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潸然淚下的月貌,花容的心中難受得就像刀割一樣,忙說:「我哪有受苦?我好得很。」


    「那你告訴我,安貴妃到底讓你做什麽?」月貌輕輕吸了一口氣,把臉上的淚水擦去,認真地凝視著花容。


    花容咬著嘴唇,遲疑不決。說吧,姐姐會擔心;不說吧,姐姐則會更加擔心;說謊吧,姐姐最懂自己,肯定一下就被拆穿了。月貌見花容遲遲不肯開口,也沒有過多催問,而是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花容最害怕看到她那痛苦而又擔心的目光,咬緊的嘴唇終於微微張開了一條縫隙。


    「姐姐,我告訴你實話,你不要害怕。」花容下意識握緊月貌的手,壓低聲音說,「安貴妃讓我殺了蘇從妃。」


    「什麽?」月貌渾身僵硬,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她讓你殺人?」


    花容痛苦地點了點頭說:「我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將矛頭轉向蘇從妃,大概是嫉妒蘇從妃得寵吧。」


    月貌驀然捏緊花容的手,急促地說:「你不能答應她,你千萬不能答應她。無論出於什麽理由,你都不能殺人。」


    「但是……」花容早就知道月貌會竭力反對,無奈地垂下頭說,「如果沒有解藥,姐姐你身上的毒……」


    「我忍得住。你馬上把這瓶藥還給她,說我們不能殺人。」月貌一邊說,一邊把瓷瓶塞進花容手中。


    「不行,我好不容易才拿到,怎麽能還回去。就算還,安貴妃肯定也不收。」花容把瓷瓶推回月貌手中。


    「你不還我去還。」月貌有些生氣,突然拿著藥瓶站起來。


    「姐姐。」花容猛地一把拉住她的手,「我們已經無路可走了。隻要你可以活下來,我顧不上別人的死活。」


    月貌的身體頓時又僵了一下。過了好久,她才呆呆地回過頭來,注視著熟悉而又陌生的妹妹。「你剛才說什麽?什麽顧不上別人的死活?如果要讓你殺人才能讓我活下來,我……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你怎麽又說這種話。」花容狠狠瞪了月貌一眼。自己費盡心思想她活下來,但她開口閉口都說要死。


    花容又氣又急,不知道她這麽說到底是威脅還是真有求死之心。為了以防萬一,她隻好安撫對方道:「好吧,我答應你,我不殺蘇從妃行不行?你不要再說嚇人的話了。但是,為了給安貴妃交代,我依然會對蘇從妃下毒,不過分量不會置她於死地——這樣行不行?」


    月貌的喉嚨哽咽了一下,低著頭,什麽話都沒有說。


    花容似乎也不願多留,捏著她的手,強迫她把手中的藥瓶握緊。「藥你收好。其他的話就不要多說了,我自有分寸。」說罷便站了起來。


    月貌依然呆呆地注視著地麵,緊緊咬著嘴唇,痛苦的表情中填滿哀痛。


    花容歎了一口氣,轉身離開。剛剛走到門口的時候,月貌突然喚住她。花容停下腳步,回頭望著月貌。


    月貌來到她的身邊,用含淚的雙眸凝視著她,抬起一隻手,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就像小時候一樣。接著,月貌哽咽地說:「難怪姐姐最近總有不祥的預感……前幾天,姐姐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們姐妹分開了。從小到大,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萬一真的有一天分開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再想複仇的事了,這麽多年,你耗盡心血,把自己折磨得苦不堪言……惡人自有惡報,你就讓老天爺去收拾他們好不好?姐姐最大的心願,就是看到你像普通人一樣……好好活著……」


    月貌很久說過這麽長的話,字字落在花容心中,就像針紮一樣。聽著聽著,花容的眼眶就已經濕潤。她低下頭,輕輕擦去眼角的淚水,再次抬頭,眼神又像往常一樣明亮,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姐姐,還差一點,待安氏徹底滅亡,我便讓席家沉冤昭雪。然後我們一起離開皇宮,去西域產彩花香的地方尋找解藥,治好你體內的毒。」說著花容露出淡淡的笑容,雙眼透過月貌,望著很遠的地方,仿佛可以看見美好的未來。


    留著她便轉身離開。月貌沒有再說什麽,而是依在門口,靜靜地望著她的背影,直到她徹底消失在視野的鏡頭……


    即便如此,月貌依然沒有轉身回到房間,而是一直望著,一直望著,臉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淚水沾滿了。


    #


    那天晚上,花容一直沒有睡著。她躺在床上,腦海中翻來覆去都是月貌最後的那一席話。


    為什麽她說她夢見姐妹分開?為什麽她讓自己好好照顧自己?為什麽她讓自己不要報仇?


