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罡風拂過,聶政已飄然立於場中,怒目持劍以對勝綽:“勝綽,刺我公子,聶政豈能坐視?”


    勝綽歎息一聲:“唉!聶政在此,世無丙醜矣!”


    他是真心替他那個寶貝徒弟傷心,這樣的異人,也是世之少有,自己之後的野心之路又少了得力輔翼。


    聶政換了一個劍勢,一邊高度戒備,一邊咬牙答道:“丙醜雖愚,尚守俠義。老賊爾枉活如此年歲,竟能做出欺師滅祖、屠戮同門之事?”


    勝綽嘖嘖數聲:“嘖嘖嘖……快劍聶政,亦被豎子所惑乎?”


    聶政表麵一聲不吭,心裏卻暗罵不止,老子是作者水了一百章才跟定這麽個小主人的,能不忠心嗎?


    勝綽側過頭,指著不遠處俱酒那個小小的靈堂:“此子,上無片瓦,下無寸土,有何奇處?以至蠱惑諸侯、為禍墨家、收買壯士?”


    聶政道:“有敢傷我公子一毛者,政必殺之。勝綽老賊,引頸受死吧!”


    勝綽不再搭理聶政,負手轉身,對著禽子說道:“禽師兄,墨學家事,豈容他人置喙?”


    禽子拂須頷首:“嗯嗯……確實如此。政兄弟與二十一郎雖為主從,然未入墨家啊。”


    勝綽似乎找到了充足的理由,他目露凶光:“外人亂我家事者,必殺之!”


    說畢,抬手一揮,三十弟子刷的一聲齊齊拔劍,把聶政圍在當場。顯然,勝綽計劃以多欺少,用車輪戰,累也得累死你聶政。


    禽子抬手道:“且慢,某有一言說與政兄弟。”


    勝綽疑惑地望著禽滑厘,不知他又要出什麽幺蛾子。


    禽子對聶政道:“政兄弟,我墨家雖鄙,亦容不得外人傷我弟子,故政兄弟今日欲在墨家靈堂,殺我墨者,墨家尚須顧及三分顏麵,否則無法江湖自處。”


    聶政心裏一驚,暗暗罵道:你個老糊塗蟲,老子是在為你墨家除害呢!你看看你們墨家現在都亂成什麽鬼樣子了,還特麽的有心思裝清高!


    禽子則繼續說道:“滑厘在眾弟子中,癡長年歲,忝列首徒,在墨家也算有點麵子。若不嫌棄,禽某欲收為記名弟子,政兄弟以為如何?”


    禽子言罷,雙目含笑,神態自若,直視聶政。


    聶政一時猶豫,他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根本不願意加入什麽墨家、白家。此生隻認公子一人而已。


    禽子似乎看出了聶政的猶豫,進一步解釋道:“禽某知政兄弟心高氣傲。俱酒與某,同事墨子,師兄弟也。汝事俱酒,如事墨家。禽某托大,為政兄弟師,亦不算辱沒兄弟。”


    “哦,既為記名,亦師亦友。但存師徒之名,暫緩墨法之實。政兄弟以為如何?”


    禽滑厘把個中緣由都講清楚了,公子俱酒與禽滑厘是師兄弟關係,以禽子在墨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以及其在諸侯、諸子、江湖中的聲望,聶政叫一聲師父,不算辱沒。


    其實聶政事奉墨家小老弟俱酒,與事奉墨家有什麽區別?不入墨家,隻不過是自視清高的一種體現,其實俱酒讓幹嘛,聶政就幹嘛!


    並且人家禽子講的相當明了,墨家那些繁文縟節什麽的先放一邊,咱倆的關係就是“亦師亦友”!這,就相當給聶政麵子了!


    聶政今日為了削一削勝綽這個大反派,也顧不得多想。他繼續保持戒備的姿態,口中說道:


    “師父有言,弟子聽命!今日事急,容弟子日後再行拜師之禮。”


    禽子拂須大笑:“善!”


    轉頭對勝綽說道:“勝師弟欲為钜子,然擅刺二十一郎,同門相殘,墨家小輩弟子不服,還得煩請勝師弟妥為教誨啊!”


    勝綽撫掌大笑:“妙!妙!妙!禽師兄不做優伶,殊為可惜。”


    “這些年來,我墨學傳播不力,何也?其曲彌高,其和彌寡,墨學高深,百姓弗懂!”


    “勝某執掌墨家,必設優伶之戲,以歌以舞,傳我墨學。屆時,禽師兄可為戲長,以施長伎。”


    勝綽一番話算是著實把禽滑厘給譏諷了一通,可以說是尖酸去刻薄家玩——尖酸刻薄到家了!


    禽滑厘何等涵養,聞言一點也不惱火,反而是哈哈大笑:“禽某謝過勝師弟……哦……不不不,謝過钜子!”


    勝綽冷哼一聲,對三十弟子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轉頭對著聶政道:“聶師侄,來吧!”


    聶政與丙醜交手時就領教了其劍術的精妙,麵對勝綽,自是不敢大意,立即一語不發,凝神持劍,盯著勝綽,尋找戰機。


    勝綽對聶政也不敢小覷,一者聶政江湖有名;二者自己的得意弟子丙醜,功力非弱,劍術頗精,然敗於聶政,政之功力可見一斑。


    不過勝綽還是保持了自己獨有的高傲與狂妄,這些被壓製了二十年的個性特質,一旦找到了釋放的出口,則表現得尤其明顯。


    麵對快劍聶政,勝綽依然選擇徒手對抗,不過由對付索盧參、屈將子時的單手,變成了雙手而已。


    二人身形移位,持續對峙。聶政用眼角餘光瞟到地上一個拜墊,頓時計上心來。


    當身體移換到那個位置之後,腳尖一挑,圓形拜墊一個翻滾,直飛向勝綽的麵門。


    而聶政的身形,沒有片刻遲疑,像一發炮彈一般,幾乎緊跟前拜墊,一劍刺向勝綽。


    勝綽鼻中冷哼一聲,雙手較力,“刺啦”一聲把拜墊撕做兩半,其中的秕穀如同水瓶乍裂、天女散花一般,迸散出滿場的金黃。


    一片金色的穀雨之中,聶政的劍尖突出,劍身挺進,緊接著是聶政手臂,最後是他的頭發和臉龐。


    人劍合一,像是一發炮彈一般穿透秕穀雨幕,直刺向勝綽的胸膛。


    勝綽剛才雙手撕扯拜墊,此刻中門大開,一副毫無防衛的架勢。


    但就在電光石火之間,勝綽的腳步移形換位,像一條受驚的魚兒般,扭身轉腚,竟然站到了聶政的側麵。


    躲開聶政劍鋒的同時,勝綽在極短的時間內一掌擊出,直向聶政的耳朵拍去。


    勝綽幾乎要笑出來了,快劍聶政,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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