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點名的於震河賠著笑,笑得僵硬木然又難看。


    一把年紀了,笑就要慈祥的笑,這樣諂媚的姿態著實讓人不忍直視。


    謝文文有恃無恐道:“當然了,我行的端做得正,自然不屑於那梁上君子的行徑。”


    “是是是,公子一身清正,是在下臆測了。”


    於震河被謝文文嚇唬一陣,如今宛如驚弓之鳥,謝文文說什麽自然是迎合著不該再有辯駁的。


    謝文文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若非是仗著金貼背後的勢力,哪裏還有如今盛氣淩人的時候。


    可自己這一出還是有用,至少鎮住了於震河對他們的懷疑之心。


    於震河生怕得罪了兩人,小心翼翼的賠著不是,可兩人卻都未曾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你手。”


    這是謝文文第一次聽到那位高深莫測的許家主說話,聲音低沉卻不粗獷。


    隻是,謝文文的注意力並不在對方的聲音上。


    他居然發現了自己手指頭上的問題,心思這麽細膩的嗎?


    謝文文皺眉,把手放了下去,更似乎是在遮掩什麽。


    當眾人將目光投在他身上時,他才索然無味的解釋:


    “哦,剛才路過了一片花叢,覺著花好看,便任性采擷,卻不料給底下的刺紮了手。”


    如此解釋倒也說得通,於震河作為主家,他比誰都清楚自己的花園裏的花草有沒有帶刺的,連聲勸道謝文文要小心為上,還問他是否需要大夫看看傷勢,被謝文文以小傷不足為懼敷衍過去。


    許家主旁若無人的直直的看著謝文文不說話,雖然他人看不到他麵具下的表情,但謝文文卻總覺得他似乎是看穿了自己什麽。


    他避開他的注視,深知這位於家主是個深藏不露之人,誰又能確信他的手段?是以,謝文文並不願讓自己同他有半分不必要的牽連,不然就是攪進渾水的魚。


    “今日午後,我便要離開,還請門主體諒,放我等出行。”謝文文此言,絲毫不留餘地,不管於震河應不應從,都得應了。


    於震河哪裏有不應的,謝文文都敢脫衣自證清白,他又能如何再置他於嫌疑之中。


    “自然。”


    說完,謝文文便將先前於震河賠罪倒滿的酒仰頭一飲而盡,隨後起身離開。


    雖然走的急,可謝文文還是能隱隱約約感受到背後那落在他身上的視線。


    於家主,超出了謝文文原先的預料,讓他陷入了一種對前事迷惘未知的境地,這種未知,讓他不安。


    等走出前廳,被外麵的風吹在身上,謝文文才發現自己後背居然起了一背的冷汗。


    雖然麵上如何的成竹在胸,可隻有謝文文他自己知道,他這無異於與虎謀皮,要是於震河不買他的帳,他今日便是有去無回。


    小茶問他手是怎麽回事,來的路上,有沒有采花她不可能不知道,謝文文那借口也就騙騙其他人罷了。


    謝文文卻是信口開河的揶揄起小茶來。“聽說你跟戒忘賞了一晚上的月,我吃醋來著,然後自己弄的。”


    ‘聽說’這二字,其實在謝文文這裏都不過是他自己瞎編來的,他不過是結合眾人的說法,然後猜測小茶跟戒忘交往甚密罷了,然後故意說他們在賞月,又胡編亂造自己吃醋,小茶沒做過的事情她必然是不會叫自己背的,肯定會義正詞嚴的反駁他,如此,也就達到了謝文文的目的,一來,將自己的事情揭過,二來也方便他了解小茶的事情。


    果不其然,小茶極力的為自己辯駁:“瞎說什麽呢?什麽賞月?什麽吃醋?”


    這些詞語她明白,可為什麽被謝文文串起來她就覺得那麽的陌生?


    “你和戒忘出去那麽久,難道就沒看看月亮?別說昨晚上你當真就隻是看門了?戒忘也就當真隻是枯坐了一晚上?”屋子裏還有三雙眼睛看著呢,所有人都是目擊證人!小茶可不是三言兩語的幾句話就能說得過去的。


    麵對謝文文的步步緊逼,小茶不得不退讓,如實交代。


    “我看他難過,便陪陪他罷了,如此感人至深的事情,怎麽到了你嘴裏就隻剩下花前月下了?”


