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木筏--第七章決心


    第七章決心


    幾小時之後,全家回到了大木筏上,聚集在那間共用艙裏。所有人都在,隻少了那位剛剛受了打擊的正直人。


    貝尼托耷拉著腦袋,責怪自己毀了父親。要沒有雅基塔、他妹妹、帕薩那神父和馬諾埃爾的懇求,這個不幸的年輕人恐怕一開始就會因為絕望而做出自絕的事情來。但是,大家一直看著他,不讓他一個人呆著。然而,還有什麽樣的行為比他的行為更高尚呢!殺死父親的告密人,這難道不是正當的報仇雪恨嗎?


    唉!為什麽喬阿姆-達哥斯塔沒有在離開大木筏之前把全部真相統統說出來呢!為什麽他要把證明他無罪的物證留著隻對法官講呢!為什麽在趕走托雷斯以後,他跟馬諾埃爾談話時隻字不談壞蛋托雷斯自稱掌握著的這份文件呢!但是,畢竟他又能對托雷斯的話相信多少呢?他能肯定這樣一份文件會在這麽一個無賴手裏嗎?


    不管怎樣,現在全家人一切都明白了,而且是出自喬阿姆-達哥斯塔本人之口,大家都知道據托雷斯的說法,確實有證據可以證明蒂如卡案犯無罪,這份文件是由殺人犯親筆所寫;凶手出於內疚,在臨死時把文件托付給同伴托雷斯,可這家夥不但沒履行死者的遺願,反而拿它來作交易敲詐勒索!……可全家人也知道托雷斯剛剛死於決鬥,亞馬遜河河水已經淹沒了他的屍首,他已經死了,臨死之前連真凶的名字都沒能說出來!


    現在,除非發生奇跡,喬阿姆-達哥斯塔看來是山窮水盡了。一方麵是裏貝羅法官的死,一方麵是托雷斯的死,真是禍不單行,他可能永遠無法重見天日了!


    這裏應該說明一點,在馬納奧,公眾輿論一直偏激而不公正,完全對囚犯不利。喬阿姆-達哥斯塔突然被捕使得二十三年來已沉於忘卻的可怕的蒂如卡謀殺案重又回到了人們的記憶中。於是乎鑽石礦上的那樁官司,年輕雇員被判處死刑,行刑幾小時前越獄逃走,所有這一切又被重新抖落出來,仔細琢磨、議論紛紛。前不久,這一地區發行量最大的一家報紙《巴拉日報》發表了一篇文章,細述了案件的詳情,字裏行間充滿了對在押犯的仇視。人們又怎麽會相信喬阿姆-達哥斯塔是無罪的呢?他們並不了解達哥斯塔一家所知道的一切——他們是唯一的知情者。


    馬納奧人一時群情激昂。一群群印第安人、黑人昏頭昏腦發瘋般地湧向監獄,叫喚著要處死喬阿姆。這個國家地跨南北美洲,有一部分國土施行林奇法律1,殘酷的行刑屢見不鮮,在這裏,人們殘忍成性,會很快起來輕舉妄動,我們有理由擔心他們這次會親手懲治罪犯!


    1這是在美洲實行的一種簡單化的訴訟,根據這種法律,群眾抓住一個罪犯法官即判決並當場執行。


    大木筏上一船人渡過了多麽淒惶的一個夜晚啊!無論是對主人還是對仆人,這都是一個打擊!這一船人難道不就是一家人嗎?所有人都想為雅基塔和她的家人守夜。在內格羅河岸上不斷有土著人來來往往,顯然他們是在喬阿姆-達哥斯塔被捕之後怒不可遏,誰知道這些半開化的人會幹出什麽過分的事情來呢!


    一夜無事,居然沒有出現任何襲擊大木筏的跡象。


    第二天,8月26日,天一亮,已經須臾不離整整守了貝尼托一夜的馬諾埃爾和弗拉戈索試圖幫助他擺脫絕望。他們把他拉到一邊,給他解釋,形勢刻不容緩,應該拿定主意立即采取行動。


    “貝尼托,”馬諾埃爾說,“你得控製你自己,重新做個男子漢,像個兒子的樣子!”


    “我父親!”貝尼托喊道,“是我害了他!”


    “不,”馬諾埃爾接著說,“蒼天在上,事情也許還有救!”


