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胥把脈也沒把出什麽不對勁來,見他自己都說好了,也就作罷。


    “我一晚上沒睡,我得再補會覺,你們先出去吧,應該要吃早飯了。”謝文文眼皮子都快耷拉下來了,他是真的想瞌睡,也不是假象,但如今首當其衝的是要人都出去。


    劉小天還是會心疼人的,問他:“那要不要給你端來?”


    謝文文也不拒絕,什麽事情都不能影響填飽肚子,更何況,他沒什麽力氣,急需要食物補充體力。


    “要,等過半個時辰吧。”


    劉小天以為他是要再睡半個時辰,也就不疑有他。


    等幾人要走的時候,謝文文又說:“別跟小茶說。”


    “什麽?”


    兩人沒反應過來,別跟小茶說什麽?這又關小茶什麽事?


    謝文文歎了一口氣,一本正經的解釋:“剛才的事情別跟小茶說。”


    沈胥看著他,目光灼灼的,似乎是要把他的小心思看穿。


    “為什麽?怕她擔心?”


    謝文文絲毫不畏懼沈胥這般洞察秋毫的目光,迎難而上道:“她慣來會小題大做,要是你們說給她聽,她準要找大夫給我瞧瞧的,這不是砸你沈大夫的招牌嘛。”


    沈胥輕哼了聲,他極為看重自己的招牌,哪裏能叫人砸了的。


    待人都關門出去,謝文文突然變了臉色,俯下身一口咬住了被子,嘴裏溢出了細碎的呻吟。


    疼死他了~還說那麽久~都要撐不住了~


    他怎麽能忘記了,蟾毒會不定期的發作呢?上一次發作還是幾年前,時隔太久,他都差點忘記了,蟾毒發作的征兆是全身的骨頭都開始疼,太醫說,是因為毒素浸入了骨髓,他還以為就是劉小天所說的自食其果,腿抽筋帶來的緣故呢。


    這樣的征兆已經不是頭一次了,他就說,前幾晚上怎麽也無緣無故的腿抽筋,一折騰就是許久,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要開始了嗎?


    謝文文目光空洞,額頭的冷汗汗濕了一大片的被褥,他脫力的陷在床榻裏,渾身痛的他想動彈卻又不敢動彈。


    上一次發作,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都為了自己的小命力保他的小命,縱然艱難卻也熬過來了,可如今這裏不是皇宮,沒有什麽神醫聖手,也沒一個了解蟾毒的大夫,他真怕自己熬不過去。


    早知道這段時日會開始發作,他無論如何都不要來這百道門了,在這裏,他連疼都不敢喊出聲。


    可他給了劉小天半個時辰的時間,他不知道,這半個時辰熬過去了,自己又會怎樣?


    謝文文受這罪,都是他罪有應得,奢求來不該求的,可也不妨礙他怨天尤人,畢竟,是、真的痛啊~老天爺。


    而一大清早的,於震河一醒來就被告知了昨日發生的事情,他連鞋子都未來得及穿就下了地,不顧侍從的驚呼徑自去了書房,待打開機關進了密室,清點了他那一箱箱的財物後卻並未放心,因為他有更重要的東西還沒查看。


    待他打開了裝有所有地契賬冊的箱子,裏麵已經不是他最初放置的樣子了。很顯然的,這裏麵的東西被人動了,待他一一清點後才發現,丟失的居然是祝家以及榮興館記錄在冊的賬本。


    那是他曾經從祝家跟慎家手裏神不知鬼不覺的一點點盜取來的東西,是他不可告人的過去。


    於震河攥著發黃的冊子,憤怒在眼裏翻滾。


    這麽多年了,居然還是被人找到了。如今東西已經丟失,那人會帶著東西去哪?預備著將此事昭告天下嗎?


    那闖入書房盜走冊子的人究竟是跟榮興館有關的人還是祝家的人?


    會是前陣子闖入百道門的那個青年嗎?


    他早就懷疑祝家還有遺孤,而榮興館也放了那小畜生離開,如今看來,當初還是自己太仁慈了!一旦此事被揭開,那百道門就將遭遇史無前例的滅頂之災!


