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行間,忽然端木伯禦神秘的縱馬上前,靠近俱酒,低低回道:“公子,不好了!”


    俱酒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這小子又惹什麽禍了?


    伯禦也是跟著俱酒久了,一下子就看了俱酒眼神中的意思,委屈巴巴地說:“公子,這事不賴我……”


    俱酒平靜地道:“說吧,何事?”


    端木伯禦這一路上來,一直與公子連的兒子贏虔打得火熱。


    一者,上次客棧夜戰之中,二人有過一次並肩作戰的愉快合作經曆,彼此間都非常欣賞;


    二者,二人都是膂力過人的猛士,高度信奉“大力出奇跡”作戰理念。特別是戰國時代鐵器尚不普及,青銅刀劍的銳度和韌性均不夠出眾,隻能打造成比較短小的形體。


    而這兩位均醉心擊打類兵器。端木伯禦平時玩馬較多,一直沒有稱手的兵器,上次客棧夜戰之後,對嬴虔的大鎚頗感興趣,二人一路上多有交流。


    早期的鎚,和後期演義之中的“四猛八大錘”的樣式不一樣,作為擊打類擊兵器,它隻是一個金屬的星形或蒺藜形,中有粗大的銎孔用於安裝木柄,重量保持在單手可握的水準。


    無論馬上還是步戰均可揮擊自如,往往被力大者使用,因為揮舞這個非常消耗體力。


    嬴虔本是雙手使鎚的,看著伯禦喜歡,就承諾找工匠也為其打造一對。但此言未等實現,就隨俱酒匆匆上路了。


    故而伯禦沒事就去玩玩嬴虔的青銅雙鎚,二人還各持一鎚進行對戰。


    問題就出在昨天晚間,在石塢寨中,二人飽食無事,又在院中對鎚。嬴虔是慣用雙鎚的,用起單鎚來反而不得勁,沒有雙鎚順手。結果在比試過程中,一不小心被伯禦一鎚擊中左肩。


    銅鎚上是專門鑄成蒺藜狀的,加上伯禦一時收不住力道,這一下子上去,頓時將嬴虔撂倒在當場。伯禦連忙扔鎚上前去查詢狀況,嬴虔誠雖然疼得齜牙咧嘴,但畢竟皮糙肉厚,連說沒事。


    倒是聞訊趕來的公子連,關切地查看了兒子的傷勢之後,沒給伯禦一點好臉色。伯禦一時尷尬,就訕訕地退了回來。


    以往出門趕路,伯禦必定要去公子連的住處,喚嬴虔一起同行的。經過昨晚這麽一出,伯禦擔心再受到公子連的冷遇,反而不敢前去了。


    早晨出發時天蒙蒙亮,誰也沒有注意到異常。當伯禦涎著臉想去找嬴虔誠時,卻驚訝地發現,公子連、嬴虔和他的一眾隨從全沒有了影子。沒有像往常一樣悄悄地混在隊伍尾部,神秘地失去了蹤跡。


    俱酒聞言也是大吃一驚,他追問道:“傷得可重?”


    伯禦道:“沒事啊,那小子一身熊肉,這點動靜哪能傷得了他!況且昨天他胳膊能抬能動,屬下在那陪他活動半天才回來。”


    俱酒也是納悶,他一邊安排人四處尋找,一邊尋思這位便宜老舅到底是幾個意思?


    按伯禦之說,就算當時公子連臉色不好看,但也不至於負氣頁走、不告而別吧?以自己對曆史的記憶,獻公雖算不上雄才大略,也算是一代有為之主,至於這麽小心眼子嗎?


    按目前的形勢來看,即將接近魏秦交界,馬上就可以隨著韓國使團的隊伍,悄眯眯地回到秦國了,公子連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離隊而去呢?難不成是悄悄跑去買鍋盔解饞了?


    俱酒下令全隊緩行,等等四處派出的軍士探聽消息。


    ********


    秦,鄭所之塞。


    守將右主然在城上巡弋一圈,立在秦字大旗下,抬頭眺望遠方。


    近年來,魏國憑借武卒之勇,一步步蠶食秦國土地,不僅控製了整個西河地區,還憑借西河高地,對關中平原虎視眈眈。鄭所之塞,就成了秦魏交鋒的最前沿,右主然一刻也不敢放鬆警惕,麵對強悍的魏武卒,他還是心有餘悸的。


    突然,遠遠的從山巒間閃出一隊人馬,不徐不疾地向著塞門而來。右主然眉頭一皺,秦魏連年交戰,西河之地商賈幾乎絕跡,很少會有商隊經過鄭所之塞入秦,這些人是什麽來頭?


    右主然果斷地大手一揮,大聲下令道:“傳令,戒備!”


    “諾!”兩名親兵一起答應一聲,立即分左右沿著塞牆前去傳令。


    近段時間,吳起也是心神不寧,故而對鄭所之塞的騷擾襲擊也少多了。秦軍都有些惰性了。


    一聽軍令突下,眾人皆是一驚。城下軍營中的軍士立即嘈雜一片,各隊在卒長帶領下,踩著雜遝的腳步,飛速奔上塞牆。劍出鞘、弓上弦,披護甲,全神戒備。


    一陣喧亂之後,各隊均到達指定位置,做好戒備工作,頓時塞牆之上又恢複了安靜,但這安靜卻讓每個人都緊張到了極點。


    一匹快馬不緊不慢地跑到塞牆近前。一名秦軍遠遠地向著地麵射出一箭,正正地釘在來人的馬前,這就是一箭之地!


    秦軍扯著嗓門吼道:“什麽人?來者通名!”


    來人勒住馬兒,“籲籲”兩聲,馬匹在原地轉了兩個圈,堪堪停下。


    嬴虔抬起黑亮的臉龐,眯著眼睛盯著塞上的“秦”字大旗,像饞久了的孩子見到棒棒糖一樣,眼裏閃出貪婪的光芒。


    良久,嬴虔收回心神,大聲向城上喊道:“右主然將軍可在?”


    關於秦國的邊軍,久欲回秦的公子連及其近侍,都早已做了打聽,鄭所之塞是右主然守城,這是他們早就知道的,也是今日敢於前來叩塞的主要原因。


    右主然眼見來人赤手空拳,更是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感到非常奇怪。向著城下看了半天,並不搭話。


    嬴虔不耐煩了,再次大聲吼道:“請右主然將軍前來答話!”


    右主然示意了一下旁邊的軍士,軍士會意,大聲回道:“來者何人,再不回答,便要放箭了!”


    這時,後麵的馬車也徐徐趕到近前,車簾掀開。一身貴氣的公子連徐徐鑽出車廂,在車上站了起來。


    本來之前他是一直穿著韓軍使團的服飾混在隊伍中的,而現在,近鄉情怯的他,卻莊重地換上了公子的服飾,他想光明正大地回到自己的國家。


    公子連咳嗽一聲,開口說道:“右主然將軍,可記得雍城水曲,雅歌投壺之事乎?”


    右主然呼吸一陣急促,自己從軍日久,雍城水曲,雅歌投壺,這是兒時才玩過的遊戲。


    當年的小夥伴,是你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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