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語就揭穿他的目的,又拋出了一個誘人的誘餌,對方很容易就上鉤了。


    他要挾謝敬捷做什麽,這無疑是以卵擊石,明知胳膊擰不過大腿,但他非要去試,無非就是到了窮途末路,求生的本能罷了,而隻要他給對方一條活路,自然就聞著味就來了。


    果不其然,在聽謝文文說能換一條路之時,他狐疑的眯起了眼,似乎是不信他能有什麽本事可以助他另辟蹊徑,但又希望從他嘴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畢竟誰會嫌命長。


    “哦?難不成你有高見?”


    謝文文同他賣起了關子。“大人可願聞其詳?”


    對方思忖片刻,還是不怎麽上當,畢竟謝文文可是謝敬捷的人,敵人的人怎麽可能會為他考慮呢?


    “你是謝敬捷的人,難不成還會幫我?”


    謝文文不以為然道:


    “我可沒說我是謝敬捷的人,我一介無名之輩,無辜被抓,也是池魚之殃。”


    無辜不無辜,誰還分不清麽?若當真無辜何至於冒充謝敬豐?


    在這位有著高瞻遠矚的堂主看來,謝文文不過是在賣弄他的心機罷了,想要自己放了他,編,也編的有理有據才是。


    “無辜?你不是自認是謝敬豐麽?難不成不是為了你的榮華富貴才替他甘願束手就擒?”


    當初承認自己是謝敬豐,是為了保住謝敬豐,而如今反正已經被人認出不是謝敬豐,他又何必會堅持自己跟謝敬豐的關係。


    他搖頭失笑,一副臨危不懼的姿態,此刻的笑魘如花,倒是叫人生出惻隱之心,畢竟,這世間的打打殺殺,不懼死的還真就不多。


    “大人多慮了,我與謝氏可沒有半點幹係,充其量不過是認識兩天謝敬豐而已,我怎麽知道大人的人是要幹什麽?闖入我家中,要我交出謝敬豐,不交,怕是得死於非命,為了我的小命,我可不得承認是謝敬豐麽,這不,趕巧了還能跟大人說上幾句話。”


    歹徒持刀,來勢洶洶,無故上門找事,他當時若是不承認自己是謝敬豐,怕是會當即就死於非命,為了自己的小命他才不得已承認自己是謝敬豐,從而也得到了幾口喘息的機會,這樣的說辭,倒也不至於太牽強附會,畢竟屈打成招的事情尚且都有,冒名頂替也不是稀奇。


    那位堂主思忖幾許,似在琢磨謝文文所言有幾分可信。


    雖然不足以全信,但對方方才提出的足夠引起他的注意了。


    “那你是何人?”


    “一個江湖散人罷了,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到處閑走,這不,到了寧州來就攤上了這事。”他無奈道,好似自己當真就是無辜者,沒想過摻和這些爭鬥,都是受到了連累。


    高高在上的堂主隻是靜靜地看著他,手中沒有了習慣盤著的核桃,隻得在指腹打轉。從他的神色中他看不出對方眼裏有一絲的慌亂,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卻能猜到自己的目的,多智近妖。可若真隻是個普通人又豈會有如此不卑不亢的氣度,被抓來,保不齊下一刻小命就丟了,卻也臨危不懼,還能輕鬆的與自己攀談,言語中朝自己拋出魚餌,試圖引自己上鉤,這樣的人物,要當真就隻是個普通人,何談什麽群英薈萃?經世之才?


    這樣的人,淪為敵人便是勁敵,而若是自己人,卻得稍加防備,不然,哪一日被他算計了,還不明所以。


    不過他想聽的是他口中的另外一條路。


    “那你說換條路是什麽意思?”


    謝文文不說話,隻是用眼神流轉在屋中,興致索然,如今他不過一個階下囚,卻還要以一個階下囚的姿態給人出謀獻策麽?他怎麽有點不情願呢。


    果不其然,對方看他這愛搭不理的態度便明白他的意圖,招手讓人解了綁,又取了凳子來。


    謝文文也不謙遜,直接坐了下去,心安理得的道:


    “聽聞世子入城是為取權而來。”


    謝敬捷來寧州無非就隻有一個目的,並不難猜。


    “大人覺得,誰更勝一籌?”