    不止是抨擊他的正義之流,就是天下人的口水都要將他們淹死!


    如今發生的一切,就好比一道即將劈下的天雷,對他們百道門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


    他汲汲營營這麽多年!豈可叫人毀之一旦!


    於震河氣急敗壞的一拳砸穿了身邊的箱子,隻恨他昨日喝的酩酊大醉,才導致這樣的事情發生!卻又無事於補,除非,抓住那人才可阻止一切!


    待他離開密室,便叫人傳喚來於巷桒議事。


    雖然昨日是他的新婚之夜,可因為百道門發生的事情,他也無暇與新人洞房花燭,不過是在慎聞語的屋子裏淺眠了兩個時辰,翌日天不亮的就醒了,同慎聞語一起安排諸位賓客的飲食起居,雖然扣留了他們,卻是不得有半分的怠慢的。聽到於震河的召喚,他又急匆匆的去見人。


    而當於巷桒說完昨日發生之事,又自作主張的扣下了所有的賓客,容他定奪時,於震河卻是眼眸暗沉的反問他:“你說,昨日最先發現此事的是慎聞語?”


    於震河此話的目的不言而喻,他是在懷疑慎聞語。


    畢竟,賊喊捉賊,是他常做的事情,也猶如杯弓蛇影。


    “父親?你在懷疑阿語?”於巷桒麵露震驚又失望,沒想到這個時候了,他的父親不是關切此事當要如何善後,而是先懷疑到了自家人的頭上。


    這雖然不是他第一次懷疑她了,可於巷桒還是無法理解父親的偏見。


    他的父親,當初強逼著他娶妻,卻又從不肯正眼瞧他的妻子,也從不信她,始終拿她當個外人。


    從一開始,他的父親就告誡自己,娶慎聞語隻是做給天下人看的,日後定然要找個法子休妻,重新娶個女人,為於家開枝散葉。那時候他不能理解自己父親的冷漠與算計,如若不喜慎聞語,卻又強求自己娶她,再算計她離開,毀了她的一生。他雖不聽從自己父親的命令,極力的維護著他的妻子,可一開始對慎聞語也並無感情可言,兩人就好比距離最近的陌生人,認識彼此,卻從不會在對方身上多留一分關注。


    他原以為,他們就會這樣一直冷漠下去,做個熟悉的陌生人,可卻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愛上了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不可自拔。


    娶他,成為了他這輩子最不會後悔之事。


    父親時常告誡自己,慎聞語不是真心實意的待他,她之所以嫁給他,也是為了尋機會給榮興館報仇,他不信,他不顧父親的阻攔,毅然決然的愛著他的妻子,不讓她在自己身邊受到丁點的委屈。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們雖然不受人祝福,卻也過得安然無事。


    不管是在世人眼裏還是於自己來說,慎聞語都是他的發妻,要白頭到老的人。


    於震河被於巷桒對自己懷疑的態度激怒,他就知道,一旦牽扯上慎聞語之事,他就糊塗了。


    “如果不是她,丟的東西怎麽可能恰好跟榮興館有關!”


    如今這偌大的百道門裏,能不動聲色的來去自如,又準確的找個位置取走要物,隻有慎聞語!況且,她是榮興館的人,若不是她還能有誰有這個能耐!


    慎聞語的目的不純,他早就告誡過他,他居然還不以為然,如今東西折了,她又有那般嫌疑,他居然還妄想給她洗脫?


    於巷桒聽不進去於震河對他妻子的汙蔑,不容置疑的為妻子洗脫罪名。


    “可是她一直都跟在我身邊,也有小荷作證,根本沒有作案的時機。”


    但凡門裏出了什麽事情,頭一個被懷疑的對象就是慎聞語,隻因為她的出身麽?就不能被人信服?這是什麽道理的原罪?


    這樣的揣測對於巷桒來說,已經屢見不鮮,可他卻回回都不能忍的。


    於震河恨極了這個為情所困的兒子,自從娶了慎聞語,便越發的同他不對付,被那個女人迷的五迷三道的。若非是他膝下無他可以挑選的繼承人,又何必在他身上傾注心血,浪費口舌!


    “她是沒有,可你別忘了,她榮興館不是隻有她一個活人!”


