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莫寒早已言明他是帶妹妹來投靠親戚的,所以小二自然而然地就把他們當成了不熟悉本地狀況的外鄉人,熱情地介紹道:「京城裏最出名的鏢局就是烏木鏢局,據說他們在黑白兩道都很吃得開,上有唐公鼎力支持,下有三教九流魚龍混雜。無論你們是保人還是保貨,隻要交給他們,就絕對沒有失手的時候。你們從窗口望過去,正好就在對麵。」說著還熱心地指著窗口方向。


    先不管小二口中的唐公到底是誰,季安妮順著小二手指的方向,伸長脖子一看,果然看見一片砌成灰色的嚴整屋牆。


    目光越過牆頭,還能看見廣場上正在操練,儼然就像軍隊一樣。


    「哇,還真是個大鏢局呢。」季安妮還是第一次看見真槍實劍的鏢局,非常新奇。


    「當然大呀,這裏是總局呢,有三四百人。」小二就像在炫耀自家的事情一樣。


    季安妮半懂不懂地點著頭,心想既然有「總局」的話,估計也有「分局」。能把鏢局做成「連鎖店」,應該是家過得硬的鐵招牌了。


    「烏木鏢局……」龍莫寒低吟著這幾個字,目光陰沉,似乎是對這鏢局有所耳聞。


    「客官,怎麽了?」那小二也看出龍莫寒的眼神不對勁。


    「沒什麽,你先去取藥吧。」龍莫寒立刻收回盯在鏢局裏的目光,對小二揮了揮手。


    小二應聲離開之後,季安妮也好奇地問道:「哥哥,你也聽說過這個鏢局麽?」


    龍莫寒被季安妮的一聲「哥哥」喊得差點起一層雞皮疙瘩,說:「沒人的時候,你還是不要叫我哥哥了。」


    「那叫你什麽?皇上呀?那多危險呀。我們必須進入角色,無論何時何地都以兄妹相稱。」季安妮料定隔牆無耳,說話不自覺地大聲起來。


    「我怕你叫順口以後,就算回宮都改不過來。」龍莫寒瞪了季安妮一眼,但那目光一點都不凶,反倒夾雜了幾絲寵溺的味道。


    季安妮從他的目光之中讀到幾分愛昵的寵溺,但也沒有特別在意,隻當他是又把自己和昭姬混淆了,扯開話題問道:「哥哥,既然你已對小二說我們是來投親的兄妹了,要是過會兒來德找上門來,我們應該怎麽圓謊呢?總不能說來德就是我們要投奔的親戚吧?」


    一路上,季安妮和龍莫寒都為來德留下了路標,就連他們現在投宿的這間客棧外麵,都刻上了一個小小的箭頭,提醒來德他們就住在裏麵。


    龍莫寒想了想道:「就說他是他們的侍從吧。」


    反正能拿得出「蒼鬼」那麽大麵額銀票的人,怎麽想也應該是個富貴子弟,身邊有一兩個侍從跟前跟後伺候著並不奇怪。而且從事實上來說,來德本來就是皇家的侍從嘛,這也不算說謊。


    季安妮覺得不妥,問道:「但是來德還穿著侍衛服呢,一看就知道剛從皇宮溜出來。而現在皇宮已經封閉,不可能有小兵溜出來。所以現在還滯留宮外的侍衛,多半都是昨日叛黨衝散送親隊伍時和大部隊失散的散兵,我怕來德他一找來,我們的身份就暴露了……」


    侍衛通常都追逐在達官顯貴的身後奔走,如果來德特意來找尋季安妮和龍莫寒,順藤摸瓜就能猜到季安妮和龍莫寒的顯貴身份。


    經季安妮一番提醒,龍莫寒也擔心起來,起身道:「那我還是去找找他吧,先讓他把衣服換下來。」


    不知道來德發現他們留下的標記沒有,也許來德還在樹林裏麵轉來轉去沒找到方向呢。季安妮很想快點見到來德,一聽龍莫寒說要外出尋找,攔也不攔就催促道:「好呀,你快去快回,不然讓來德那個路癡撞進叛黨的大本營那可就大難臨頭了。」


    #


    龍莫寒離開之後不久,小二就把治腳傷的藥膏送來了。季安妮一邊自己為自己上藥,一邊好奇地探頭向對麵的烏木鏢局張望。


    這時集體操練已經結束了,不過那個演武的大廣場裏依然有不少人留下來練習射箭呀,摔跤呀,對劍呀之類的技法,看上去好不熱鬧。


    看著他們三三兩兩地對練著,季安妮的心裏也開始發癢了,情不自禁地向窗邊爬去,癡迷地看著他們在陽光下揮灑汗水的姿態。忽然之間,連什麽叛黨作祟和皇宮大亂都忘了。因為從烏木鏢局井然有序的訓練中,一點也看不出外界的影響。


