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酒立刻敏感地抓住了由頭:“哦?嚴仲子?”


    然後轉頭對軹邑大夫道:“大夫當知,嚴仲子刺殺已故國相俠累,是為國賊啊!嚴賊雖已正法,但其黨羽不得不防,不得不防!”


    軹邑大夫凜然大義地道:“勾結國賊!此乃叛國之罪,按律當斬!”


    這就給這樁公案定了性了。


    此時此刻,心中疑問已解,案件性質已定,俱酒突然沒了再玩鬧下去的興趣。


    對軹邑大夫與段氏不清不楚的關係,他也懶得過問,解鈴還需係鈴人,讓這二位自己狗咬狗吧。


    他邊伸懶腰,邊打哈欠道:“啊嗬——大夫公務繁忙,本君也有些困了,就不打擾了!”


    說畢不等軹邑大夫回複,立即揮了揮手,帶著聶政、伯禦、懷木大步走出廳門。


    堂下韓軍在兩名卒長的指揮下,也喊著整齊的口令,舉著明亮的火把,陣容嚴整地保護端氏君直奔館驛而去。


    倒是堂下的段夯傻了眼了,他本以為端氏君會繼續問下去,並借此扳倒軹邑大夫。這樣他就能拖軹邑大夫下水,做到兩敗俱傷,也保全自己的小命。


    沒想到……沒想到這位小封君,他突然不玩了!


    別走啊!段夯張張了嘴,想要說些什麽,但在韓軍整齊的步伐聲中,他又什麽也喊不出來,一雙小眼睛眼巴巴地望著遠去的人群,欲哭無淚。


    軹邑大夫擦擦頭上的瀑布汗,邊行禮邊高聲喊道:“恭送端氏君!”


    端氏君此刻的表現,意味著眼前這一關已堪堪過了,如何擦幹淨屁股,該是自己的事情了。


    直到一行人整齊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明亮的火把消失在街尾,軹邑大夫才稍稍直起一直彎著的腰,猛然轉頭,一雙眼眸中凶光暴露。


    在回館驛的路上,聶政雖然一聲不吭,俱酒明顯感覺到了他的異樣。


    盡管嚴仲子早已經死透了,但一直以來,在聶政心中,他仍然閃爍著“知遇之恩”的偉大光環。


    別說聶政這種久在社會底層、又深受俠義精神熏陶的小人物,即使是曆史上列國的主流輿論,對嚴仲子也是稱讚有加的,史稱“嚴仲子亦可謂知人能得士矣!”意思就是嚴仲子有知人善用的本事。


    然而聶政今天從段夯口中得悉,自己阿姊的行蹤居然是嚴仲子故意透露給段氏的,嚴仲子的“知遇之恩”光輝形象,在他心中瞬間崩塌,他堅守心底的俠義精神、士為知己者死等理念,也受到了人性醜惡的猛烈衝擊。


    其實俠義沒錯,知己也沒錯,錯就錯在人心險惡。


    嚴仲子久在韓國韓堂中樞,認識韓國老氏族段氏這是自然。然而他為什麽要泄露聶荌行蹤給聶家仇人段氏呢?


    原來聶荌一路瘋狂尋弟,嚴仲子深知聶政的親情觀念非常之重,否則也不會等到母死姊嫁方才出山。嚴仲子生怕聶荌利用親情關係,動搖聶政刺韓之決心,影響自己重回權柄的既定計劃。故而故意向段氏泄露聶荌行蹤,欲借段氏之手,搬掉影響其刺韓之局中的這一障礙。


    至於聶政的感受嘛,嚴仲子從來都沒有考慮過,作為操盤者,為什麽要考慮棋子的感受?


    俱酒也不想對聶政開導什麽,畢竟,遭受到社會毒打,是年輕人神聖不可侵犯的權利與自由!


    別看在這個時空中我比你小,穿越之前可是經受過了社會反反複複的蹂躪和毒打的哦!


    回到館驛之中,洗漱一番,俱酒正準備歇息,聶政在門外求見。


    “政兄進來吧!”俱酒非常誠懇地回應。


    聶政進屋後,雙手打揖:“公子,政再次拜謝公子對政姊弟的活命之恩。”


    俱酒詫異:“政兄何故如此?”畢竟之前聶政已經再三表達過謝意了。


    聶政道:“政識人不明,黑白不分,竟將豺狼之顧視為知遇之恩,而公子與政非親非故,千裏相救,直致今夜,政方知公子之恩,不在救政性命,重在明政心智!”


    聶政這是徹底頓悟了。


    俱酒一邊安慰聶政,一邊感慨,作為一位不帶係統,無法召喚的穿越者,讓一位真正的曆史人物歸心,真心不容易啊。


    那些帶著係統過來的哥們兒,默念兩聲,就可召喚當世、甚至的曆史上任意的英雄人物,讓其聽命、歸心、還不會造反,多麽簡單方便啊!


    人家不僅簡單,而且爽,還特麽那麽多在讀,那麽高完讀,還天天賽催更,賽稿酬,呸!這個世界怎麽了?!


    聶政沉默了半晌方又說道:“公子,段氏當年欺壓鄉裏,故政激憤殺人,因而遺禍家人。政為人恩怨分明,段氏既欺政姊,政必報之。但恐怕耽誤公子大事……”然後不再說話。


    聶政是又起了殺心了!他可是視親情如性命的人,段氏派人追殺自己的阿姊,此仇必報!


    但是現在他也是有組織、有領導的人了,做什麽事情不能憑自己一時衝動,必須常請示、勤匯報!這是職場規則。


    俱酒道:“段夯此賊,估計活不過今夜,軹邑大夫必會滅口。追殺阿姊之仇,也算有人給報了。至於段氏嘛,來日方長,政兄不必急於一時。”


    聶政斬釘截鐵地應道:“諾!”


    聽領導的話,不犯錯。


    白天行軍一天,晚上折騰了半夜,俱酒確實也是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懶洋洋地起床。剛剛洗漱完畢,還沒有來得及吃早飯,軍卒就稟報道,軹邑大夫求見。


    俱酒懶洋洋地道:“請大夫前廳相見!”


    當俱酒步入前廳,軹邑大夫快步上前:“軹邑守臣參見端氏君!”


    俱酒一邊回禮,一邊掃視著軹邑大夫。


    隻見老頭今天精神抖擻,走路生風,自帶氣場,一點也沒有昨晚的狼狽相。


    隻是,一雙眼睛通紅通紅,像兔子一樣,看上去有點嚇人。估計昨晚沒睡好。


    二人分庭跪坐,未等俱酒開口,軹邑大夫已經高聲稟報:“稟端氏君,經臣連夜審理,段商一族確與國賊嚴仲子勾結,參與刺殺國相俠累共謀,此謀逆重罪也。”


    果然熬夜了。


    俱酒早就料到了軹邑大夫必然會丟車保帥,棄段氏而自保,故而也未戳破他與段氏之間那些不清不楚的過往,含笑應道:“大夫公正,邑人之福也。”


    “臣還查明,因端氏君誅殺嚴仲子,去除國賊。段商作為嚴賊餘黨,懷恨在心,故昨夜趁端氏君出使途中,欲圖行刺,並破壞君上出使大計!此賊何其毒也?!”


    “啊?竟有此事?”


    這下輪到俱酒懵圈了,尼瑪,這位軹邑大夫深藏不露,這是學過《羅織經》啊!


    你看看人家這犯罪邏輯推理,絲絲入扣,環環相接,明察秋毫,滴水不露!


    確實是俱酒帶人擒殺的嚴仲子,其餘黨進行反擊,多麽的合情合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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