    那位堂主不答,輸贏雖然還未能定,可結果總得隻有一個,而如今怎麽來說謝氏都占據上風,如果謝氏要以雷霆手段除之而後快,也無人能生還。


    漕幫內部的紛爭不斷,還試圖與朝廷分庭抗禮,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樹倒猢猻散,謝氏會出手,是早就注定的結果,北境三洲,隻有寧州不服從謝氏的管教,與之暗中為敵,謝氏能容到現在已經是給足了他們麵子。


    約莫最終的結局謝氏能贏是無可厚非的,但怎麽贏,是否是兩敗俱傷還是一招致勝還有待商榷。


    或許在他們看來,有謝敬捷出馬,他們必然是已經無路可退了,不然何至於會想到拿捏謝敬豐用以來威脅謝敬捷的法子。但在謝文文看來,他們走到這一步就完全是大錯特錯,或許謝敬豐的確能讓謝敬捷退步,但,他再退得遠,隻要還在北境地域內,你永遠都不能在謝敬捷手裏翻出五指山。


    謝敬捷是不是睚眥必報的性子謝文文不清楚,但估摸著,想要從他手裏討到好處,簡直難如登天,更何況一旦動了他的底線,他也不是個眼裏能容沙子的人。


    不過他也從未想過要真心實意的幫人在謝敬捷手裏落得好,不過是如今身陷囹圄,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不得不替人周旋一二罷了。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雖然寧州的勢力還不足以與整個北境匹敵,但漕幫的存在足夠讓世子掂量了。大人與其被迫成為魚餌給人丟出去,何不主動成為那個拋餌的人呢?”


    此人想要僥幸,卻又奈何成為他人的出頭鳥,如今看來,處境可不比他的好,想要從他們手裏反敗為勝,又能師出有名的從謝氏手裏有活路,反水是唯一的機會。


    怕是這時候,反水的人不少了,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但,要想謝敬捷破一次例,還真就得你花點心思叫人覺得你有價值存在。


    謝文文此言,叫人心動,畢竟,好死不如賴活,誰不願意給自己留條活路。但,不是話說的好聽就有用,他當然也想給自己尋一條活路走,可問題就在於如今他還有什麽路可以走?早在謝敬捷打上門來的時候就已經是窮途末路了,若是還有他路,何至於會膽大包天的抓謝敬豐來作為要挾?


    不過,他能這樣說,想來是有成算的。


    他漸漸放下了心底對此人的不屑,隻要能保他一命,就是拿他視為座上賓都行。


    “你覺得我要怎麽做?”


    看著人逐漸上道,不出意外的已經上鉤了,謝文文心中逐漸鬆了口氣。


    隻要自己對他還有價值,他就不會輕易動自己。


    原本還以為對方是何等的罪大惡極之人,如是發現自己冒充了謝敬豐欺騙於他,會一怒之下斬了自己,但所幸對方也是個惜命的。


    謝文文踮著腳尖,漫不經心卻又不容置疑。


    “不,不是小人覺得,而是大人你覺得你能怎麽做呢?”


    這一番話叫對方愣住了,他能如何做?他要是知道如何做何至於有現在的局麵。謝文文卻還在慢條斯理的點醒他。


    “這前有虎後有狼,大人可得小心點,稍有差池可就回天乏術了。”


    堂主皺眉,若是剛才他還能困惑對方是什麽意思,可到了現在,他不得不肯定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你讓我叛主?”


    他神色不大好,畢竟,正常人誰會想著叛主呢,要知道,這世間最下作的人便是吃裏扒外之輩,背信棄義了,但凡有點道德,便是為主肝腦塗地也不會說背叛自己的上司,這實乃小人之舉。


    他入漕幫多年,走到如今這一步除卻他的能力更是因為有了上頭人的栽培,他對提攜他的恩人自然是感恩戴德,可就是到了如今,他作為出頭鳥被推出去背鍋,他也沒有想過背叛而是一損俱損的想法,拉著所有人下水罷了。


    而謝文文所言,無疑是一顆打入他腦中的釘子,一旦有了這個念頭,便再也拔除不得,卻還能時時提醒著他。


    堂主眼底猶如深潭,深不見底,謝文文知他猶豫,但凡人能輕易的被自己說動,就不枉費他走這一步了。


    可若說自己是叫他叛主,也不見得是。


    叛主與否還得看他自己的意思,究竟是不是主,就看他願不願意認了。


    “何以見得就是叛主?大人派人來抓謝敬豐的時候想的可就是背叛?”