    “聽我們說,貝尼托先生。”弗拉戈索說。


    年輕人用手柔柔眼睛,強打起精神。


    “貝尼托,”馬諾埃爾接著說道,“托雷斯從沒給我們留下他過去的任何線索。我們既找不到蒂如卡一案的罪魁禍首,也無從得知他作案的情況。從這方麵出發,隻會白白浪費時間!”


    “而我們的時間很緊迫!”弗拉戈索補充道。


    “況且!”馬諾埃爾說,“即使我們找到了托雷斯的同夥,可他本人已經死了,也不能證明喬阿姆-達哥斯塔無罪。但是,可以肯定有證明他無罪的物證存在,既然托雷斯曾拿它來討價還價,那就沒有道理懷疑這一點。這份文件通篇是凶手所寫的坦白書,細述了謀殺案的來龍去脈,它能為我們的父親昭雪不白之冤!是的!絕對是!肯定有這麽一份文件!”


    “可托雷斯,他已經死了!”貝尼托喊道,“文件也跟著這無賴一起毀了!……”


    “等等,先別灰心!”馬諾埃爾回答說。“你能想起我們認識托雷斯時的情形嗎?是在伊基托斯的森林裏。他當時正在追一隻猴子,那隻猴子偷了他特別珍惜的一隻金屬盒,猴子倒在我們槍下時,他已經足足追了兩個小時。好,你難道能夠相信托雷斯拚命地要奪回盒子隻是為了裏麵裝著幾塊金幣嗎?你記不記得當你把從猴子手裏拿到的盒子交還給他時,他曾流露出異乎尋常的心滿意足的神情。”


    “對!……對!……”貝尼托回答說,“我拿到了又還給了他的那隻盒子!……裏麵也許藏著……”


    “豈隻是‘也許’……肯定是……”馬諾埃爾回答說。


    “我來補充一點,”弗拉戈索說,“我想起來了。你們去埃加時,麗娜讓我呆在船上監視托雷斯,我看見他……對……我看見他拿著一頁發黃的紙讀了又讀……嘴裏還嘟噥著我聽不懂的話!”


    “就是那份文件!”貝尼托驚呼道,“希望就在這裏——他身上僅存的一線希望——但是,這份文件,他難道沒把它放在安全穩妥的地方嗎?”


    “不會的,”馬諾埃爾回答說,“不會的!……文件對托雷斯來說太寶貴了,是片刻也不會離身的!他一定總是隨身帶著,可能就放在那隻盒裏!……”


    “等等……等等……馬諾埃爾,”貝尼托叫道,“我想起來了!對!我想起來了!……決鬥時,我當胸刺托雷斯第一劍時,劍尖碰到他披風下麵一塊硬東西……好像一塊金屬板……”


    “就是那隻盒子!”弗拉戈索喊道。


    “對!”馬諾埃爾回答說,“沒什麽可懷疑的了!那盒子就在他的上衣口袋裏!”


    “可托雷斯的屍體?……”


    “我們準能找得到!”


    “可那張紙!水會把它浸濕、泡爛,看不清什麽字跡來!”


    “怎麽會呢,”馬諾埃爾回答,“隻要裝文件的盒子是封得嚴嚴實實的!”


    “馬諾埃爾,”貝尼托抓住這最後一線希望,“你說得對!要找到托雷斯的屍體!必要的話,我們要找遍那段河道,總會把它找出來!”


    立刻叫來了向導阿羅若,告訴他大家要動手做些什麽。


    “好!”阿羅若回答。“內格羅河和亞馬遜河匯合處的水流旋渦我一清二楚,咱們一準兒能找到托雷斯的屍體。分乘兩條小船,兩條獨木船,帶上十來個印第安人,咱們這就上船吧。”


    這時帕薩那神父從雅基塔的房間走了出來。貝尼托迎上前去,把他們打算找到文件的事簡短地告訴了他。


    “先別對我母親和妹妹說什麽!”他加上一句,“這最後一線希望如果落了空,那簡直會要了她們的命!”


    “去吧,孩子,好好幹,”帕薩那神父答道,“願上帝與你們同在!”


    五分鍾過後,四條小船離開大木筏;然後沿內格羅河順流而下,來到亞馬遜河河岸附近,這裏正是托雷斯斃命落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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