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鬥的聲響結束,街道上又恢複一片安靜。


    附近好幾戶膽大的人家門悄悄打開,看到手持柳枝站得挺直的顧輕希,小心翼翼地試探:


    “你……是人是魔啊?”


    他們本來不該問這個問題,更不該在今夜都聽到了食人魔的聲音的情況下,還開門出來。


    但被困在城中感受絕望的時間太久了,聽到食人魔那幾道痛苦的呻吟聲之後,他們還是忍不住生出了期待。


    顧輕希視線從手腕上的鏈子收回來,聲音清朗:


    “我是人,是修士,今日進城的五隻食人魔已被盡數斬殺。”


    一聽這話,半開的門內傳來激動的聲響和極輕的說話聲音。


    過了一會兒,有幾戶人家提著燈籠,站在門口左右窺探一番之後,走了出來。


    他們湊到顧輕希身旁,視線從她身上小心打量了一番,又轉移到站在她身邊的百裏渺。


    不知怎麽,看到他半邊隱藏在黑暗中的麵孔,心裏一顫,生出些恐懼感,迅速將目光收了回來。


    城中百姓不敢再看百裏渺,完全將注意力放在了顧輕希的身上。


    從她口中確定了今天出現的食人魔是真的被殺,他們懸了好多天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對顧輕希的感激之情自是不必言說。


    “多謝這位仙師大人,要不是您,我們這小地方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被食人魔吃了個幹淨呢。”


    顧輕希看著男男女女臉上不摻任何假的感激之情,皺眉問出了之前就有的疑惑:


    “食人魔如此猖獗,怎麽沒有人去找正道宗門求救?”


    說到這裏,被問的幾個百姓臉上露出苦笑。


    “怎麽沒有求救啊,別的地方比我們這兒更慘,仙師大人哪兒救得過來啊。”


    見顧輕希臉上困惑的神色明顯,他們就猜到她應當是出去遊曆許久或者是隱居的修士,不知道現今的情況,連忙給救命恩人解釋。


    “您是不知道,從好幾個月前開始,出現在我們凡人居住城鎮的魔族就越來越多了。”


    “我們這還算好的,繼續往南邊走幾個鎮子,那兒出現的魔更多呢,比我們更危險。”


    “要等到仙人來救,肯定得等到他們解決完那裏的麻煩,才能輪得到我們。”


    顧輕希擰著眉,目光在身旁的人短暫停留了一瞬,又問:


    “魔族大規模地出現,可是與魔宮有關?”


    被問的人撓了撓頭,也不大確定:


    “應該沒有關係吧。之前是聽說過魔宮攻打浮玉峰的事情,但後麵就沒聽魔宮什麽消息了。”


    “肯定不是的。”


    另一個人插嘴道,


    “魔宮都將浮玉峰壓得死死的,要真是他們派魔兵攻占城鎮,陣仗定然比這大得多,那我們就不用抱著存活的希望了。”


    “所以,這些魔族肯定不是魔宮派來的。”


    百裏渺皺著的眉也鬆了下來。


    不在魔宮範圍的魔族他沒有興致去管,不是自己去越輕希的禁忌,什麽事情就都與他無關。


    “輕希,食人魔的事情解決了,我們回去休息吧。明日繼續趕路。”