    雖然烏木鏢局位於皇城,但無論皇宮附近如何混亂,烏木鏢局都好像超然世外,與其毫無關係,絲毫不受影響。


    轉頭再看其它店鋪,大多關門閉戶,不見人跡,與熱鬧的烏木鏢局形成鮮明的對比。


    「烏木鏢局,原來皇城裏麵還有這地方……」季安妮喃喃自語,不自覺地又回憶起剛才龍莫寒聽見烏木鏢局後的表情。


    龍莫寒對這鏢局的名字有反應,隻有兩種可能。一是這鏢局確實聲勢浩大,普天之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如果這樣的話,剛才小二就不用特意介紹這間鏢局了;那麽就隻剩下第二種可能性,就是這烏木鏢局可能和皇室有什麽來往,所以龍莫寒這個身在深宮的人才會對此有所耳聞。


    季安妮正想得出神,忽然隻見一道白光向自己迎麵射來。還沒看清楚那白光是什麽,就隻聽「咻」的一聲,什麽東西硬硬地紮入床頭。


    正在給腳踝擦藥膏的季安妮,嚇得差點把藥瓶打碎在地。待她回過神來扭頭一看,這才發現那道釘在床頭的白光不是光,而是一支奇怪的箭。


    之所以說這箭奇怪,隻因為箭羽上清清楚楚地寫著「烏木」二字,一看就知道是烏木鏢局的專用箭。但鏢局的練習場地和季安妮的房間隔著一條街,對方應該不會發現自己在偷看他們訓練吧。就算偷看,也不至於射箭警告吧,自己又不是在偷學他們的什麽絕世武功。


    正在季安妮憤憤不平的時候,忽然聽見對麵鏢局的練習場中發出一陣狂笑聲。


    遙遙望去,隱約發現練習場上大半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一個手持弓箭的人手上。


    想必剛才那支脫靶脫了一條街的箭,就是從那人手中射出的。


    在眾人的大笑聲中,那人又把弓箭拉開了。


    季安妮好奇地湊到窗前觀望,沒想到又隻聽「咻」的一聲,箭由那人手中放出之後,就像長了眼睛似的,直直地向季安妮的方向飛來。


    「哇啊!」季安妮嚇得驚叫起來,轉頭向後躲去。要不是她躲得快,隻怕那張漂亮的臉蛋就要留下傷痕了。


    「不會這麽邪門吧……」季安妮望著紮在自己床頭的那兩支寫著「烏木」的箭,有點哭笑不得。要說那人射箭的技術差呢,但兩次都射入自己房間也不容易;但要說那人的射箭技術好呢,像這種無頭蒼蠅似的方向感,卻實在不敢恭維。


    季安妮抓住箭羽,想把箭從床頭拔出來。但費了好大的勁,那箭頭就是深深紮在床頭上,怎麽拔都拔不出來。看來那射箭之人除了控箭能力和方向感太差之外,用箭力度彪悍驚人,也算是一項可取之處了。


    反正閑著無聊,季安妮和那兩支箭較上勁了,發誓要把它們拔出來。拔著拔著,又聽見練習場那邊傳來一陣笑聲。季安妮生怕那射手在笑聲中還會發出第三支箭,急忙向牆邊躲開了一點。


    等待了一會兒之後,笑聲停止了,但第三支箭卻遲遲沒有發出。


    當季安妮終於壯起膽子向窗口張望的時候,才發現剛才那個射箭的人已經不見了,想必是在笑聲之中悄然而退了吧。


    本以為這場奇遇到此為止,但過了一會兒,季安妮聽見門口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還以為是龍莫寒回來了呢,季安妮一瘸一拐地跳去開門。誰知道門開了以後才發現,出現在門外的不是龍莫寒也不是小二,而是一張陌生的麵孔。


    說「一張」有點不對,而應該說是「半張」。


    因為另半張臉都被從前額垂下的頭發擋住了,不要說眼睛了,就連鼻梁都有些看不見,就隻看見白白的膚色,以及一個下巴一張嘴而已。


    雖然看不清臉,但從對方高挑的身材上可以判斷出是個體型偏瘦的男人。


    「你,你……你是誰呀……」季安妮仔細打量著他,生怕遇到變態,有腳傷的她就算遇到變態也跑不快。


    門外那人恭恭敬敬地向她鞠了個躬,和善禮貌地說道:「冒昧打擾姑娘了,小生姓唐,是對麵烏木鏢局的鏢師,特意前來請問姑娘,剛才射偏的兩支箭,是不是射入姑娘的房間了?」


    「哦,原來剛才那兩支箭是你射的呀?」季安妮又驚又喜地揚高聲音,心想,難怪這人脫靶脫得這麽嚴重,他的頭發已經完全把眼睛擋住了,能看見靶心才怪呢。不過更奇怪的是,眼力差到連靶心都看不見的人,怎麽又能看見那兩支脫靶的箭射入了自己的房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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