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容和看著他指尖上刺目的血點, 有種想要揩去的衝動，不由得手指微微動了動。　　他捏了捏不安分的手指，突然笑了一聲。　　白殊言瞪他一眼，“都是被咬的，嘲笑我有意思嗎。”　　“我不是嘲笑你。”容和眨眨眼睛, 無辜道：“我隻是在想，現在這隻小蛇喝了我們倆的血……”他突然頓住了。　　“？”白殊言給他一個疑問的眼神。　　容和想打趣說“豈不是有了我們的血脈”。臨出口時突覺奇怪極了，把剩下的話咽進了肚子裏。　　他不動聲色地改口：“希望它以後對敵人也這麽牙尖嘴利。”　　白殊言道：“我倒不指望用噬空蛇對敵, 未免太浪費了。要是對敵死了豈不是損失很大？”　　噬空蛇雖然戰鬥力不弱，卻有更大的作用。顧名思義，噬空蛇的體內有個空間袋，可以把吞噬下的一切東西存在空間袋裏，剛出生的小蛇可能隻能裝下一個蘋果，隨著進化，空間袋也會越來越大。　　除了進化外，噬空蛇還可以通過吞噬同類增長空間。無論父母親族，擁有空間屬性的噬空蛇會相互吸引，直至吞噬掉彼此。隻有短暫的發情期能讓雌蛇與雄蛇和平共處。倘若幼蛇破殼而出時正遇上父母沒有出門覓食，很悲慘的，剛剛露頭就會慘死於蛇腹中。　　正因為如此，噬空蛇極其稀有。　　容和的手被咬得狠了，血還在流，他幹脆直接就著手上的血，跟小蛇簽訂了契約。　　空寂的山洞中再次響起哢嚓聲，另一枚蛇卵也破裂開了。聞到兄弟的氣息，小蛇立刻扭動著身軀想去襲擊，被容和按住還不肯罷休，隻能把它收回靈獸空間裏。　　白殊言剛剛挑起新破殼的小蛇，洞口處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震顫！　　他半蹲的身體瞬間不穩，一個踉蹌單手撐在地上，發覺整個山洞竟然開始劇烈地搖晃，頭頂碎石不斷下落。　　他撈起地上的小蛇揣進兜裏，與容和驚詫地對視一眼，同時向洞口奔去。　　剛走到一半，眼前突然亮起兩隻猩紅的血眼，足有巴掌大小！　　門口竟然竄進來一隻噬空蛇，比之前的大了近一倍，而且它極其暴戾，凶狠地擺動著腦袋，狠命衝撞洞壁，頭頂的碎石掉得越來越大！　　這是一隻正處於發情期的雄蛇……足有金丹初期的修為！　　驟然刹住車，兩人飛速往回跑，卻沒多久就碰到了洞壁。洞深處雖然是圓形的，卻逼仄狹小，等那隻雄蛇撞進來，相當於直接撞進它的嘴裏！　　近乎瀕臨絕境。　　容和語速飛快地道：“稍後它一露頭，我們同時攻擊眼睛，洞裏矮它不能完全張開嘴……”　　話說到這兒，腥風已撲麵而至。　　兩人同時暴起！　　“嗷——”巨蛇猛烈地慘叫著。　　容和操縱飛劍刺瞎了它的左眼，白殊言的水刺刺瞎右眼，頃刻間失去雙目，讓巨蛇更加殘暴，它劇烈地翻動身體，厚實的洞壁都被砸出道道細紋。　　攻擊落在噬空蛇堅硬的鱗片上，隻會激出火花，根本紮不進它的皮肉，有時它腹中的空間袋還會射出各種樹幹石塊，巨石塊塊砸落，讓兩人還要分出心神躲閃。　　巨蛇碩大的頭部在洞裏狠命搖擺，卻一直在撞擊白殊言的附近，他周轉閃避，幾次死裏逃生。　　容和心中一緊，突然想到白殊言身上還沾著為了吸引噬空蛇特意調製的氣味！　　他很想再找出一份，卻已用光了，隻能咬咬牙，拿出為保險起見多做的一隻偽造蛇卵。　　倉皇逃竄間，白殊言看見他竟然割開自己的手腕，把血塗在蛇卵上，然後猛地扔了出去！　　蛇卵越過巨蛇頭邊，頓時吸引了巨蛇的注意力。在二人緊張的注視下，蛇卵馬上就要落入它的口中之前，卻突然被洞頂滾落的一大塊石塊砸了下來！　　