    百裏渺心中裝著的人少得可憐,別人的生或死、困境或麻煩他都不放在眼裏。


    要從前碰到這種事情,他都是漠視著放任不管。


    現在也是如此。


    如果自己早知道這個小城裏有這種事,他絕不會在這兒休息停留。


    也是恰巧讓輕希碰到了,不得不等麻煩處理結束。


    現在必須要容忍的事情收尾,百裏渺再不願意顧輕希的注意力被外麵的雜事吸引。


    他無視周圍百姓看著顧輕希期盼又信任的目光,直接抓著她的手腕回到了客棧休息。


    第二日一大早,百裏渺就帶著顧輕希離開了這個小城。


    沒有管那些百姓的挽留。


    而且因為那些人的話,百裏渺幹脆就沒有再去人類城鎮停留,一路乘著飛行法器,循著無人的小道返程。


    但這一路,仍然發現了不少與出去時大不相同的地方。


    不少地方都被魔氣侵染,形成了小片的魔族領地。


    越靠近魔域,這樣的地方就越多,能夠看到的魔族也越多。


    不僅僅是靠近人類的領地,就算是無人的叢林裏,也有魔族的棲息。


    盡管那些魔族都是散魔,並不在魔宮的管束範圍之內,過分往外擴張的數量還是很是怪異。


    這次,就是百裏渺,也不得不分出了一點注意力關注上這件事情來。


    這樣從魔域向外的擴散,像是一種侵占領土的試探,就好像是——魔族欲要稱霸整個世界。


    顧輕希為百裏渺稍稍動搖的念頭又有了些變化。


    她開始質疑起這些日子對百裏渺的了解來,也許,他在她麵前展現的一切都是偽裝。


    魔族與人族本就是水火不容,他身為魔尊,怎麽可能對人族沒有惡意呢。


    他那麽會偽裝,能夠裝成劍靈潛藏在浮玉峰大半年,現在也不是沒有可能。


    說是不受魔宮管束的散魔,也許也是偽裝試探的一環。


    百裏渺快氣瘋了。


    他好不容易看到了她鬆動的態度,期盼起兩情相悅,一朝回到原位,甚至更加糟糕,怎麽可能開心得起來。


    他加快了回魔宮的行程,想要迅速完成兩件事。


    一件就是神魂契約,他要迅速將她綁在自己身上,不能再有任何放開的機會;


    另一件,就是調查造成散魔泛濫的原因。


    百裏渺想到這幾日輕希對他的冷麵與探究神色,雙手握緊,眼眸幽深。


    ‘讓他回去查看到底是誰在挑撥離間,最好,不要是魔宮中出的內鬼。不然,他不介意再大清洗一遍。’


    回到魔宮,百裏渺將顧輕希安置在寢殿,給了她除了離開魔宮之外的最大權限,離開前承諾道:


    “輕希,你等幾日,神魂契約的那日,我定然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


    顧輕希沒有說相信他還是不相信,盯著腕上的手鏈,心中思緒萬千。


    百裏渺想要與她親近,又不敢,最後用力地將她擁入懷中,在她發絲上落下極輕的一吻,輕聲呢喃:


    “輕希,信我。”


    在顧輕希麵前體貼溫和的百裏渺,出了這扇門,找到處理,就變成冷麵無情、高不可攀的魔尊。


    對他的審問,無人敢隱瞞半分。


    好消息:散魔不是魔宮中手下鬧出的岔子。


    壞消息:是天道自然規律在促成這一切。


    百裏渺坐在殿中,聽著鯖郎興奮地匯報。


    “稟魔尊,末將能感覺到,您的魔力在逐日增強,我們也受到了您的影響,實力都有增幅。”


    百裏渺生來就是魔尊,承載著眾魔族的野心與力量。


    他也生來就與魔域關係密切,他強,魔族也跟著強大,他弱,魔族也就跟著衰弱。


    說到這兒,鯖郎想起魔尊審問的事情,猜測著給出了答案:


    “魔域因您的實力大增,魔氣增加了不少,好像又繁衍出了一批魔族。那些闖進人類城鎮的魔族,大概就是這一批新生的散魔。”


    也就是說,他越強大,便會不斷滋養魔域,也就會有源源不斷的魔族新生。


    那麽,像是路上他與輕希看到的魔族侵占人類城鎮的事情,還會不斷增加。


    百裏渺的實力已經超過了曆任魔尊,也就帶來了這一代魔族的昌盛。


    他對稱霸天下沒什麽興趣,但現在的狀況,不是能依他的心意能改變的。


    好像冥冥中注定了,他與正道,與人族不能好好共存。


    想到前世,百裏渺眼中閃過弑殺的恨意。


    “天、道。”


    輕希那樣剛直的性子,前世都能為了守衛天下太平犧牲性命,若是今生讓她知道這件事——


    百裏渺的目光變得銳利。


    他看向鯖郎,聲音冷厲,


    “我要交代你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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