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的個子比明皇子和莊曉夢稍高,眼角有些上揚,把他的神情也襯得更傲慢了。


    比起明皇子,這男孩的目光更加自信。說自信吧,好像又有點自信過頭,變成了睥睨天下。比起莊曉夢,這男孩更加白淨,皮膚嫩得就像剝了皮的水煮雞蛋似的。


    如果說莊曉夢給人的第一感覺褒義是機敏,貶義是調皮的話,那麽這男孩給人的第一感覺褒義是聰慧,貶義則是狡黠。


    如果說莊曉夢是小猴子,明皇子是小兔子的話,那麽這男孩便應該是隻小狐狸。


    不用任何人介紹,從他現身門外的那一刻起,季安妮就猜出他是長孫明日。


    難怪康芳婷說他是個目中無人的小鬼,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那兩位自稱「書生」的白衣引路人,少說比他大十歲吧?但他剛才的話鋒芒畢露,毫不留情,就像上級訓斥下級似的,把那兩名引路人都訓得不敢吱聲了。


    天寧公主見他現身,急忙問道:「小長孫,你爹呢?」


    剛才花容去請長孫楠,沒想到長孫楠沒請來,這個小長孫倒不請自來了。


    長孫明日剛想回答,就聽身後傳來「咳咳」兩聲。


    他回頭一看,結結巴巴地喊道:「爹……爹……」


    來人便是長孫楠,身後還跟著花容。


    長孫楠比季安妮想象中年輕一點,大概四十歲出頭的樣子。沒留胡子,下巴非常幹淨,襯上那白皙的皮膚,有點像是太監。他身穿白衣長袍,樣式與引路人差不多,但領口和袖邊上都滾了一層閃閃奪目的金邊。那金邊和龍袍顏色頗為相似,不知道是不是身份尊貴的象征。


    長孫楠到來之後,天寧公主、康孝榮、康貴妃、安貴妃全都齊齊站起,向他行禮問安。但季安妮是個外來客,不知道有行禮的規矩,見所有人都站起來後,才慢半拍地跟著站起來。


    如果換作平常,肯定又會被安貴妃翻幾個白眼,但現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沒在季安妮身上,因為還有人比季安妮反應更慢——那就是明皇子和莊曉夢這兩個小鬼。


    想必他們也是第一次見長孫楠,被對方身上那股強大魄力震懾,光顧著發呆了。


    「都坐下吧。」長孫楠發話。他聲音渾厚,吐字有力。嗓門雖然不大,但每一個字經他口中吐出之後,仿佛都產生了沉沉的重量,不知道這是不是習武之人常說的「內力深厚」。


    拿到現代來說,如果他在容納五百人的階梯教室開講座,就算不用話筒也能產生電影院的環繞立體聲效果。這種人,不當老師還真是浪費了。


    季安妮忽然想起剛才聽天寧說過,文華院會舉辦公開講學,就連皇上和太後都會參加,想必那一定是場眾生雲集的空前盛況吧。在這個沒有擴音設備的時代,可以舉辦那麽大規模講學的長孫楠,肯定早就鍛煉出「人肉喇叭」的過人本領了。


    既然長孫楠叫大家坐下,那當然大家都坐下了。


    莊曉夢和明皇子交換了一下位置。莊曉夢坐在左邊,明皇子坐在中間。


    這時那兩名白衣引路人的任務已經完成,他們好像害怕被人追究認錯皇子的責任似的,用眼神詢問了長孫楠一下,見長孫楠點頭,便埋頭而出,一刻也不敢多留。


    見他們就這樣離開了,長孫明日可不依,抬頭問他爹道:「爹,為什麽要放他們走?難道我剛才的話不對麽?他們連明皇子都認錯了,難道不該懲罰麽?」


    「要罰先罰你,口無遮攔。」長孫楠狠狠地瞪了長孫明日一眼。


    「為什麽?」長孫明日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長孫楠壓低聲音,斥責道:「你剛才的話有理是有理,但那都是君臣之理。現在太子之席懸而為定,你一個黃牙小兒一口一個天子,一口一個君臣,亂議朝政,實在是不成體統!」