    父子倆再次的劍拔弩張,於震河一發怒起來聲音都拔高了許多,似乎是要用大聲鎮壓住人,可於巷桒卻極為冷靜,縱然麵色不好看,但卻不會高聲與他父親對峙。


    “父親,榮興館早就垮了,就算有人,這麽多年都不出現,何至於等到現在?”於巷桒覺得於震河是執迷不悟。


    榮興館沒落是他一手促成的,當年且都偽善的放過了其他人,如何又何必覺得這些人會是貽害?


    要是真有人是為了榮興館出頭而盜取了密件,那也是他們罪有應得,百道門有今日,就是踩著榮興館和其他名門世家的屍骨上位的。


    這座宏大的宅子底下,累累白骨……


    見於巷桒如此執迷不悟,於震河怒不可遏。


    “你就是一葉障目!”


    這個逆子,自從娶了那慎聞語後就一直想盡辦法的維護她,簡直是被迷了心智!豈能做他百道門的接班人!


    自己一次次的讓父親失望,於巷桒也是無可奈何,不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他能做的也就是極力的維護住百道門的聲譽,及時止損。


    “一葉障目也好,執迷不悟也罷,如今我也已經將來往所有賓客扣留,餘下的,父親且看著辦吧。”


    人太多都留住了,能不能找回東西,就看天意了。


    於震河生怕那些秘密被泄露出去,毀了百道門的基業,勒令於巷桒嚴查,如今已經管不上會不會得罪人了,他隻要結果。


    “今日來百道門所有賓客,全部都查!一個個的查!”


    查自然能查……既然這是於震河想要的,他也是沒有說拒絕的權力。


    “那……許家莊的人也查嗎?還有拿著金貼的貴客?”


    金貼,是百道門對於特殊的貴客給予的重視,拿著金貼的人,是他們得罪不起的人。


    於震河沉著臉陷入沉思。


    丟失了重要之物,實則也不該懷疑到他們頭上,不過,如今卻是管不了那麽多了。


    “他們,我會前去說,你著手安排徹查餘下之人。”


    父子兩人不歡而散,自從他娶妻以來,已經是屢見不鮮。


    慎聞語不知是出於什麽心思跟著來了主院,卻是並不進去,而是在院外等著。


    於震河不喜她,她心如明鏡。


    她聽得見裏邊傳出來的聲音有些大,多為於震河的高聲厲斥,於巷桒雖然不與於震河苟同,卻也不會目無尊長,與他針鋒相對。


    她在主院外靜靜的等著於巷桒,於巷桒被喚走的時候她就在他身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家主怕是會怒發衝冠,而不出意外的話,頭一個懷疑的對象肯定是自己,在於震河的眼裏,自己就是別有用心,根本沒有把百道門當成自己賴以生存的家。


    對此,慎聞語沒有什麽好解釋的。


    看到於巷桒麵色冷硬的出來,慎聞語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又成為了於震河猜忌的對象。


    “家主在懷疑我對嗎?”


    不是詢問,而是再要一個是否的答案。


    於巷桒的心似乎被什麽揪住了,他看著他曾經承諾過要護一輩子的人,忽然發現,原來自己每一次都沒有把她保護好。


    父親與慎聞語,這兩人都是他生命裏不可或缺之人,如今他麵對的就是世上最艱難的抉擇,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做才能兼得。


    他是不是太貪心了?可是他要的也不過就這兩個人罷了。


    麵對妻子想要的答案,他還是否認了。“沒有,他隻是著急,丟了點東西,很重要。”


    慎聞語注意到了於巷桒眼裏的無奈與勉強,以及那一閃而過的心疼。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唯父命是從的男人一次次的跟他父親不歡而散。


    且每一次都是為了自己。


    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哪裏不會動容,可也就是動容,讓她忘記了自己的初衷。


    她已經想不起來自己來時的目的了,她隻知道,她要好好愛這個男人。


    “謝謝你。”


    千言萬語,如今也隻能是這樣的一句感謝。


    她不知道,自己能怎麽做才能叫於巷桒看懂自己的真心。


    她很愛他……卻也隻能對不起他……是她的錯,一切都是她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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