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了所愛就是輸了一切,白晞已經絕望了,悲莫大於心死。短短片刻,琴弦就斷掉了一半,而葉臨川也發現,那扇大石門剛升起來不久,又開始沉入地麵,大地也轟隆隆震了起來。他便對江羨魚和蘭拓歌大喊道:“不能再拖了,我們必須離開!”“可是……”江羨魚還在猶豫,他突然覺得雲焰天好可憐,白晞也好可憐,兩個相愛的人等了兩百年還是不能在一起。難道就沒有辦法讓白晞活下來嗎?等等,為什麽在這個節骨眼上,他還在想這種問題,為什麽他要擔心自己的仇敵?葉臨川看江羨魚僵著不動,便衝過來拉住了他,“我們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說著又去喊蘭拓歌。“你帶上采兒,你們先走!”蘭拓歌道,目光還盯著漸漸毀壞的箜篌,這箜篌破壞之後,還能有別的東西給白晞寄魂嗎?白晞以前用過的兵器,沾染過他靈氣的東西,就隻有這架箜篌嗎?“那叔叔怎麽辦?”“容我再想想,別擔心我一定會逃出去的。”葉臨川隻好先拉著江羨魚撤離,然後又扶起了受傷的蘭采兒。三人跌跌撞撞地奔出了殿樓,江羨魚突然想到了什麽,回頭衝雲焰天大喊道:“白晞以前給你刻的那個木偶你帶著嗎?”雲焰天瞬間醍醐灌頂,慌忙在身上摸找那個裝著木偶人的錦囊。令他絕望的是,錦囊不知掉哪兒去了。這一刻,他堂堂七尺男兒幾乎要落淚,原來執著百年,終究還是一場空嗎?“拓歌,你帶焰天走吧,我注定無法離開這裏。”白晞哀求道,隨著箜篌的崩壞,他映在水晶石上的影子也越來越淡,幾乎要消失。“可我不想帶他一個人走,我想帶你們一起走。”不知怎麽的,蘭拓歌居然聽到了白晞的聲音。隨著大地的震動,殿樓也轟然坍圮,煙霧遮掩了幾人的視線。石門漸漸往下沉去,沉到隻剩一半的時候,葉臨川帶著江羨魚和蘭采兒成功逃了出去。外麵是一片荒涼的平地,四周遍布著雕龍石柱,頭頂是漫天星辰,遠方是蒼茫大海。三人癱坐在地上喘息,不遠處一個白色人影向他們跑了過來。“怎麽就你們三個,我的王呢?還有你們蘭王呢?”寧無兮焦急道。江羨魚扭頭望著還在下沉的石門,石門已經沉得隻剩一人高了。他又衝了回去,奮力扛住了那扇門。葉臨川見狀也跟他一起,用肩膀幫他扛著漸漸往下壓的石門。“一定要等他們出來,然後一起離開這裏。”江羨魚喘息道。“那我跟你一起扛著。”葉臨川一用力,五官上又開始滲血。寧無兮好像明白了過來,也加入了扛門隊列中。隻有蘭采兒實在折騰不動,無力地望著他們三人。石門的力度非常大,壓在身上如重千鈞,三人用力得麵紅耳赤,額角青筋暴起,膝蓋也一點點的彎了下去。石門漸漸壓得隻剩半人高,卻過了不到半刻鍾,但三人都感覺像過去了好幾年。江羨魚漸漸支持不住了,雙膝砸地重重跪倒下來。葉臨川本還想繼續強撐,但腿部的血脈暴了兩根,逼迫他也跪倒了下來。就隻剩寧無兮還在扛門,石門下沉的速度明顯變快了。他們越來越絕望,幸而在最後一刻,蘭拓歌背著雲焰天出現了。寧無兮見狀強行暴化,他眼底充血,周身靈氣迸發,胳膊上的肌肉也腫大了幾分,竟還把石門往上頂了幾寸!蘭拓歌趁此機會,背著雲焰天就地一滾,敏捷地從石門縫隙裏鑽了出去,寧無兮也迅速撤離出來。石門轟然砸下,大地也跟著一震。還不待幾人歇口氣,整座海蜃宮便開始下沉,海水潮湧而來。蘭采兒立即從腰間取下一枚號角,仰頭吹奏起來,以此召喚巨鯨。不久後,幾人順利轉移到了鯨魚背上。海風凜冽,巨鯨載著幾人向遠方遊去。