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子鐸看著他蔫頭耷腦黯然離去的背影，真是氣也不是笑也不是，他再低頭看看男孩兒的勞動所得，那些鴨脖子散發著勾人饞蟲的香氣。這玩意兒他還是上大學的時候跟同學一起吃過，十年沒吃，都快忘了是什麽味道了。他吸著鼻子又聞了聞，終於沒忍住捏了一塊放進嘴裏。鮮麻辣爽的滋味在口腔裏爆炸，殷子鐸被精致食物養刁了的舌頭對這濃烈的味道不但沒有嫌棄，反而十分渴望，有種嚐到了新鮮的探索欲望，鴨脖子沒多少肉，但是肉質卻很筋道新鮮，殷子鐸越嚼越起勁，吃完一塊又吃了一塊。元寶在他腳下轉來轉去，仰頭看著他，發出急切的“喵喵喵”的叫聲。殷子鐸用腳尖輕輕撥了它一下，說：“這個辣，你不能吃。”元寶就地躺倒一翻肚皮，一動不動了，真是氣死貓了，它鬱悶地想，我不是想吃你的鴨脖，我是在鄙視你啊，我的主人，你可是個霸道總裁啊！大半夜蹲沙發上啃鴨脖還要不要形象了？這要是讓那小崽子看見你吃他的鴨脖，他還不得得意死啊！元寶正想著，書房門響了。殷子鐸在千分之一秒內丟了手裏的骨頭，另一隻手飛快抹嘴，然後手背後腰挺直，正襟危坐在沙發上，對開門出來的趙辛夷道：“怎麽了？”趙辛夷打了個哈欠，扯扯嘴角可憐巴巴地說：“還沒寫完，但我太困了，我明天再寫行嗎？我已經記住你電話了。”“背一遍。”殷子鐸嚴格要求。“139xxxxxxxx”“再背一遍。”趙辛夷生無可戀地又背了一遍。殷子鐸朝臥室偏了下頭，麵無表情道：“還行。先去睡吧。”趙辛夷像逃離大怪獸一樣飛快跑了。元寶跳上沙發，繞到殷子鐸背後，聞了聞他沾滿了鴨脖子味兒的手指頭，心痛地想，主人怎麽這麽能裝逼呢，可誰讓他是我的主人，再裝也得寵著呀。……逃學事件暫告一段落，但這件事的影響遠沒有結束。殷子鐸管趙辛夷管得更嚴格了，上下學他要是有時間都會親自接送，他不能親自去就讓吳優去，如果吳優也不能去，他就隨時隨地打電話問司機或保鏢趙辛夷的情況。他晚上也還是會盯著趙辛夷學習，不過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尷尬了許多，書房裏彌漫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僵硬氣息。殷子鐸還在生氣，他仔細想了想，發現他更多的，是在生自己的氣。他氣自己為了趙辛夷，能這麽生氣。他擔心自己為了趙辛夷，能那麽擔心。他一向自由自在隨性灑脫，高高在上從無羈絆，他不該無端生出這許多枝枝蔓蔓的複雜情緒，這不是他的作風。這天，殷子鐸在公司開月度會，各部門跟他匯報工作。一項是說，雲聯馬上就要舉辦周年慶祝活動了，正值收購星海傳媒完成，屆時會邀請許多明星到場，搞得隆重一些。還有一項是說，公司主推的短視頻app“抖聲”，要請一位推廣大使，基本確定白安來擔任。殷子鐸看著ppt上白安的照片和簡單介紹，絞緊了眉頭，心想這貨怎麽陰魂不散？“除了他，你們沒人可用嗎？”殷子鐸麵無表情地問下屬。下屬拿不準他的意思，求助般望向吳優，吳優輕輕搖了搖頭，下屬小心翼翼道：“他最合適……不過，如果您覺得不行……我們可以再換。”殷子鐸冷冷道：“不是我覺得不行，是你們就應該找好幾個候選人再給我看，你們都確定了再告訴我，這不叫匯報，叫通知。”下屬心裏嘀咕，這種小事向來都是下麵部門選好了，提請總裁批準一下就行了的，程序上沒問題，今天老板這是怎麽了，但他嘴上也不敢說，低頭道：“是。我們這就重新評估。”開完會，殷子鐸把吳優叫進他的辦公室，問他：“我讓你查的那件事結果怎麽樣了？”吳優說：“正如您猜想的，天塔上那個廣告，就是小先生買的。他是用‘趙喵’這個id，通過粉絲後援會操作的，這也是他在社交網絡上常用的id。”“趙喵……”殷子鐸的瞳孔微微一縮，那天他看見天塔上的廣告，就懷疑這個應援跟趙辛夷有關係，畢竟白安的大廣告多了去了，他為什麽偏偏逃課也要去看這一個，現在一查果然是，隨手一砸幾十萬追星，這孩子可真有氣魄。“吳優，”殷子鐸抬頭看著吳優，“你女朋友有沒有喜歡的明星？”吳優點頭：“有。”“男的女的？”“男的。唱歌的。他發數字專輯，我女朋友買了一百張呢。”“那你不生氣？”殷子鐸坐直了身子，很感興趣的樣子。吳優笑了笑：“這有什麽好生氣的，誰還沒有喜歡的東西呢？她喜歡的明星，和她喜歡的包包、化妝品、小說、電影又有什麽區別？本質上都是娛樂她自己的東西罷了。再說，她追星花自己的錢，對我沒有影響，我何必在意？”吳優看了一眼殷子鐸，他跟著殷總好幾年了，對他的個性有些了解，這次殷總一反常態對白安這事反應強烈，他大概能猜到幾分老板的心思，便又斟酌著加了一句，“我要是為了這事生氣，一來顯得我小氣，二來也顯得我太在乎她了。”殷子鐸意味深長地看了吳優一眼，吳優趕緊低下頭，不敢和老板有眼神接觸。殷子鐸當然知道吳優是在暗暗勸慰他，他心想你哪隻眼睛看出我在乎他了？我才不在乎一個小毛孩子呢。殷子鐸挺了挺腰，在老板椅裏坐直了，公事公辦地說：“你去通知抖聲那邊，白安代言的事就照原計劃來吧，不用換人了。”吳優抿嘴輕笑，應了聲是。殷子鐸轉而又說：“周年慶白安也會來對吧？這件事就別讓小先生知道了，他現在應該專心學習，別讓他分心。”殷子鐸很快就理順了自己的邏輯，吳優說得確實有道理，但趙辛夷的情況還是不一樣，辛夷畢竟是個學生，砸錢追星這是一個學生該幹的事嗎？不好好學習，每天都在想些什麽？他還是要管趙辛夷，不過不是因為他喜歡的對象是白安，而是因為他作為學生追星這件事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