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江天堡燈火朦朧。江羨魚獨自走在庭落間,連日的陰雨早已將花朵打落,此刻枝椏上光禿禿的,他心裏也空落落的。想著那日在池中,自己被雲焰天強行蹭尾,弄得滿身汙濁,心底便一陣屈辱和憤懣。他發誓一定要捏死雲焰天,這怒氣才能平息。“魚兒!”葉臨川喊了一聲,朝他這邊跑了過來。江羨魚扭頭就想逃走,但對方飛快追上來拉住了他,“別一個人生悶氣了,去吃點東西好不好,我讓孩子們給你切了魚片。”“你去吃吧,我沒胃口。”“別這樣了好不好?”葉臨川又從身後摟住了江羨魚,江羨魚想掙開他,卻被他緊緊箍在懷中。良久,江羨魚才緩緩開口道:“你抱得這麽緊,是想勒死我嗎?”葉臨川這才不舍地把他放開,轉過他的肩膀道:“乖,不開心的事就忘了吧,你兩天沒吃東西了,跟我去吃點好不好?”江羨魚輕輕嗯了一聲,葉臨川便拉著他往前堂去,兩人轉身沒走幾步,就撞見江軒正站在廊道口。他死死盯著他們,眼眶血紅,眼珠子像要瞪出來似的。“你怎麽了,江軒?”葉臨川問道,不料江軒上來就狠狠甩了他一耳光,啪的一聲,打得無比清脆響亮。葉臨川怔怔摸了摸火辣的臉頰,江羨魚也愣住了,隻聽江軒怒喝道:“臭鹹魚為了救你粉身碎骨,你居然還跟這個鮫人卿卿我我!臭鹹魚和你十幾年的感情啊,你跟這鮫人認識才幾天?我真是看錯你了,你一點良心都沒有,你把臭鹹魚對你的情意都拿去喂了狗!”“……”葉臨川本來很氣的,被江軒這麽一罵,居然氣不起來了。“你懂什麽,立刻給他道歉!”江羨魚低斥道。“我為什麽要給這個狼心狗肺的道歉?你個不知哪來的鮫人,別以為你救了我們我就該聽你的,在我眼中你連個屁都不算!”“立刻給他道歉,別讓我說第三遍。”江羨魚眼底泛出血紅的光芒,說這話的已經是江輕魂了。“算了,別跟小輩計較。”葉臨川勸道。“葉臨川,葉不管,都說你涼薄,你還真不是一般的涼薄。當年臭鹹魚戰死北淵,你連個碑都不給他立,如今他在你麵前粉身碎骨,你一滴淚都沒流,甚至還有臉跟別人親熱!這裏是江家,是江天霸的地盤,請你從這裏滾出去!”江軒怒斥著,要上來狠推葉臨川一把。江輕魂忙擋在葉臨川身前,揚手就朝江軒臉上抽了過去,但這一巴掌落下來時又收住了,反而將他攬入了懷中。氣得要打人的是江輕魂,但抱人安慰的是江羨魚,兩人一直在切換狀態。“阿軒,是我。”江軒怔怔抬頭,他怎麽聽到臭鹹魚在喊他。“我才是江羨魚。”“什麽?哈哈哈……你個鮫人,到現在了還想耍我!我親眼看著臭鹹魚粉身碎骨,你又怎麽可能是他?我承認,你跟他的性子是很像,但是他又死了,又死了啊……”江軒說著又開始抽噎,看到江輕魂粉身碎骨的那一瞬,他就忍不住嚎啕大哭。哭到今日終於好受了些,可這會兒情緒又控製不住了。“別哭,我真的是江羨魚,撇開外貌,你覺得我哪裏不像他?”“哈哈哈……我沒有哭!你才不是呢!你瞅瞅自己身上有什麽東西,如果你是臭鹹魚,早該嚇得魂飛魄散了。”江羨魚這才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竟然盤踞著偌大一條蜈蚣!黑黑的長長的,好多好多足肢,超大一條!“這是陸家養來獵鮫的大蜈蚣,平時臭鹹魚見了這東西,簡直要嚇得屁滾尿流,可你呢,一點都不怕,居然還敢騙我說你是臭鹹魚!”江軒話音未落,江羨魚就兩眼一翻,直接暈倒了過去。葉臨川急忙摟住他,伸手想把蜈蚣拽下來,可它卻死死抓著江羨魚的衣袍不放。“怎麽了這……難道是嚇暈過去了?”“你這混小子,幹嘛又拿蜈蚣嚇他?他最怕這玩意兒了,都給你嚇暈過去了,還不快幫忙把它弄下來!”“啊?他不會真的是……”“是!他就是你的魚兒哥!”兩人手忙腳亂地抓蜈蚣,它卻靈活地避開他們,在江羨魚周身亂爬。江羨魚感覺那兩人在自己身上抓,本來都要醒了,一睜眼卻看見蜈蚣還在自己身上,又給嚇暈了過去。這時一道人影快步走上來,敏捷地伸手一抓,就把那蜈蚣抓了過去。兩人抬頭一看,正是陸與安。她嫻熟地把蜈蚣塞進葫蘆中,衝江軒道:“你這小子真是不學好,我就知道你找我要蜈蚣沒安好心,幸好我來的及時,要是咬到他就不好了。”“我就是,就是看不慣他嘛,誰叫他……”誰叫他總是跟葉臨川摟摟抱抱的,葉臨川明明就是臭鹹魚的。“好了好了,你先把他送回房休息,記得給他弄點魚吃。”江軒低頭認錯,然後背起江羨魚,向閣樓那邊走去。葉臨川看江軒走遠了,這才問陸與安道:“你跟照水說了嗎?”“說了。”“她什麽反應?”陸與安苦笑道:“一開始我怎麽說她都不信,非要說我逗她。我把發冠拆了她還不信,說我隻是長得俏,然後我索性把衣服脫給她看了。她被我嚇到了,愣了好一會兒,才說讓我出去,她想靜一靜。”“那你就給她一些時間考慮吧,都認識這麽多年了,你突然說你是女兒身,換了誰都沒法接受。”陸與安歎了一聲道:“無論如何,她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我總算是了卻一樁心願。這一戰鬧得夠嗆,明早我就會帶著我家的人離開越水,我哥已經失蹤好一陣了,我必須得回去幫忙了。”“陸以風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不知道,他失蹤得太不是時候,也太詭異了,我必須盡快趕回去,來日有機會我們再聚吧。對了,等江羨魚醒了,替我向他問個好。”“你都知道了?”“你們剛剛鬧那一出我都看見了,其實我很早前就在懷疑他,性格真的太像了。也是奇怪,居然會跑出兩個江羨魚,個中緣由我也沒心思再追究了。咳咳……還是祝你們兄弟幸福。”話罷陸與安就離開了,她可真是羨煞他們倆了,明明都是男人卻能相愛,而自己呢,卻與心上人有著無法跨越的鴻溝。夜色漸沉,月下閃耀著奇異的光點。江羨魚正坐在房間裏,一邊吃魚一邊數落江軒。江軒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麽乖,不跳腳,不還口,還嬉皮笑臉的,就由著他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