容和掐指決的動作一頓，巨蛇口中大股腥風不斷向內吹，現在爆開隻會讓粉末盡數被吹到兩人身上。幸好假蛇卵做的結實，沒被砸碎！　　巨蛇似乎有些遲疑，退身低首嗅了嗅假蛇卵，伸出蛇信舔掉了其上的鮮血。引獸草的氣味被阻隔在卵內，鮮血的氣息卻吸引了它，它抬起了頭嗅了嗅，然後鎖定了容和的方位。　　容和快速吃下一粒止血丹，未完全愈合的傷口卻殘留著血氣，再加上他之前被那五人打傷的地方……這次他變成了重點獵物！　　更可怕的是，吃到鮮血猛地更加興奮的巨蛇瘋狂竄動的時候，身下“咯吱”一聲輕響，假蛇卵被它壓碎了！大量粉末自上風向飄了滿洞穴，巨蛇瞬間變得狂躁無比，極速向容和撞去！　　係統大叫道：“該你出場啦宿主！主角要完啊啊啊！！！”　　白殊言差點被它突然的吼聲驚得一個踉蹌。他在心裏大聲回道：“你喊個錘子！”　　係統大聲道：“我太緊張了！好像在看驚險災難片！！！”　　白殊言：“……”　　眼前的困境除非他使出金丹期的實力，否則主角怕是危在旦夕。不過比起暴露身份……他突然有了個更好的主意。　　就在這間不容發之際，容和突然被一個人撞開，他愕然回首，看見白殊言操縱著紋龜甲抵在張開的蛇口下，咬牙死撐著，水藍色的防禦屏障上隨著時間的推移出現了道道蛛網般的裂紋。他咬著牙大喊道：“你快走啊！”　　白殊言覺著自己的表現簡直悲壯極了。　　跟他的想象不同的是，容和並未趁機潛逃，而是沒聽見一般，立刻執劍回援。　　白殊言心想這人雖然心黑了些，真把你當朋友的時候卻也挺好的。　　他目光一凝，突然向容和拋出了一個東西，“接著！”　　容和下意識接住，手中玉牌光芒一閃，眼前的景象頓時虛幻扭曲起來。　　白殊言給他的是一個能夠瞬移的一次性法寶，能在幾息間把人傳送到千米之外。在容和不敢置信的目光下，白殊言最後加緊叮囑了一句：“記得回來為我收屍！”　　玉牌光芒閃過後瞬間碎裂，容和的身影消失了。　　白殊言長長呼出一口氣，臉上吃力的表情隱去，眸中亮起了舒坦的光。　　“本君跟你糾纏這麽久，也算是給你麵子了。”他輕鬆地笑道。　　地階靈器在元嬰修士的操縱下，徹底展露出應有的實力，堅不可摧的屏障讓巨蛇毫無辦法，它似乎有些奇怪，到嘴邊兒的食物怎麽突然變得硌牙了。　　白殊言皺眉對係統道：“我真不想呈現出最合理的那種死法，實在是太惡心了。”　　係統讚同道：“沒錯。不過你盡管做，我會閉上眼睛不看的。”　　白殊言：“……”垃圾係統！　　他做了番心理建設，還是沒勇氣直接鑽進巨蛇的肚子裏，有屏障護體也不行！　　想了想，幹脆操控紋龜甲竄進了它的肚子裏，在巨蛇不明所以的吞咽下去之後，直接猛然撐開屏障，將巨蛇瞬間撐破！　　血雨噴灑了整個洞穴，巨蛇被自內而外攔腰截斷！　　白殊言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靈氣外放擋住了腥臭的血雨。　　係統嘖嘖道：“瞧瞧這個任務者，怕髒怕累，毫無職業精神。”　　“……”白殊言：“你不是閉眼了嗎。”　　係統不說話了。　　白殊言瞧著這滿地髒汙，歎了口氣，兩眼一閉躺倒在地，屏著呼吸，在滿地血液內髒裏滾了一圈。　　酸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侵蝕了他的衣服，白殊言抽抽嘴角，找出顆練來惡作劇的腐化丹吃下，身上的皮膚也立刻潰敗下來，好像一個掉進了濃酸裏的人。　　把紋龜甲毀掉扔在身邊，作成一副被蛇吞下之後，極力操縱紋龜甲破開蛇腹的假象。　　