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的燭火輕晃。


    少女周身泛出淡淡金光,唯獨臉上的表情,隱匿在柔順發絲之下,讓人看不清。


    藍靈兒卻能感覺到,這人有心事。


    “靈兒不願意換給我看,還是不喜歡這件喜袍?”白千塵聲音輕飄飄地問。


    “若是不喜,我也好早些讓聚寶閣的人重新做。”


    “並非。”藍靈走過去,拿起幾案上的喜袍,忽覺頭有些暈,還好及時站穩,未曾摔倒。


    她沒想到,自己起來沒多久,就能累成這樣。


    渾身一絲力氣也沒有。


    不動聲色走到屏風後,才從妝奩上的並蒂蓮雕花銅鏡中看見自己的臉。


    許是結丹較早,男子容貌仍帶有少年的感覺,隻是眉目間的冷,讓人忽略這份稚嫩。


    但是,此時此刻,那麵色蒼白如紙。


    勾勒金絲的喜袍穿在身上,豔麗的紅映襯之下,更顯整張臉白的嚇人,仿佛病弱的下一秒就要升天。


    藍靈兒怔了怔,擼起寬大繁瑣的廣袖,手背上的黑線已蔓延整條長臂。


    從銅鏡中,甚至能看見平滑鎖骨下,有一抹黑痕,像霧氣一樣,在冷玉般的肌膚上暈開。


    她把衣袍收攏,牢牢遮掩咒術,才起身往外走。


    白千塵等許久,聽見動靜連忙轉頭看去,那一刹,眼中隻剩下緩步走出玉屏風的修長身影。


    即使故作輕鬆,虛浮的腳步也暴露出體力不支。


    喜袍鬆鬆垮垮披在身上,有好幾處係錯。


    於是,他連忙起身,快步奔走上前,一邊給她係衣帶,一邊輕歎,“你又瘦了。”


    藍靈兒看他秀眉緊擰,故意逗弄,“尚未成婚,你就這般嫌棄於我,這婚事,還是算了。”


    白千塵手上動作一頓,“無論變成什麽樣,我都不會嫌你。”


    “婚事已定,不許亂講。”


    喜袍穿好,他又把人按在幾案邊,拿起鎏金玉冠戴在她頭上,“我給你束發。”


    “好。”


    藍靈兒懶得動,任他在自己腦袋上折騰。


    沒多久,白千塵熟練束好一個發髻。


    他抬眸,看向鏡中。


    “好看。”


    “噗!”藍靈兒笑,“沒見這麽會誇自己的。”


    白千塵也彎起唇角。


    “白哥哥,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講?”藍靈兒長臂一伸,把他拉進懷裏禁錮。


    嬌嬌軟軟的身軀入懷,手臂上的咒術開始躁動不安,好在沒有像鬼巢那樣不可控製。


    白千塵櫻唇緊抿,轉身環住她脖頸,“我就是,太想你。”


    “靈兒,不管將來發生何事,都不可以讓自己陷入危險。”


    “知道嗎?”


    “知曉了。”藍靈兒幹脆利落地應他,轉而打一個瞌睡。


    “累了,就再去睡會兒。”白千塵扶她起身,往拔步床走去,把她推進錦被裏。


    藍靈兒掙紮起身,“喜袍還沒脫,別壓壞了。”


    “壓壞就再做一件。”白千塵按住她的手,“睡吧。”


    “這麽多年,你也辛苦,去偏殿休息幾日,不用照顧我。”


    “我不累。”


    “我聽說成婚前,新人不可以見麵,何況你還要與我共處一室?”


    白千塵抿唇,“知道了。”


    藍靈兒心疼他為自己日夜操勞,又怕咒術發作,對他做出什麽出格之事。


    見他放下床帳,熄滅外麵的燭台,身影漸漸走遠,才放鬆下來,倒頭就睡。


    不多時,忽有什麽鑽進床帳。


    她眼睛睜開一條縫,就看見巴掌大的白色毛茸茸順被子往上爬,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團成一團。


    白千塵以為她已睡著,不敢發出一點響聲。


    剛趴枕頭旁,尾巴就被一隻骨節勻長的手抓住,連帶整隻獸一起拖進被子,囚禁在身體下方。


    他微怔,變回人形,“我吵醒你了?”


    “沒有。”


    “我不想去偏殿。”


    “變回去。”


    “什麽?”白千塵一時間沒聽明白。


    忽見眼前一張鬼斧神工清雋的臉湊近,姿勢曖昧。


    他眸色微動。


    下一刻,耳邊傳來男子輕笑聲,溫熱氣息噴灑在耳尖,撩起微微癢意。


    獸耳瞬間收攏,泛紅。


    “變回腓腓的樣子,今晚允許你睡旁邊。”藍靈兒的話,讓白千塵臉上滾燙的溫度降下去。


    “還說沒把我當獸寵?”他氣得現原形,又軟又白的尾巴抽在藍靈兒臉頰。


    不疼,反而有些酥酥麻麻。


    藍靈兒呼吸一滯,把氣鼓鼓的某獸按在懷裏,“別亂動。”


    “不然丟你出去。”


    巴掌大的神獸被威脅,果然乖順下來,嘴裏低低“嗷嗚”一聲表示不滿。


    她笑,“你這體型,怎麽長不大?”


    小腓腓不理她,掙紮著貼近她胸口,腦袋靠在她肩膀,一秒入睡。


    被他這麽一鬧,藍靈兒腦子裏一堆思緒盡數拋之腦後。


    什麽巫玄。


    什麽淨世蓮。


    或者巫族,乃至仍在朱雀空間裏的聻,通通懶得想。


    她抬眼瞥向雕花窗外,白茫茫的雲海翻騰,一縷金輝映射殿中。


    天竟然亮了。


    困意來襲,眼前一切遠去,又陷入沉睡。


    再次清醒,窗外陽光已有些刺眼,身體沉重的感覺消退些許。


    小毛團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守在枕頭邊。


    藍靈兒伸出手,狠狠揉了揉他腦袋,“白哥哥,早。”


    腓腓清澈見底的眼睛裏,這才出現放鬆的神情,大概是怕她繼續睡個好幾年。


    “餓不餓?”白千塵變回少女模樣,扶她起身,“七師弟說,你丹田靈力凝滯,無法滋養身體,需要像凡人一樣,每日進食。”


    靈風拂麵,一記清潔咒落在藍靈兒身上。


    轉而給她整理發冠。


    她唇角漾起淺笑,戲謔一句,“還真有一種,家有賢妻的感覺。”


    白千塵淡淡掃她一眼,沒吭聲,默默把人拉到外殿。


    桌案上,幾盤清淡的小菜被陣法護住,仍有餘溫。


    藍靈兒坐下,手裏便被塞了一碗湯,垂眸看著碗裏的排骨銀耳,莫名生出心有餘悸之感。


    “嚐嚐看。”白千塵一瞬不瞬緊盯而來。


    她淺淺呷了一口。


    不是甜的。


    不僅如此,湯內銀耳吸收了排骨的肉香,又不失本身的潤滑。


    “味道不錯,看來近些年,你的廚藝突飛猛進。”


    “那當然,靈兒這些年不下玉衡峰,不是在修煉,就是在照顧你,廚藝不好都難。”


    一道清越笑聲從殿門外傳入。


    兩人同時轉頭,隻見八道身影相攜而來,踏入門檻。


    除了幾位峰主。


    還有一個陌生的白發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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