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燼明篇17


    般若浮生隻是冥夜以神力構造出來夢幻之境,當四人踏入這幻境結界的那一刻,周圍的一切事物仿佛都陷入了靜止。


    在這恍若隔世的一瞬,四人突然聽見了一道聲音,這道聲音無悲無喜,仿佛來自遙遠的虛空,又仿佛隻是近在耳邊。


    無生無滅,無染無淨,今令爾等遍曆生,死,愛,憎,入我夢中,得生般若,故曰:般若浮生。


    這是冥夜的聲音!


    冰凝突然間睜開了雙眼,眼眸中閃爍過一道璀璨的紅光,仿佛蘊含著無盡的力量。


    這一瞬間的神力波動,讓整個幻境都為之顫動,冥夜的元神在感受到這不同尋常的力量之後驚異的現身問道:“汝是何人?為何亂我計劃?”


    冰凝微微一笑,並沒有直接回答冥夜的問題,而是淡淡地說道:“本座自異界而來,受天道之托,來此接引魔神歸位。”


    冥夜的元神忽然明明滅滅的閃爍了起來,似乎是在與什麽進行相互感應,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原來如此,我們的計劃竟然還是出現了偏差,這其中的變數,確實出乎了我的預料。如此,便要勞煩尊駕了。”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與遺憾,看向冰凝的眼神也充滿了愧疚與期待。


    冰凝微微頷首,語氣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自信,“放心,一切都會好的。你且好生將那股生命之力煉化吸收,不要有任何分心。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吧,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冥夜聽後,感激地向冰凝鞠了一躬,然後緩緩回歸本體,開始專心地吸收那股生命之力,冰凝這才正式踏入般若浮生。


    隨著她腳步的深入,周圍的景象也開始發生了變化,原本混沌的虛空逐漸顯現出了山川河流、花草蟲魚……


    這是萬年前上清神域的景象。


    三月之前,魔神突然出世,戰神天昊毅然領兵出征,自此一去不複返,四洲三界之中,半數之地都被妖魔占領。


    在此生死存亡之際,東海深處潛心修煉的蛟龍冥夜挺身而出,憑一己之力,力抗墨軍,故而被拔擢成為新的戰神。


    他率領天兵神將與魔兵妖官在墨河之上苦戰八日,拚盡全力死傷無數,終於暫時擊退了妖魔大軍,守住了墨河以東,避免了三界四洲全部淪陷的悲慘結局。


    然而,在這場激烈的戰鬥中,冥夜亦遭受了重創,為了維護戰士們的士氣,避免他們因擔憂而動搖軍心,冥夜不得不將受傷的消息隱瞞,隻讓同住玉傾宮的天歡來幫忙治療。


    天歡乃是前任戰神天昊之女,乃是騰蛇一族的聖女,玉傾宮乃是戰神府邸,故而她從小便住在這裏,天昊戰死之前曾留有遺言,交代冥夜護好東洲,護好他的女兒,因此他並沒有讓天歡回歸族地,而是繼續留在了玉傾宮。


    是夜,魔界偷襲,冥夜重傷未愈再上戰場,而且還直接對上了魔神親臨。魔神自混沌之初便已形成,豈是冥夜一個千年蛟龍能夠輕易抵擋住的。


    這一夜,魔神用屠神弩擊穿了戰神冥夜的胸膛,心脈受損的他墜入墨河河底,奄奄一息之際被河中蚌妖桑酒帶到鎮水石旁,希望能憑借著鎮水石中上古冰晶的靈力護住冥夜的心脈。


    然而就在桑酒前去引開魔界追兵之時,天歡竟然挖出了鎮水冰晶置入了冥夜體內,霎時間墨河巨浪滔天,水中生靈迎來了比魔神臨世更大的生死危機。


    蚌族之王查探後得知是冥夜吸收了鎮水冰晶才造成了如此災難,一度想要從他體內取回冰晶。


    然而一直仰慕冥夜的桑酒卻將一切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為了能在保住冥夜的同時又保住墨河,她毅然決然的剖出了自己的仙髓,代替上古冰晶成為了墨河的鎮水靈源。


    蚌族之王痛心疾首,可事已至此也無法挽回,可憐自己的女兒被情愛衝昏了頭腦,原本有望得道成仙的,如今失了仙髓,便再無仙緣了。


    為了能讓桑酒此生安好,蚌族之王強行逼婚,迫使冥夜迎娶桑酒為妻,以報救命之恩。


    冥夜雖然不知道墨河的鎮水冰晶是怎麽跑到自己身體裏的,但他胸口的傷勢確實是用了人家的寶物才得以修複,不得已隻能同意了蚌族之王的要求。


    大婚之夜,冥夜徹夜不歸,因為他雖然娶了桑酒,但隻是為了遵守將桑酒帶回上清神域護她周全的承諾罷了,並沒有半分男女之情。


    因而次日便向桑酒表明了自己立場,約法三章互不幹擾,各自生活。


    桑酒滿心歡喜的等了一夜隻等到了這麽一個結果,自是失望不已。


    不過單蠢的她一點兒也不氣餒,總認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為了多多親近冥夜竟然想要苦練兵器投入天兵隊伍裏,為此可是鬧了不少的笑話。


