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衣主教看到路西達斯的態度,也就隻好按捺自己的好奇心,繼續之前沒有說完的內容。


    但眼睛還是會控製不住,時不時地往裏間飄去,試圖看一看赫爾菲蒂在做什麽。


    赫爾菲蒂本來在看著書,忽然感覺不對勁,抬頭,對上藍衣主教的目光,不開心地皺了皺眉,站起身,往外走了幾步。


    “唰!”


    簾子被拉上,隔絕了外麵看進來的視線。


    好一會兒,外間談論的聲音漸漸停息,書房門被人開了又關。


    路西達斯站起身,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赫爾菲蒂已經由坐姿變成了仰躺在沙發上,打開的書還蓋在她的臉上。


    他搖了搖頭,熟悉地伸手去揭她臉上的書本,果然迎上一雙半夢半醒的眸子。


    “嗯?你們結束了?”


    女孩的聲音還帶著幾分才睡醒的慵懶。


    路西達斯將書本合上,放在她麵前的木茶幾上,然後退著坐到了她旁邊的一個短沙發上。


    “嗯。你說有重要的事情找我?”


    “對。”


    赫爾菲蒂一下從沒睡醒的狀態中清醒過來,身體坐正,雙臂自然垂下放在雙腿上,認真再次說道:


    “很重要的事情,我不想再天天吃白麵包和蔬菜沙拉了。我需要肉,牛肉、羊肉或者什麽動物的肉都可以。”


    “我是魅魔啊,不去吃男人就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你怎麽可以讓我像小綿羊一樣天天啃草。路西達斯,我鄭重對你提出我的抗議!”


    為了表達這件事情對她的重要程度,她還伸手,在麵前的茶幾上落下重重一掌。


    手掌落在茶幾上,傳來了一聲沉悶的響聲,還將才放好合上的書帶動著翻開了好幾頁。


    路西達斯再一聯想到她推門時那氣勢洶洶喊的那聲“我要吃肉”,深切理解到她對吃肉的濃烈渴望了。


    但這件事著實無奈到沒有什麽不能解答的神父大人了。


    他伸手將書頁合上,道:


    “你想吃肉,當日去食堂或者前一日去找食堂說就是了,怎麽還特地來找我抗議?”


    教廷每日的吃食都是由後食堂負責的,還不需要由他來每日製定眾人的三餐菜單。


    赫爾菲蒂每天吃素更不會是他特地要求的,大概率,是大家吃什麽,就給她多做了一份。


    一般大家都是如此,如果有特別的要求,提前找後廚說一下就好了。


    赫爾菲蒂很是不滿他這樣不重視的態度,憤憤開口:


    “你們一整個教廷的人都吃素,連食堂的人準備的食材都全是蔬菜麵包,他們也不肯處理肉類食材,怎麽可能找他們說就給我一個人改變。”


    這完全出乎了路西達斯的預料。


    他並不知道教廷現在是這樣的情況,拉上赫爾菲蒂,一起去後廚房了解情況。


    這一了解,才知道,原來事情的開端還是在他這裏。


    路西達斯自小就對生靈存有憐憫之心,有意識起就不再食用肉類做成的食物。


    因而在進入教廷後,也提前將自己對飲食的要求告知了後廚。


    這隻是他個人的要求,他從未對教廷所有人的飲食做出限製規劃。


    但路西達斯作為神父,一言一行都會受到很多人的關注。


    就連不吃葷這一點,都會被一些人在心裏反複揣測。


    他們會去想,神父大人不吃肉,是不是其中有什麽特別的原因?


    比如,神父大人年紀還不到紅衣主教的一半,卻對光明元素的領悟那樣透徹,會不會就有這一點的原因。


    光明神仁慈而偉大,庇佑眾生,所以,更加青睞跟祇相似性格的信眾吧。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教廷裏就有一個說法,食素會讓信仰更加純粹,會讓光明神更加眷顧。