雲焰天陷入了昏迷中,一張俊臉慘白如死,蘭采兒正在給他包紮傷口,寧無兮則在一旁幫忙。江羨魚一直在看雲焰天,這讓葉臨川心裏很難過,因為他也傷得很重,程度完全不輸給雲焰天,可他心愛的人卻在看別人。“白晞他……”江羨魚想問卻問不出口,總覺得是在人傷口上撒鹽。蘭拓歌笑答道:“別擔心,我們把白晞也帶出來了。”說著指了指雲焰天的手,而他手中正攥握著一個黑色錦囊。“你們做到啦!”江羨魚欣喜道,那個木偶是白晞親手刻的,寄托了他的思念也沾染了他的靈氣,是魂靈的最佳器物。聽到江羨魚的聲音,雲焰天微微睜了下眼睛,江羨魚便湊過去道:“我告訴你,你帶著白晞的殘魂去黃泉山,找一個名叫巫靈塵的人,此人是一流攝魂師,他能幫你複活白晞。”“複活一個人哪有那麽容易?”葉臨川酸澀道。“隻要有決心和耐心,沒有什麽是不可以的。半魂的軀體比較難找,需要花些時日,既然你已經等了兩百年,還在乎再多等他兩年嗎?”雲焰天無力地回了個“謝”字,又把眼睛閉上了。此刻他的心情很微妙,既有著留住白晞的欣慰,又有著覬覦江羨魚的騷動。日出時分,海上霞光萬道。巨鯨在海上遨遊著,一行人兵分三路,蘭拓歌和蘭采兒回青鮫宮,雲焰天和寧無兮回赤鮫宮,而江羨魚和葉臨川則回越水。臨別前,蘭拓歌對葉臨川道:“有空記得常回來住,蘭氏永遠是你的家。”“知道了,我過段時間就帶魚兒一起回去。”話罷,蘭拓歌又對雲焰天道:“以後有機會,帶白晞過來我這邊玩,我們三個一起聚聚,我會準備最好的酒迎接你們。”雲焰天不屑於理會,跟寧無兮去到了另一隻鯨魚上。蘭拓歌笑著搖了搖頭,心歎這家夥永遠都是這麽個臭脾氣。明明昨日背著他逃離海蜃宮時,他還在耳邊哽聲說謝謝,那麽無助的一麵,從來都沒給任何人看到過。鯨魚向遠方遨遊而去,寧無兮遲疑著問雲焰天道:“王就沒有什麽話想對那個人說嗎?看王好像挺舍不得的,卻又故意裝作不在乎。”“那你覺得,本王該說什麽呢?”寧無兮撇眉道:“比如,王可以問問他,願不願意做鮫妃?等複活了白晞殿下,白晞殿下做正室,讓他做側室,問他考慮不?”雲焰天本是板著一張臉,但聽寧無兮這麽開玩笑,沒忍住笑了出來。笑歸笑,也許他哪天腦袋不正常了,還真會做這種亂來的事。海風清爽宜人,葉臨川和江羨魚坐在鯨魚背上,江羨魚正枕著他的腿打盹兒。海浪濺濕了江羨魚的衣擺,他的下身又化作了魚尾。葉臨川看著雲焰天那邊的鯨魚漸漸遠去,不由得問江羨魚道:“那時候,你為什麽不殺了雲焰天?”江羨魚沒有回答,不知是睡著了,還是不想回答。葉臨川又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不是——對雲焰天動了情?”“沒錯,我是對他動了情。”葉臨川的心瞬間跌落穀底,他就猜到了,他的魚兒不會對敵人手下留情,除非是……想到這裏,他就難過得要窒息。江羨魚幽然睜開了眼睛,“我對他動了惻隱之心,想想真是可笑,明明是仇人,居然因為覺得可憐就下不了手。他那種人,高高在上的,壓倒一切,明明我比他更可憐,我居然還會同情他。”“你說的動情,原來是指的同情?”葉臨川破顏一笑,並為自己之前的猜忌感到慚愧。“當然了,他等了白晞兩百年,而你等了我兩年,至少你等到了我,而他還是要繼續等待,這樣想他是不是很可憐?但我不殺他,也不隻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他死了會很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