    「爹……」長孫明日委屈極了。


    「閉嘴,坐下。」長孫楠用目光向他示意明皇子右邊的那張書案。


    長孫明日見他爹真的怒了,不敢再多嘴下去,悶悶不樂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季安妮看戲似的摸摸下巴,越看越覺得有點意思。聯想起長孫明日五歲時寫出的那首神童詩,不難發現,這個小長孫真的很有政治抱負。在他心中,仿佛已把明皇子當成太子了。


    而他爹長孫楠卻話裏有話,強調太子人選尚未確定,似乎不太承認明皇子的身份。


    #


    就座之後,便是入學禮了。


    所謂入學禮,比季安妮想象中的開學典禮簡單多了。首先,長孫楠簡明扼要地介紹了一下文華院的地位和作用,以及他們三人以後將要學習的課程。接著,便由長孫明日這個比明皇子和莊曉夢早入學一年的小前輩,給他們發了幾本課本。


    最後,長孫楠居然說要考他們三人作詩。


    這可是長孫明日的強項,他立刻問道:「爹,以何為題?」


    長孫楠答曰:「目之所見,皆可為題。」


    於是長孫明日白紙一鋪,想不也想,抬筆蘸墨揮灑起來。不一會兒,一首詩就寫出來了。


    但莊曉夢和明皇子可就愁了,遲遲下不了筆,沒想到長孫楠會出這種難題。


    長孫楠看到長孫明日已完成,便故意給他機會表現似的說道:「明日,念念你寫的。」


    於是長孫明日朗聲念道:「春來花開早,濃香滿皇城。群芳皆下品,獨豔百花園。」


    詩中以花自喻,說他自己開得又早又香,其它花兒都是殘次品,就他一人獨占鼇頭。


    這口氣,倒真有點「我花開後百花殺」的霸道了。


    長孫明日應該屬於那種如果沒有他爹撐腰,走出去一定會被群毆的類型。


    這時莊曉夢好像突然受了什麽啟發似的,大聲喊道:「我知道了,我也會了。」


    說罷也不用筆寫,張口念道:「牆角小黃花,顏色淡如土。是花還是土,聞聞就清楚。」


    就算你是濃香撲鼻的霸王花又怎麽樣,即便一朵不起眼的小黃花,也總有人能聞到它的香味,知道它是花不是土——這明顯是在叫板,故意滅長孫明日的威風。


    季安妮偷笑起來,心想:沒想到這個莊曉夢還有點小心思,隨口說的四句詩居然都和那句「遙知不是雪,惟有暗香來」的古詩有點異曲同工之妙。


    長孫楠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不理睬莊曉夢,而是慢慢踱到明皇子身邊,問道:「明皇子,寫好了麽?」


    語氣聽上去有些奇怪,似乎肯定明皇子寫不出隻字片語,帶著一絲隱晦的嘲諷。


    誰料明皇子早已寫好了,目光怯怯地望著長孫楠,輕輕放下筆道:「好,好了……」


    長孫楠有些吃驚,拿起明皇子的作品看了一眼。隻一眼,他那輕蔑的眼神就成了驚訝。


    明皇子到底寫了什麽?在場眾人麵麵相覷。


    天寧公主好奇地舉手發言道:「長孫大人,我想看……」


    長孫楠冷笑一聲,向季安妮走來,邊走邊道:「我想這首詩,最應該讓昭從妃過目。」


    說罷便把明皇子的詩作交給了季安妮。


    季安妮疑惑地接過來,低頭一看,隻見上麵工工整整地寫著四句:


    「日遠三千外,朝堂近咫尺。舉頭見明日,不見爹娘顏。」


    太陽遠在三千裏之外,而朝堂就在我的身邊。明明我抬頭就可以看見天空遙遠的太陽,為什麽望斷天涯卻望不到身邊的爹娘一眼?這近在咫尺的爹娘,怎麽反倒比那遠在三千裏之外的太陽,更加遙不可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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