她遞上一杯又一杯熱水。


    她望著監護室的房門,久久沒有回過神來。如果卡佩這次真的沒有挺過來,那這個家就真的要完了,現在還隻是昏迷而已,有些人就已經按耐不住了,她怎麽可能會被那點小把戲騙過去?


    爸爸,在昏睡中,你也有沒有後悔過啊,這樣做真的會令你滿意嗎?


    澤費羅斯回到家後就直接進了臥室,他似乎還有什麽急事一樣,文鈞和沈鐸被他單方麵隔絕在門外麵麵相對,也拿不準現在的情況。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不是誰開開玩笑就能搪塞過去的,文鈞雖然不知道澤費羅斯具體在想些什麽,可這麽多年以他對這些人的了解,他已經做好準備了。


    “唉,別管他了,他自己會想開的。”


    沈鐸看著文鈞,並不理解他的意思,對於昨天晚上的意外,他認為自己無疑是有責任的,可這麽長時間,他連一句道歉也沒有機會說。而澤費羅斯的沉默和冷靜,隻會讓他更加愧疚。


    文鈞拍拍他的肩膀,攬著他的肩頭和他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他雖然嘴上說著不要去管,可當然也不可能完全不去管,兩人商量著就這樣輪流在客廳守著,應該不會發生什麽意外的。


    “凡事都要往好處想,給自己留點希望不是?沒有什麽事情是他理解不了的,咱也不是那麽脆弱的人,要不然可不是早就死了麽。”


    沈鐸沉默著,文鈞這是在說澤費羅斯也是在說他們自己。他明白文鈞這些話的含義和重量,即使他沒有詳詳細細地了解過澤費羅斯的過往,但他能從他身上感覺到那股幽幽的、晦暗的氣質,而且這種氛圍還時刻影響著他身邊的人。


    被澤費羅斯舍棄的東西有很多,他甚至連自己都可以利用拋棄,這樣不顧一切的人是多麽可怕啊,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就像文鈞說的那樣,他是如此強大的存在,隻要相信他就好了。


    隻要相信就真的可以了嗎?


    “我去泡茶。”沈鐸回頭看了看廚房。


    澤費羅斯隨手解開領帶的時候沒太注意力道,直接扯開了幾道扣子,反正這套禮服他也不喜歡,破了就破了,他幹脆換上了自己平時穿的那套黑色西服。剛剛龍納絳亞給他打了電話,他沒想到她居然沒離開。


    “你那邊的事情我聽說了,真是遺憾啊……”


    為了配合澤費羅斯的情況,龍納絳亞的語氣也沉重起來,卡佩的意外確實不在她的計劃之內,但還是那句話,革命是要流血的,這種意外在她看來根本不算什麽,所有人的命都一樣值錢,也一樣的不值錢。在這次爆炸中受傷的人有很多,甚至還有幾個不走運的直接當場死亡了,她當然沒有精力把每個人都心疼一下。


    “有什麽好遺憾的呢,我高興還來不及,他死了更好。”澤費羅斯躺在床上,還是一貫的語氣,“你現在也很忙吧,專門打電話給我隻是為了說這些嗎?”


    “哈哈哈……被你猜中了。”龍納絳亞刻意壓低了一點語氣,“給你整理數據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人,有個叫董聆躍的你認不認識?他可占了不少哦。”


    “你確定?”澤費羅斯雖然問了,卻並不是很意外。


    “確定,他現在可是我們東亞地區的銷售大戶,嗬嗬嗬……最有意思的還不是這些。我提前安排了人在新加坡準備了追悼儀式,邀請函還沒有送完,這個董聆躍居然就已經派人送了花圈過來,你說是不是很有趣?”