他躺在蛇屍邊上，兩眼無神地看著洞頂，開始練習瀕死的眼神。　　係統突然又冒了出來，嫌棄道：“哇，你好像恐怖片裏的boss。”　　白殊言醞釀出來的感覺全散了，崩潰道：“你不是閉眼了嗎！”　　係統再次潛水。　　容和用盡全速趕回來時，見到的就是他這幅奄奄一息的畫麵。　　他全速的腳步驟然一頓。　　白殊言心說該不會太慘太醜嚇到他了吧。　　他仿佛吃力地睜開眼睛，茫然地小聲道：“容和……你回來了嗎。”　　容和竭力控製住聲音裏的顫抖，輕輕“嗯”了一聲。　　他大步走過去，取出一大把療傷的丹藥給他喂下。　　白殊言吞了幾粒，卻不住嗆咳著，吐出了黑色的血，還夾雜著肉沫。　　“我五髒六腑……全壓碎了，不行了。”　　容和也知道。但他一向自詡冷心冷肺，看淡生死，此刻竟然一時間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他沉默了一下，道：“你有什麽話要說嗎。”　　白殊言吃力地抬起手，指指殘破的道袍，斷斷續續道：“這裏……”　　容和從他腰間撿出一個乾坤袋，袋子上還爬著隻傻乎乎的小噬空蛇。他一直在用最後的靈氣護著這兩樣東西，一滴酸液都沒濺上。　　白殊言笑了笑，緩緩說：“乾坤袋裏有把混沌刀，上麵嵌的是混元石……你是劍修，用不到刀的話，就把混元石取下來……還有一本鍛體決，你是劍修修煉正合適……還有一本煉丹術法……”　　係統忍不住說：“宿主，你遺言好長啊，是不是該快點死了。”　　白殊言心說還有幾句。他猛喘了口氣，嘶聲道：“小蛇你幫我養著……你已經有一條了，別讓它們吃掉對方啊……”　　聽著這人還在交代自己的遺物，容和驟然出聲打斷，“你就沒有需要我做的嗎？”　　白殊言“啊”了一聲，想了想，道：“那本煉丹術法是我家傳之物，你一定要練好別讓它蒙塵……”　　“還有。”他眼裏的光逐漸熄滅了，聲音微弱下來，容和仔細聽著，聽到他慢慢地道：“你就把我埋在這裏，在我墳前磕三個頭吧，省的我死得太淒涼……”說完這些，他眼裏的光徹底消失了。　　係統：“……您在想屁吃呢。”　　假死之後，白殊言笑嘻嘻地對係統道：“誰讓他不肯拜我為師，讓他磕三個頭就當報答我了。”　　容和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呆愣地瞧了他許久。嚴樹麵容普通，五官沒有一個出彩的地方，眼睛不大，鼻子不高，屬於扔在人群裏都找不著的那種。但他每次偶然瞥見對方眼底的光華，總會覺得那雙眼睛亮得很好看。　　此時那唯一出彩的光已經完全熄滅了。好似珍珠吐盡了最後一絲光澤，蒙上了一層灰色的死氣。　　他自小看盡人情冷暖，隻當這樣舍己為人的橋段隻存在於話本裏，難不成是天道看不慣，想敲打他一番，才在今日賜他這般的殊榮嗎。　　這人情可欠大了啊，連句感謝都沒說出口。　　容和伸出手撫合上他的眼睛。劍修的手端劍平穩有力，此時收回的指尖……竟然有些顫抖。　　洞穴深處點燃了一把火。伴隨著劈裏啪啦的響聲與焦臭氣，地上所有汙濁的痕跡被燒灼一空。　　火焰躍動著映照在容和的黑沉的眸中，就像在他死寂的眼底點燃了一簇火光。　　·　　半日之後，一隻手頂開嚴樹墳包的地麵。　　一個人扒開土爬了出來，“呸呸”兩聲，扇開眼前飛揚的灰塵。　　隨著向外邁開腳步，他整個人好似枯木逢春，明珠拂塵，身量逐漸變得挺拔，麵容更加俊美，毫無光澤眼睛變大，眼角拉長，變成了一雙漂亮的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