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氏人沒到門口,聲音先到了。


    “喲,聽說是京城來的貴客,讓本夫人瞧瞧,到底有多貴……”


    後麵的聲音戛然而止,手中玉扇也停下。


    她定定瞧著,台階下站著一女三男。


    女子身穿明藍色衣裙,衣領袖口滾著金邊,奢華不失貴氣又不至於沾染俗氣,尤其這明藍的錦緞在風中輕輕拂動,陽光一照,還微微有光,如水似霧。


    她腰側一枚羊脂玉環佩,玉質水潤,雕工精巧,連玉下流蘇都是上等雲絲線。


    鞋尖微露,各綴一顆拇指大珍珠,光芒潤澤,一看就是上品。


    再往頭上看,赤金鑲嵌藍寶石的鳳尾釵,在她發間顫顫巍巍,似展翅欲飛,栩栩如生。


    其它的點綴似從這釵間墜落的翔羽,連耳邊墜子都是同色寶石製成,輕掃她白嫩腮邊 。


    她的皮膚細白,五官宛若能工巧匠細心雕琢,鳳眸狹長,眼尾微挑,目光流轉,自帶淩厲。


    鄒氏手指不自覺收緊 ,一股前所未有的嫉恨迅速升騰。


    從未見過如此美貌的女子!美也就罷了,還打扮如此華麗!


    生生把她比化了!


    再看她身邊的男子,湖藍色錦袍,腰纏玉帶,頭戴赤金冠,靜靜站立,卻如寶劍出鞘,氣場強大。


    竟如此英武俊俏!


    比起她日日陪著秦江海那個糟老頭子,不知道強了多少。


    再看另一位年輕男子,月白色錦袍,扣玉冠,皮膚白淨,眉毛漆黑,眸子如黑曜石般黑亮,雖年輕,但也沉穩,帶幾分書生儒氣。


    顏如玉把鄒氏的神色看在眼中,淡淡道:“這是我家二弟,貴府大小姐的未婚夫,鎮南王府二公子,霍長旭。”


    “這位,”銀錠清清嗓子,接過話,“就是名聲赫赫,戰無不勝的鎮南王!


    這位,就是我家美貌與智慧並存的鎮南王妃!”


    銀錠雙手掐腰:“秦鄒氏,上前見禮吧!”


    鄒氏一怔:“見……見禮?”


    銀錠冷哼:“怎麽?你一無誥命,二無出身,連個正室都不是,見到我家王爺王妃,連禮都不見嗎?


    果然是妾,連點禮數都不懂!”


    八哥圍著鄒氏飛來飛去:“幹嘛呢幹嘛呢!妾她姥姥給妾開門,怯到家了!嘛呢嘛呢!見禮呀!”


    鄒氏:“……”


    顏如玉忍住笑,壓下唇角。


    銀錠招手,八哥飛回他手臂。


    “小蘭,你這口音怎麽變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顏如玉眼看畫風跑偏,清清嗓子道:“秦鄒氏,見禮吧!”


    鄒氏鐵青著一張臉:“我聽說鎮南王府獲罪,已經被判流放……”


    她說這話自己都陷入懷疑,麵前這四個人,哪個像流放犯?


    別說這通身氣派,就說那個小胖子,瞧瞧那一身肉,都不像是流放的!


    霍長鶴不耐煩:“是又如何?本王即便流放,也是王爺,別說是你,就是秦江海,也得出門來迎!”


    霍長旭接過話:“大哥,此言差矣。若非秦將軍病著,憑秦鄒氏,根本沒資格到您跟前來行禮。”


    “這倒是。”


    “快點吧,本王妃還有事,不是來見你的,不想在你身上浪費時間!”


    鄒氏憋著一口氣,上前見禮。


    剛一動,顏如玉又道:“行禮不標準,慢慢在這兒練吧,銀錠,你看著她!”


    “得嘞!”銀錠爽快答應。


    霍長鶴在前,一路往裏走,老管家周伯聞訊趕來,趕緊上前見禮。


    “秦將軍在何處?”霍長鶴問,“我們是來探望他的。”


    周伯又道了謝,在麵前引路,半路上遇見個小丫環,吩咐她趕緊練武場稟報秦素英。


    秦江海住的院子僻靜,四周種著樹,涼風習習,樹葉微響,幾乎不見別的聲響。


    周伯歎口氣:“原本將軍不住在這裏,是因為病了,總覺得心頭煩悶,怕吵,所以才搬來此處,搬過來沒幾日,就昏迷在此,也就沒有再動過。”


    霍長鶴點頭:“此處幽靜,倒是養病的好所在。”


    幾人進院子,就有一股淡淡的藥味。


    廊下還有小爐子,藥鍋也擺放整齊。


    可見,的確是吃藥一段時間了。


    屋子裏擺設簡約不簡單,顏如玉似無意問道:“這房間誰布置的?瞧著是個細致的人。”


    周伯淺笑:“王妃好眼力,是我們大小姐,她每天都來,喂藥,收拾,都是她親自動手,若非的確走不開,不會假手他人。”


    霍長鶴眼中閃過讚賞,別的不說,單憑這份孝心就難得。


    也由此可見,秦小姐能反抗秦江海,不肯與霍長旭退婚,是對霍長旭有顆真心。


    顏如玉目光落在床上,看到秦江海的真容。


    他雙眼緊閉,臉色臘黃,兩腮陷下,嘴唇微紫而幹癟,嘴角起皮,的確是一副病容。


    他的頭發灰白幹枯,散開沒有梳起,更像一蓬亂草。


    身上穿著中衣,蓋著被子,被子蓋到胸口,手露在外麵,手背皮貼著骨,青筋盡顯。


    霍長鶴微微歎口氣,不管怎麽說,也曾和秦江海共事多年,一起出生入死過,當年是何等威風,生龍活虎一般的人,此刻竟然躺在這裏,成了這副樣子。


    英雄遲暮,讓霍長鶴心中難免生出幾分悲涼。


    即便現在略有分歧,但霍長鶴仍舊對秦江海以前的軍功,充滿敬佩。


    顏如玉問老管家:“老將軍最開始的時候,是什麽症狀?”


    老管家細回想半晌,搖頭道:“其實我也說不好,也不確定將軍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得病的。


    自從受傷,從西北回到徽州,將軍就時常有些小病痛,平時也就是歇一歇,或者換季時抓幾副強身健體的藥,倒也沒怎麽特別注意。”


    “這次生病,原以為也是和之前一樣,大小姐見他好多時日不好,還提醒過他,不行就換個大人,可將軍不以為然,並沒有往心裏去。沒成想……”


    老管家又紅了眼眶。


    顏如玉看霍長鶴一眼,霍長鶴會意,拍拍老管家的肩膀:“你來,本王有話問你。”


    兩人到外屋,顏如玉又示意霍長旭,霍長旭退到屋門口,看住門。


    顏如玉伸手給秦江海把過脈,又掀起他的眼皮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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