    上清神域風景秀美,桑酒每日無所事事,采花摘果格外活潑,讓一向不喜與人來往的冥夜感覺又苦惱又新奇。


    家有嬌妻美眷,雖然口口聲聲說著各自安好,可靈動的桑酒到底還是走進了冥夜的心中,以往在神君營一待便是十二個時辰,如今倒是日日回家指點桑酒箭術。


    夜晚也會陪她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從各自幼年趣事,談論到彼此成長經曆。


    日複一日,若非終有一戰,他們的生活或許會在平靜與安寧中水到渠成。


    宇神稷澤和宙神初凰看到冥夜變化如此之大,紛紛好奇這蚌族的小公主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能讓清冷的冥夜跌下神壇一如尋常男子。


    為了一探究竟,二人偷偷躲在了玉傾宮的花園之中,正巧看到了冥夜手把手教授桑酒劍法的一幕。


    他二人看得清楚,冥夜與桑酒之間情波流轉,愛意浮沉,但他們好像並不自知。


    看戲吃瓜正起勁兒呢,桑酒手中的木劍一個不小心便被打飛了出去,不偏不倚直衝稷澤麵門。


    初凰見此神力一動,稷澤麵前便出現了一個空間旋渦,木劍穿過旋渦直直的插進了桑酒身旁的土地之中。


    也就是這時,冥夜才發現原來偷看的不止稷澤,還有初凰神女。


    初凰也不尷尬,反而打趣冥夜,若不是他一直金屋藏嬌不帶桑酒見人,自己也不會如此的好奇心深重,更加沒有機會看到如此琴瑟和鳴的一幕。


    這般若浮生說到底不過是以冥夜記憶為藍本所創造出的幻境,裏麵的一切都是早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根本無法改變。


    是以初凰在看到桑酒之時還是說出了二人之間略有親切之感的話語,贈送了一縷神力,讓她和冥夜能夠有一次無視空間的相見機會。


    冰凝看著翩然頂著桑酒的身份日日陪著澹台燼附身的冥夜,雖說他們二人現在都沒有自我,隻是自然而然的在重複桑酒和冥夜的過去,但她心中還是忍不住猜測他倆以後有沒有可能假戲真做。


    冥夜和桑酒二人感情逐漸升溫,偏偏這時,因為偷挖鎮水冰晶而被反噬的天歡快要昏迷中蘇醒過來了。


    冰凝第一時間來到了她的身邊,食指輕點喚醒了她的記憶。


    黎蘇蘇睜開雙眼看著眼前陌生的房間,一時間有些恍惚,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妖蛟的般若浮生之中。“對了!澹台燼!我得盡快找到他,不能讓他被妖蛟蠱惑入魔才行!”


    她剛一踏出門,守在門口的仙侍便驚喜的呼喊道:“天歡聖女!太好了,我去告訴神君您醒了!”


    “神君?那是誰?”黎蘇蘇不明所以。


    “自然是冥夜神君。”侍女看上去比黎蘇蘇還要疑惑。


    “冥夜神君?戰神冥夜?”黎蘇蘇眉頭緊皺,這妖蛟難道真的見過冥夜?“冥夜戰神在何處,我要去見他!”


    聽到黎蘇蘇如此之說,那侍女臉色極為不自然,猶猶豫豫的開口說道:“聖女此時去恐怕怕不妥,神君正與夫人一同修行。”


    “夫人?”世人隻知十二神,哪裏會在意一個墨河河底的小蚌精,故而黎蘇蘇並不曾聽聞戰神娶妻之事,不過眼下這都不重要,她要先去見見傳說中戰神才是!“勞駕,帶我去見冥夜神君。”


    侍女雖然為難,但還是引著她去了玉傾宮涼亭之處,黎蘇蘇一眼便看見了一男一女正依偎在那裏,好像是在修煉什麽功法。


    “澹台燼!翩然!”


    還不等她跑進亭子,亭子中的女子已經退出男子懷抱,兩人不知說了什麽,然後女子便離開了。


    黎蘇蘇這才衝到亭子裏,一臉驚喜的喊道:“澹台燼,你沒事兒吧?”