    她行的正坐的端,若非是謝文文叵測之心,她何必給自己解釋。


    “當真如此?”謝文文還是不信這回事,他怎麽覺得,小茶變了呢。


    昨晚上都不肯同他同榻而眠,他可不信在小茶嘴裏還有這些男女三歲不同席的大道理。


    可小茶卻坦蕩的毫無私心。“自然。”


    “唉……”謝文文長歎一聲,不知是在失望還是失望。“其實戒忘那人義氣,若是招來做妹婿就好了?”


    “你哪裏來的妹妹?”


    不對,謝文文還是有妹妹的,時至今日怕是也到了該擇婿的時候了,可……謝文文連家都不要了,怎麽還會關心自己家妹的婚事呢。


    謝文文搖頭晃腦道:“自然是自幼同我一起長大的謝小茶啊。”


    謝小茶三字讓小茶無話可駁。


    “你約莫是那酒喝醉了。”


    沈胥與謝文文不歡而散,那些證據如今就是燙手的山芋,卻被謝文文丟給了慎聞語,這讓慎聞語如何接?要是被人發現該當如何?她不比常人,於震河心思城府,陰毒狠辣,要是被發現她與榮興館舊事還有關係,她的處境可想而知。


    沈胥不能讓慎聞語被攪和到這件事來,她是無辜的,本身就跟他們複仇之事毫無關聯,怎可因為那些舊時的情誼,而就替他們入局?


    沈胥無法說服自己放任這件事不管,他在偶然遇上慎聞語時,便再也無法當作視若無睹。


    看見站在半道上的沈胥,絲毫沒有要讓開的意思,慎聞語知道,他是衝著自己來的。


    “你先回去,許是客人有事。”她對著侍女說道。


    “是。”小荷看了看那容貌平平的沈胥,雖然懷疑可也隻得領命而去。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隨我來。”慎聞語走過沈胥,並說道。


    沈胥在原地站了一瞬,慎聞語已經走出幾步之遠,他方才拔腿跟上。


    “你們究竟是要做什麽?”沈胥還未來得及站住,就聽到了來自慎聞語的質問。


    他無措的看著慎聞語恬靜的模樣,有刹那的吃驚與惶然。


    他不是很能理解,她究竟在說什麽?


    這是慎聞語對他從未有過的態度,冷漠而又透著不耐煩。


    慎聞語微微蹙眉,她猶豫片刻,才又出聲。


    “不管你們究竟是要做什麽,我管不著也不想管,而你朋友交於我的東西,也會替你們妥善保管,你還來尋我做什麽?這裏是百道門不是其他什麽地方,這叫人看見,你我如何說的清?”


    原本一切都是平靜的,縱然她過的並不順心可也至少安寧,但……他們的出現打亂了太多。


    她惶惶不可終日,她總覺得,有什麽要大難臨頭,或許是接下謝文文交給她的東西後,可她也不曾後悔,她受過百道門太多的恩惠,她縱然也擔心這些東西會給自己帶來危害,可她卻明白她拒絕不了。


    她最怕聰明反被聰明誤,她也隻是想安靜度日。


    可沈胥一而再的出現,讓她想要的寧靜寧靜不了。


    她知道自己與沈胥之間的羈絆,許是結束不了,可是,她不能再讓這個錯誤繼續下去。


    她或許所言太過絕情,可她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隻要能讓這一切回到正軌,她做那個狠心人又如何。


    “我……我隻是……”沈胥被她突如其來的冷聲質問嚇的語不成句,原本心裏積攢的千言萬語都被嚇的一幹二淨,他刹那間空白了腦子,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想要解釋什麽又害怕解釋什麽。


    慎聞語喟歎一聲,像一個語重心長的長者。


    “阿胥,我知道你惦記我,可是你要記住,我們回不到過去了。”她記憶裏的少年,最是愛跟著自己,雖然不擅長說什麽討人歡心的話,卻總是給她意外之外的驚喜。


    臥室裏憑空出現的一束花,往複了好幾個春秋未歇……若是……若是……若是沒有與百道門的婚約,若是一開始自己就沒有那麽舍得這份真摯的感情,或許,就不會讓他,空等了這麽多年,可人生哪裏有那麽多若是呢?要是真有,她期盼的又何止在自己的兒女私情之上。


