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將佛像置於佛坐,以香水灌沐之後,慧音開始帶著一眾僧侶頌佛。清淨的佛樂傳入耳畔,一陣慈悲歡喜之情從溫頌心底生出,他沉浸在悠然清揚的梵音之中,不知身在何處。待頌佛結束,諸位僧侶從殿中起身,來到了浮屠塔外,依次接受澤沐。因著沙彌未受足戒,算不得正式的比丘,是以進入佛塔的順序在僧侶的最末。輪到溫頌他們進入佛塔的時候,已是卯正時分,天空中赭色的晚霞連綿翻滾,卷出了片片魚龍,似是在為涅盤之日賀福。溫頌跟在其他沙彌身後,進入了浮屠塔,弘釋方丈的舍利子在最高一層,一行人沿著浮梯不斷往上。“到下一層的時候,貼上斂息符,退入塔內。”溫頌聽到印宿的傳音後,小幅度的點了點頭。兩人本就是在最後的位置站著,不見了也並未有人注意到。待拐入內裏,便見七顆流光溢彩的舍利子在浮屠塔的七個方位放著,中間刻著陣法,與穹頂之上刻製的陣法上下成映,形成一個繁複難解的拂穢陣,陣中又以七顆舍利子為壓陣之物,將其徹底的聯係在一起,無論少了哪一顆,都會啟動拂穢陣。拂穢——拂去邪穢,是為殺陣。七顆舍利子處處生門,處處死門,無從介入。印宿站在那裏久久沒有動作,他望著前方的陣法,半晌後終於開口,“這個陣,我解不了。”憑他如今對陣法的領悟,還解不了這個生死同門的法陣,若要取舍利子,隻能進陣。溫頌跟他並排站著,猶豫著道:“那要不我們不偷了?”印宿搖搖頭,“浮屠塔一年隻會開啟這一次,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去等。”他轉目看著溫頌,道:“一會兒那些沙彌下塔的時候,你跟著下去。”溫頌道:“那宿宿呢?”“我欲進陣,取舍利子。”“那我也不出去,”溫頌蹙著眉毛道:“我和宿宿一起進陣。”印宿道:“此陣生門即死門,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溫頌聞言毫不遲疑的握住了印宿的手腕,“宿宿原先不是也說,要我和你一起進去的嗎?”“嗯,”印宿眼角流出一點笑意,他帶著溫頌走到西麵的舍利子後麵,“你拿這一顆。”“好。”印宿走到旁邊的位置,握住了泛著華彩的佛舍利。在兩人將舍利子取下的那一刻,拂穢陣啟動,一道金光自浮屠塔中躍出。慧音方丈站在塔外,望著那道燦然的金光,目光中的慈悲退去,“覺明、覺清,隨我進入佛塔。”“是,方丈。”在上到十重之後,慧音見到的便是頂著兩個小沙彌模樣的兩人,“覺明,去禪房看看善一和善因兩人還在不在?”“是,方丈。”兩刻鍾後,覺明過來稟報,“善一和善因兩人還在,隻是身中安魂香,昏過去了。”慧音撚動著手上的佛珠,低眉靜思,“此二人擅闖浮屠塔,欲盜取舍利子,自當嚴懲,若其未能出陣,便將其屍骸送回九嶷宗,若出得拂穢陣,將舍利子扣下,關入鳴鍾塔。”此事於情於理都是印宿與溫頌之過,便是他將兩人直接殺死在這裏也算不得枉造殺孽,之所以為兩人留下一條生路,也是因著兩人的一念之善,留下了善一和善因的性命。此時陣中的兩人尚且不知自己的性命被放過了。穢便是人的三毒,所貪求的、嗔恨的、癡妄的,在這個陣中,都會被無數倍的放大,隻要稍有放不下,就會被拖入妄境,無知無覺的死去。可以說,隻要是個正常人就不可能從中脫出,偏偏印宿的情感淡泊,此陣又暗合了他的生死劍意,由生到死,向死還生,是以他從陣中脫出時,並不如何困難。但溫頌卻不同了,他是個七情強烈的人,貪求溫情,嗔恨不得,癡妄本我,在陷入了一個又一個的境遇時,體會了卻不能解脫,偏執了卻看不破,人間萬象,劫難短長,將他纏在了一個又一個的娑婆之境中,不得脫出。印宿望著陣中氣息漸弱的人,道了一句,“真是被你說中了,進來就是拖後腿的,倒不如真的等在佛寺外麵。”好歹沒有危險。若隻有他一個人,一人一劍,自是無懼生死,可溫頌不行,他是因為自己才入了陣,不能因此丟了性命。在陣外等候的兩名僧人見人出來,立刻便要上手去擒。印宿將靈力覆在舍利子上麵,隻消一息,舍利子便會化為齏粉,“我要見慧音方丈。”兩名見他這般動作,心中頓時有了顧忌,舍利子是大德的遺骸,就算其中凝聚的功德再多,那也是經骨頭轉換而來,“這位檀越,方丈請你交出舍利子。”印宿的眉眼疏冷,射向兩人的目光如同寒星一般浸涼,“沒聽明白我的話嗎?”“去將慧音方丈請來,否則我便毀了這顆舍利子。”浮屠塔一共十二層,最高層供奉的是弘釋方丈的舍利子,這裏是十層,就算他手上的這顆舍利子比不上弘釋方丈的珍貴,也差不到哪裏去。兩名僧人的境界都在化嬰境,若單單要擒住印宿,自然很容易,可他們不得不顧慮他手上的佛舍利,“檀越先在此處稍等一會兒,小僧這就去稟明方丈。”“嗯。”慧音來的很快,不到半刻鍾便到了浮屠塔,他披著金紅色的袈裟,琉璃一般雙目映著同樣著僧袍的印宿,“印檀越。”印宿向他施禮,“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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