    冥夜皺眉看著黎蘇蘇,有些答非所問的說道:“天歡,你先冷靜一些,此事說來話長。”


    “天歡?”黎蘇蘇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著打扮,因為有了一次當葉夕霧的經驗,很快便反應過來自己在這般若浮生之中是叫天歡,而澹台燼則是冥夜。“澹台燼,你不記得我了嗎?”


    然而冥夜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先將她帶進了大殿之內,黎蘇蘇看著端坐的澹台燼有些焦急,“澹台燼,我們要快點出去!不然會出大事的!”


    黎蘇蘇一臉的焦急,冥夜卻是答非所問道:“我與桑酒成親已是三個月之前的事情,那時候你還昏迷不醒。”


    “桑酒?是剛才那個女人?”黎蘇蘇眉頭緊皺,原來翩然在般若浮生裏扮演的叫桑酒,竟然還是冥夜的妻子。“那不是翩然嗎?你也忘了嗎?”


    突然,冥夜眼神凜冽的看向黎蘇蘇,“鎮水石上的冰晶是你挖下來的!”


    “這都什麽跟什麽呀!”黎蘇蘇鬱悶極了,為什麽澹台燼好像聽不懂自己說得話呢?


    好在她也不傻,回想起進入妖蛟之眼前聽到的那些話,猜測到澹台燼現在的記憶應該是已經被封印了,他應該是真的以為自己就是這裏的冥夜。


    所以在他聽來,無論黎蘇蘇說的是什麽,在他聽來都是原本天歡應該說的話,而他的回答也是既定而成的。


    他們這是要讓澹台燼按照設定好的一切往後走啊!且不說這個戰神冥夜是真是假還未可知,但那個變成桑酒的翩然一定就是蠱惑澹台燼入魔的幫手!


    那天他們下水的時候她可是看見了,那個翩然有七條狐狸尾巴若隱若現,顯然是個狐妖!


    不行,得將澹台燼盡快喚醒才是,萬一讓他真的迷失在這妖蛟奇怪的幻境裏,徹底失去自我可怎麽辦。


    “澹台燼!你醒醒!你是澹台燼,你忘了嗎!我是黎……不對,我是葉夕霧,在墨河被你救上來的葉夕霧!”在黎蘇蘇自我感覺中,她明明喊的很大聲,但其實在其他人聽來她開口後說出的話就是天歡抱怨自己不該拚命救冥夜的話。


    畢竟這隻是般若浮生,隻是一個幻境,一個按照所有已經發生之事打造的幻境,他們隻是npc罷了,隻需要原原本本的演繹完成這一夢便行了。


    冥夜聽完黎蘇蘇的話之後麵無表情的說道:“你從小就在這玉傾宮長大,沒有什麽寄人籬下。”


    “澹台燼!你不是這裏的冥夜!你快醒醒!我們要快些回去!”黎蘇蘇快要崩潰了,有一種她說什麽對方都聽不見的感覺。


    冥夜依舊自顧自的說著,“沒有人把你當仆婢,你若是心中實在過不去,我可以帶著桑酒離開,另尋住處。”


    “啊!”黎蘇蘇恨不能一掌拍過去將澹台燼扇醒,可她卻看到自己的手隻是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個果子。


    刹那間,她終於悟了,不是她說話澹台燼聽不到,而是現實中的她根本發不出聲音,她清醒的被禁錮在天歡這個殼子裏!


    很快她的想法便得到了驗證,因為她不想離開,但身體卻自己走進了花園裏,和院子裏澆花的兩個侍女攀談了起來。


    她根據冥夜的回答反方向推理出了自己附身的天歡才是玉傾宮的主人,但這個冥夜卻為了那個桑酒拋棄了她。


    根據侍女的回答知道了那個桑酒在打聽冥夜的喜好,起初並沒有用,到後來因為一棵樹的緣故忽然有了轉機。


    黎蘇蘇看向那棵仙柰樹,本能的認為必定是翩然他們在那裏設下了什麽妖法,本還在苦惱怎麽辦呢,就見一群仙侍動手開始砍樹。


    “太好了!看來這個天歡聖女也不傻!”


    第二日,黎蘇蘇又不受控製的來到了冥夜殿外,正麵迎上了化身桑酒的翩然。


    從對方的話中黎蘇蘇得知聖女天歡曾在墨河照顧過冥夜,但冥夜最後卻娶了桑酒。“看來是這桑酒冒領功勞,占了天歡原本該有的名分!可惡!太可惡了!我一定要揭穿你!”


    再往後聽,這桑酒竟然還以妖身與冥夜合修毀其仙身,“如今的冥夜可是澹台燼,妖邪之氣入體,可不是會加快入魔速度!桑酒!翩然!我不會放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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