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隊衣衫襤褸的軍卒麵色憔悴地回到城中,向俱酒複命:“屬下無能,被那巴人跑掉了!”


    俱酒早就料到這個結局,因為這些巴人久在巴山峽江之間穿梭,一個個練就了攀高爬低、捷如猿猱的本領,自己手下這些軍士,在巍然的大巴山麵前,肯定不是巴人的對手。


    俱酒安撫了眾人,加以獎賞,並告訴他們巴人俘虜已經全部服服帖帖地開始幹活了,讓眾人下去休整一番。


    站在城頭,俱酒陷入了沉思,北邊是巍巍秦嶺,南邊是赫赫大巴山,中間是滾滾漢水,安康盆地雖然易守難攻,但也對後續軍隊建設提出了巨大的挑戰。


    根據目前的地理條件,結合自己從中原帶回來的楚國船匠以及水鬼隊,打造一支水軍勢在必行。待一日天下有變,沿江而下,勢如破竹。


    再者,訓練一支神出鬼沒的山地作戰部隊也必須提上議事日程。當初晉國的“三行”製度,就是山地步兵。吳起、吳耕的祖上就是三行中的“中行”,後以職為氏,稱“中行氏”。


    還有,郇陽城目前的位置還是有點偏僻,沒有占據盆地的關鍵鎖鑰,解除了巴人襲攏的威脅,安康盆地的肥田也得盡快複耕,作為對農業的守護,一座嶄新的安康城也必須加緊規劃起來。


    正當俱酒逸興遄飛之際,一名軍卒飛奔來報:“報!報郇陽君,城外有一隊巴人求見,為首一人,乃上次釋放之人!”


    哦?這名巴人千方百計甩掉跟蹤的軍卒,這才幾天,就自己跑回來了?還帶著其他巴人來?這小子想幹什麽?


    俱酒讓聶政、懷木、索盧參以及十八墨俠做好警戒,上次被刺之後,心裏落下陰影了,這幫人幾乎不離須臾。


    畢竟咱也算戰國一號人物,千萬不能再犯“安保不力”這樣的低級錯誤。


    一隊巴人在軍卒嚴密的監控之下,低頭向俱酒走來,尚在兩丈開外時,就被聶政果斷喝住。


    聶政指了指之前釋放的那位巴人,命其出列,聶政親自對他進行了一番搜身,方命其上前。


    來人見了俱酒,撲通一聲就匍匐在地上了:“郇陽君,救我族人!救我族人!”


    俱酒感覺奇了怪了,不久前咱們可還是你死我活的敵人,這會兒你讓老子救你族人?這是什麽操作?


    俱酒並不接他的話茬,而是問道:“本君命爾舉族來歸,緣何隻有寥寥數人?”


    來人道:“相氏族中長老在此,請郇陽君傳來問話。”


    俱酒遠遠望去,果然見一白須飄飛的老者,雙手垂立、低眉斂目,在遠處的巴人中間俯身立著。


    俱酒抬手示意,聶政再次上前,重複了一遍搜身動作,然後讓老者上前回話。


    老者走到俱酒近前,深施一禮,用十分流利的中原官話回道:“巴子國相氏族老,相作符見過大國郇陽君,有禮有禮!”言畢再深揖三下,顯得十分懂得禮數。


    俱酒問道:“相長老,此來何為?”


    相作符道:“老朽懇請大國郇陽之君,救我相氏於水火。”


    俱酒不解其中之意,但仍按住心中的好奇,平靜地說道:


    “相氏攻我城池,殺我百姓,你我雙方,視若仇寇,何敢言‘救’?”


    相作符“撲通”一聲給跪了:


    “相氏者,巴國五姓也,非同山野草寇。隻因國中傾軋,部族仇殺,無奈避世於巴山之北,得罪大國,情非得已。”


    俱酒心中冷哼,你們這幫巴人在這盆地裏燒殺搶掠多少年了,漢水邊水草肥沃的耕地都被你們逼得撂荒了,還敢在這裏扯閑篇?


    想到這裏,並不答話,隻是冷哼兩聲,擺出一副不信任的表情。


    相作符繼續說道:“相氏攻伐郇陽,實乃相沽虎一人之罪,此人蠻橫跋扈,欺我族人,生殺予奪,決於一人。族人苦之久矣。”


    “今,此賊已死,吾族不以為仇,反生感念,請郇陽君受老朽一拜!”


    俱酒繼續不動聲色,但心裏一陣腹誹,人家畢竟曾是你們的頭人啊,現在死了,就把責任全甩到人家頭上,你們這些巴人真特麽不可靠。


    相作符見俱酒不搭理他,繼續懇求道:“相沽虎率眾人下山,欲伐郇陽之際,巴國仇人,翻山而來,燒我山寨、殺我婦孺,必欲滅之而後快。”


    俱酒點了點頭,這是相氏在巴國的仇人,趁相沽虎率人下山之際,偷襲了山寨,估計損失慘重。


    俱酒道:“然相長老何以脫身?”


    相作符道:“相氏尚有最後一寨,死守不破,寨中精壯,幾欲耗盡。數百婦孺,皆有性命之危;相氏一部,麵臨滅族之禍。故老朽鬥膽相求大國封君,救相氏而全忠義,相氏必感恩戴德,以報牛馬!”


    俱酒不由自主地“切”了一聲,就這?想忽悠老子,沒門!死絕了就死絕了吧,關老子什麽事?死絕了反而沒人騷擾老子種田。


    何況,老子現在這些兵卒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傷一下子都是損失,為了救你們這些劫掠成性的野蠻人,損失老子的起家部隊,劃不來!


    不救!堅決不救!


    俱酒咳嗽一聲:“相長老所言甚多,然未解你我雙方之仇。敵之敵,吾之友,巴國既滅相氏,郇陽無憂矣,不救相氏,不亦善乎?”


    相作符果然老謀深算:“郇陽君,但救相氏,相氏舉族必任君驅馳。相氏聽命於巴山之北,可為郇陽之輔翼。相氏若亡,則巴國傾巢而下,郇陽安有寧日?”


    話裏話外,隻要你這次伸出援手,以後我們部族就是你的小弟了。我們在大巴山上替你放哨,同時還可以抵擋巴國對你們的侵略呀!


    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俱酒仍不為所動,這種巧言如簧的老家夥,絕對不可信。


    俱酒道:“巴國欲來則來,本君豈懼之哉?”


    相作符哭了,老眼蒙矓、啜泣不止:“郇陽君,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載物之厚,老朽觀郇陽君,日後必成大事,成大事者必救蒼生。”


    俱酒一聽,嗬,還拽上文了,可見這老頭是個“中原通”啊,他順著相作符的話頭道:“非也,非也,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相作符默然不語,突然說道:“郇陽君,吾族中有至寶,欲以此寶,換君出兵。”


    俱酒懶洋洋地道:“且拿來一觀!”


    相作符抖抖索索地拿出一個小包,慢慢地將之打開,雙手捧到俱酒麵前。


    俱酒雙眼中兩道亮光刷的一下就冒了出來:“出兵!救相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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