    他一句話就宛如一把刀子似的插人心窩上了,叫對方跟吃了黃連似的有苦難言。


    可在謝文文看來,他都已經打了最壞的主意的了又何必在此時還要顧念自己的品格是否高尚?他下令去抓謝敬豐的時候,不就是已經叛主了麽?此時倒清高起來了,嗬。


    “這個時候了,大人您想的不該是跟你的上司講道理,而是該同世子講條件。”如今前後無路,可既然是前後,總得是往前走的吧,就是無路也得闖一闖吧。


    謝文文所言讓他本就並非堅若磐石的心發生了動搖。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更何況,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就是為了保命而已,還顧得上德行嗎?


    他看向謝文文的眼神格外幽深,雖然對方的主意深得他心,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他若能真幫到自己,便再好不過,自己的命保住了,放他一馬又何妨,可他若是玩弄自己,嗬,屆時就看他的雷霆之怒了。


    不過,話說的倒是輕巧,叛主也叛得,可謝敬捷那邊又豈會對自己輕易相信。


    換做是你,你會相信一個曾經與你作對的敵人嗎?


    “謝敬捷什麽人,我說的他能信?”要想從謝敬捷手裏討到好處可不容易,也不怪他杞人憂天。而他的顧慮在謝文文看來全然沒有這個必要,所謂等價交換,他要想從謝敬捷手裏換取一線生機,就得拿出一樣東西值得換取你的一條性命。


    “信不信,不在於謝敬捷,在於大人你,你得拿出你的誠意,你要讓謝敬捷覺得你的確有值得他放過你的價值。”


    堂主沉默半晌,他如何不能明白謝文文所言,可他並非真正涉足漕幫內務的中心,要想拿出一樣足夠讓謝敬捷對他改觀的東西棄暗投明,可並非如他所想的那般容易。


    “漕幫內部諸事我涉足不多,多為上頭自己人的決定,我就不過是一個聽令辦事的人。”


    謝文文揉著手腕淡漠的看著他,對方麵色沉重,似乎當真是有心無力,但謝文文並不認為一個能大著膽子綁架謝敬豐的人在漕幫內務沒有實權。


    縱然他是聽令行事,可他手底下能調遣人,足以說明他在漕幫中也並非一個小嘍囉。


    “謝敬捷是不會放過漕幫的,他想要取權,為的就是取締漕幫,好日後將姬陵江收歸己用,屆時漕幫就會被他新設立的司使取締。如今,他兵臨城下,漕幫對他來說,這已經是囊中之物。”


    他話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如果他還依舊裝聾作啞,那麽,謝文文也就沒有必要繼續跟他談下去了,或許在他心目中,忠心與德行同樣重要。


    但都到了生死與共之際,還能想著道德的,實在罕見。


    姬陵江就好比一顆搖錢樹,誰都想要,而放在私人手裏,對於朝廷來說,就是肥水流入了外人田,就是他們謝氏的人不爭不搶,到了最後要爭的也會是朝廷。


    既然漕幫已經是謝敬捷的囊中之物,可令對方不明白的是,為何還大費周章的跟著他們周旋,時至今日,謝敬捷的出手看似是直搗黃龍可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是不痛不癢。


    查封了滿月樓,對於漕幫內部至今都沒有影響,不過大有人在草木皆兵。


    “那他如此大費周章是為何意?”


    謝文文笑了,謝敬捷是什麽意思,他想,他約莫是能明白的。


    他們謝氏父子擅長領兵作戰,可就是如此,固守了疆域卻疏忽了內部的矛盾,以至於叫某些人無法無天,才有了這麽多的動亂,叫外人看了北境的笑話,也從而讓朝廷認為謝氏沒有能力擔當一方之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江湖有朋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阿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阿得並收藏江湖有朋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