    為什麽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好像在交代遺言一樣。


    第二天一大早,花容馬上趕去公主府。公主府比昨天更加冷清,昨天好歹還看見四五名宮女的身影,但是今天一路走過去,卻連一個活人都沒有碰上。死氣沉沉的,連空氣仿佛都凍結了。


    花容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她加快腳步,最後甚至小跑起來,用最快的速度衝到月貌的房間。


    遠遠就看見門開著,門外圍了五六個宮女。難怪其他地方看不到人,原來人全都集中到這裏來了。


    房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花容的雙腿突然有些發軟,最後一段路,她是扶著牆壁一路走過去的。


    來到門口,其他宮女都紛紛給她讓路。她雙手抓在門框上,抬頭向房間中望去。


    首先看見的是天寧公主的背影。天寧蹲在地上,懷中抱著……抱著……


    她無法自己的眼睛。瞬間,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向她襲來。本就發軟的雙腿更是失去最後一份力氣,就像兩截麵條似的,軟軟地折倒在地。下一個瞬間,她突然捂住眼睛,發出一陣聲嘶力竭的慘叫。


    一定是看錯了,這一定是一場噩夢。為什麽這雙眼睛竟看到天寧懷中抱著姐姐筆直僵硬的身體?


    一條凳子倒在門口,房梁上懸著一條白色的腰帶。那腰帶就像招魂的白帛一樣,在陰暗的房間中隨風飄舞。


    這時天寧轉過頭來,望著花容。天寧臉色慘白,表情呆滯,眼睛已經哭紅了。她默默地望著花容,一瞬間,本已幹涸的淚水再次狂湧而出。


    花容絕望地閉上雙眼,不知何時,自己的臉龐也已經被淚水浸濕。她發不出聲音,站不起來,隻能慢慢地向姐姐爬去。過了好久才爬攏,撲進姐姐懷中嚎啕大哭起來。直到此時此刻,花容才明白姐姐昨天晚上會說那些話。


    自己早該察覺……為什麽卻沒有察覺……


    緊緊抱著姐姐僵硬、冰冷的屍體,花容的眼前一片漆黑,差點就要昏厥過去。


    正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下一個瞬間,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月貌!」


    花容和天寧同時抬起頭,氣喘籲籲、滿頭大汗的康孝榮呆呆地站在門口,目光落在花容懷中的屍體上。英俊的臉孔瞬間就像凍了一層冰一樣,變得硬邦邦的、蒼白而毫無血色。


    花容呆呆地望著康孝榮,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出現在這裏。


    沒有一個人說話,時間仿佛靜止了。


    過了一會兒,門外又傳來另一陣腳步聲。很快,一名小宮女便出現在門口,撫著胸口氣喘籲籲地說:「公主,我,我把少將軍請來了。」康孝榮已經站在門口了,她這樣說顯得有些多此一舉。


    不過正因為如此,花容才明白康孝榮到來的原因——是天寧派人去報了信。


    天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懷中拿出一個信封。信封沒有封死,從口子上露出半截白色的信箋。


    花容和康孝榮的目光頓時全都集中在那個信封上。


    康孝榮衝進房間,從天寧手中奪過信封,用最快的速度把信箋抽出來,匆忙掃過。


    花容清清楚楚地看到康孝榮的表情瞬間凝固在臉上。


    「我不是有意偷看的……」天寧低頭望著月貌的屍體,用快要的枯竭的聲音說,「今天早上發現月貌屍體時,旁邊就擺著這封信……信封沒有封死,也沒有寫留給誰,我忍不住便打開了……」


    康孝榮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半天沒有反應。


    「信上寫的什麽?」剛剛反應過來的花容突然站起來,發瘋似的撲向康孝榮懷中搶信。


    然而康孝榮卻轉過背去,把信箋重新塞進信封中。


    花容拽著康孝榮的手,用嘶啞的聲音一遍一遍地問道:「信上到底寫的什麽……到底寫的什麽……」


    康孝榮依舊沒有吱聲。


    這時,天寧忽然輕輕說了一句:「信上讓他履行當初的諾言——娶你為妻。」


    輕飄飄的幾個字,落入花容心中,卻仿佛變成了千斤磐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雙腿再次失去支撐身體的力量,軟軟地折了下去。花容一屁股坐在地上,空洞的雙眼茫然地望著前方。而且前方卻隻有一片黑暗的深淵。姐姐就這樣死了,臨死前把自己托付給了康孝榮……


    『姐姐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們姐妹分開了。』


    『從小到大,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萬一真的有一天分開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不要再想複仇的事了,這麽多年,你耗盡心血,把自己折磨得苦不堪言…』


    眼淚無聲無息地滑落臉龐,姐姐臨死前的音容笑貌,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清晰地再次浮現於耳邊。


    在一遍又一遍地回旋中,漸漸遠去……


    曾經勾勒出的美好未來,在月貌僵硬的屍體旁,「劈裏啪啦」地裂成碎片,再也尋不到一絲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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