    直白的話叫青年的臉騰的一下紅了,他支支吾吾的否認。


    “我知道……我沒有那麽想。”


    他向來在謝文文幾人眼裏,最是持重,很少被什麽事情影響、左右,可如今卻因為慎聞語一句直白大話紅了臉。


    他雖然嘴裏在否認,可心裏卻並非如此想,他在不在乎慎聞語,他自己心裏最是清楚。


    他愛慎聞語,勝過一切……


    他就是太過在乎了,才會讓他現在如此難堪。


    “你知道就好,既然這樣,以後你還請不要再來見我了,這對我來說,很苦惱。”


    慎聞語的重錘一個接一個落下,砸的沈胥幾乎要落荒而逃。


    他難掩臉上的震驚與灰敗,他無法相信他聽到的是從慎聞語口裏說出來的。


    這個他放在心裏多年,從未忘記過的女人,如今,卻直言不諱的說,他們的相見,於她來說,隻是苦惱。


    “苦惱嗎?”沈胥失望至極,不自覺的嘲笑起自己的自作多情。“這樣啊。”


    他的關懷,原來對她來說隻是苦惱,增添的麻煩,而不會感動半分。


    他心裏像是被針紮了個千瘡百孔一般,讓他快要呼吸不過來。


    他愣怔的看著她,眼裏閃過了太多的無法言喻的哀傷。


    謝文文說得對,這麽多年了,原來……還隻是他一個人在原地踏步。


    為了她,他不惜活的不再是自己,為了她,他不惜同自己的好兄弟爭吵,可如今……怎麽就讓他變成了笑話了呢。


    沈胥挫敗的神色叫慎聞語看在眼裏,心裏也是難受,言不由衷的話何止是傷害了一個人。


    她若是有的法子,怎麽叫沈胥恨自己。


    她艱難的閉了閉眼,試圖壓抑住眼底的心痛,卻不知為何眼前一黑,忽然間天旋地轉,叫她幾乎要站不住。


    發現慎聞語的不對,沈胥及時接住她,才不至於叫人摔倒在地,給自己摔出一身傷來。


    她靠在他懷裏,緩了許久才緩過來。


    等一陣陣的眩暈症消失,她睜開眼就對上了沈胥憂心忡忡的一雙眼。


    “你怎麽了?”


    慎聞語搖頭,從他懷裏掙紮著起來,與他拉開距離。


    沈胥目光一動不動的落在她身上,她的暈倒讓他忘記了方才自己被慎聞語中傷之事,隻有情不自禁流露出的擔憂。


    就在不經意的動作間,滑開的衣袖露出了她的胳膊,原本該纖細白皙的胳膊上遍布淤青,印在潔白無瑕的皮膚上觸目驚心。


    沈胥的眼叫什麽刺疼了,瞬間失去了理智。


    他急躁而恐慌的抓過慎聞語的胳膊,緊緊的攥緊了她的手腕,注視著她手上那些掩蓋不了的傷痕,心裏竄起了無名的怒火。


    “這是什麽?”


    他的聲音像是天寒地凍過般那麽的冰冷僵硬,手裏的力道越發加重,叫慎聞語感受到了疼。


    “我不小心磕的,沒事。”


    慎聞語固執的從他手裏奪回自己的胳膊,匆匆忙忙的掩好胳膊上的淤青,可如今也被人見到了,再怎麽掩飾也改變不了什麽。


    沈胥怒極了慎聞語這副不以為然的態度,分明對他就可以那般的狠心決絕,為何到了她自己身上卻漠不關心?


    “這一片的淤青!你跟我說沒事?還自己磕的?是不是他打的?”


    沈胥頭一個懷疑的對象就是於巷桒,能在百道門裏這麽對慎聞語的人隻有他了。


    此刻,沈胥恨不得要衝出去質問那個偽君子,要他給個說法來。


    在人前,他於巷桒彬彬有禮,沒想到背後是如此不堪之人,對自己的妻子下毒手!簡直是畜牲!


    慎聞語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她想要解釋,可如今再多的解釋在沈胥看到的事實麵前都不過是成為了她袒護於巷桒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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