    澤費羅斯整理好自己換下來的內衣就去了衛生間,那套昨天晚上穿過的禮服卻被他隨意地丟在地上,旁邊就是垃圾桶。龍納絳亞要求現在就和他見麵,她說這個社會的網絡方便是方便,就是不太安全,還是face to face讓她安心一點。


    文鈞看見澤費羅斯安然無恙地從他麵前走過,懸著的一顆心才終於放下了。沈鐸聽到動靜也走過來看著衛生間的門,文鈞對他笑了笑,把才換了一隻的鞋又脫下去了,他本來打算去買點吃的的。


    澤費羅斯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就從衛生間裏出來了。


    “老大。”文鈞上前一步,而沈鐸還站在原地,他甚至還低著頭。


    “這個,帶幾個能打的人去,越多越好,把東西帶回來給我。”澤費羅斯把一個紙片遞給他,文鈞接過一看立馬就明白了——這麽多天過去了,他的老大終於要動手了。


    “那沈鐸呢?”他這樣隨口問了一句。


    “他不是很能打嗎?當然要跟著你去。”


    “啊……您說真的啊。”


    文鈞聽不出這是褒是貶,他回頭看了一眼沈鐸,他是越來越覺得這兩個人不對勁了,這和以前那種感覺似乎不太一樣,連文鈞也糊塗了。他認識的澤費羅斯對這種事情可不是會拖拉的人,如果真的不想要了,他以前會很幹脆的直接一腳踹掉,甚至清理幹淨也無所謂。可現在這……是還要留下他的意思嗎?


    正這樣想著,文鈞一回頭就正好對上了澤費羅斯的眼睛,他連忙收斂了剛剛漫不經心的表情,順便還站直了身體,把插在褲兜裏的手拿了出來。


    “我……”文鈞的話沒能說出口。


    “我想留下來。”


    沈鐸看向澤費羅斯。


    “我不需要。”


    澤費羅斯說完就直接向玄關走去,僅僅花了幾分鍾的時間穿戴整齊就出了門,他一句話也沒有留下,什麽也沒有交代……可他本來也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現在卡佩也半死不活,他更不需要交代什麽了。


    澤費羅斯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隻是這個叫沈鐸的人太多管閑事了而已。


    沈鐸無措地看著那扇門如何被被一點點關上,他內心有多麽混亂可想而知。


    自從澤費羅斯從橫濱回來之後,沈鐸就覺得他似乎哪裏發生了改變。但如果要問他,到底是感覺哪裏變了,怎麽變了,他又說不上來什麽。可文鈞之前的話卻又在這種時候提醒了他,也許澤費羅斯從來都沒有變過,這種為人處世的方法一直以來就是那個人的風格。他興致上來了就和你玩玩兒,玩膩了就一腳踹開,把感情當做生活的調劑品這對他這種人來說根本就是無傷大雅的事情,澤費羅斯其實一直都沒有變,隻是他以為他會變而已,他癡心妄想地以為自己在他心中變得與眾不同,一廂情願地想要留下來陪在他身邊。


    一切都被那句簡單的“不需要”反駁了。


    可沈鐸,他需要,他需要的不得了。


    澤費羅斯已經一步步走遠了,隻留下他一個人在原地徘徊,困在那裏走不出去了。


    他麵對的是個慣會說謊的男人,與他接觸難免會沉溺於他強大的溫柔,錯把習慣當成愛戀。仔細想想,在這近一年的時間裏,澤費羅斯騙過他多少次呢?他到底有幾句是真言,有幾句是假意呢?


    可如果沈鐸隻是這樣就選擇了放棄,那他和之前那些人又有什麽區別呢?


    他為什麽會說他中意他?這種曖昧又朦朧的話。


    他難道就沒有意識到嗎?他日漸膨脹的愛慕和貪戀。


    沈鐸以為,在那個飄著像家鄉一樣大雪的夜晚,他已經都告訴他了,難道是他不夠直白嗎?可那是澤費羅斯啊。


    雖然他沒有回答……啊,是啊,沈鐸想起來了——澤費羅斯沒有回應他,所以當時他停下來了——他不接受他。


    或許他們這種殘缺的人從相遇的那一刻起,就不能再用普通人的方式去交往。是沈鐸錯了,也是澤費羅斯錯了,他們兩個人都經受不起那未知的付出真摯感情的代價。耀眼的光會刺傷久居黑暗中的眼睛,唯有比黑暗更深沉的無限才能包容在黑夜裏長大的孩子,可為什麽他們還要這樣以身試險地去驗證那個命中注定的結局呢?


    到底他想要從他那裏得到些什麽呢?


    明明兩個人都是那樣被赤裸裸地厭惡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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