    沒有信徒不希望得到神眷,從主教到下麵的信徒,都開始改變自己對餐食的要求。


    能進入教廷的人,不管是有職位的大人,普通的信眾,還是雇傭在廚房做飯的人,都是信仰光明神的。


    上麵的大人都做出了改變,廚房的幫傭理所當然也學習起他們。


    整個教廷,上上下下,全部都開始食素。


    廚房也不再購買處理任何的肉類食材,這樣的習慣已經持續了好幾年。


    盡管現在路西達斯將誤會解除,他們也不會那麽輕易地改變長久的習慣。


    要是讓他們每天多做一些肉類食物,去麵對殺生,幾乎等同於逼著大家改變信任,是一件十分為難的事情。


    路西達斯無法因自己的想法,就去逼著旁人去做不情願做的事情。


    兩人暫時沒有結果地從廚房中退了出來。


    走在回廊中,赫爾菲蒂輕輕拽了拽路西達斯垂在身後的金色長發,語氣十分苦惱:


    “怎麽辦啊路西達斯?我真的不想吃草了,魅魔不吃肉會營養不良長不高的。”


    現在的情況已經不是路西達斯可以控製的了。


    在眾人的心中,食素變成了光明神的旨意,想要推翻,難度約等於要赫爾菲蒂承認她的信仰也變成了光明神。


    可能性為0。


    赫爾菲蒂耳邊都好像還浮現著那些人為難的回複:


    “要切肉嗎,那太可怕了。”


    “路西達斯大人,我可以為這位小姐每天煮幾個未受精的雞蛋,但是那些血淋淋的肉,太殘忍了呀。


    天啊,我連看都不敢看到了。”


    “光明神啊,原諒我。光是看到那些可愛的動物被做成菜肴,我就一整夜都不能安眠了。”


    “……”


    其實如果路西達斯強行下命令改變,一切就會變得很簡單。


    可他要是那樣的人,赫爾菲蒂也就不可能和一個信仰光明神的神父相處得那麽愉快了。


    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赫爾菲蒂都能感知到事情的麻煩之處。


    好一會兒,見路西達斯沒說話,她以為隻能就這樣下去,臉頰氣憤地鼓起,手從路西達斯的頭發上挪開,改放到了他的肩膀上,不斷用力。


    “啊啊啊啊啊,我長不高,那你也不準這麽高,變矮變矮變矮。”


    無能為力下,她為了泄憤,踮著腳,手臂壓在路西達斯的身上,試圖將自己的體重全部轉移到手臂上來,想要將他壓得矮一點。


    赫爾菲蒂的頭也一個勁地往他的方向側。


    兩人距離一下子變得極近,連對方身上的氣息都可以聞得很清楚。


    清冽幹淨的氣味,陽光下的雪後森林,是那天夢裏的味道啊。


    很好聞的味道,能夠讓她睡得很安穩,就像路西達斯給她帶來的感覺一樣。


    現在,也依然如此。


    路西達斯被她那麽搗亂,身體都沒有晃動一下,反而因肩膀上蹭來的癢意,散去了心裏沉悶的滋味。


    過了一會兒,等赫爾菲蒂發泄完那股子生氣的勁,他伸手將她扶正。


    伸手,將她頭頂在自己身上蹭亂的卷發小心地捋順,又安撫性地揉了揉,才開口道:


    “這件事情,我會解決的。”


    “你等我。”


    赫爾菲蒂不知道,教廷這種生肉都不能出現的困難情況,路西達斯要怎麽解決。


    不過,她知道,他說出去的話,肯定會做到的。


    需要幾天呢?


    三天,五天,還是一周半月?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的是,隻到晚上,路西達斯就將這個問題解決了。


    赫爾菲蒂拖著自己無力的四肢往食堂的方向走,在路上碰到夏伊洛,就聽見她驚訝地問道:


    “路西達斯大人讓你在晚飯前去書房一趟,怎麽你還在這兒?”


    嗯?


    赫爾菲蒂並沒有收到消息。


    “不過現在估計已經晚了,都到了吃飯的時間,那我們先吃過後,再去找大人吧,他一定不會生氣的。”


    夏伊洛也看出其中應該是出現了什麽差錯,看著身邊人都開始往後麵吃飯的地方走去,也就對自己的話做出了及時的“調整”。


    先吃飯?


    想起那些綠油油的一片“草地”,赫爾菲蒂實在提不起半點興趣。


    “不了,路西達斯大人找我有事是吧,萬一有些著急呢。我先去找他吧,等會弄完了我再過來。”


    她迅速將自己的手臂從夏伊洛的臂彎中抽離出來,腳步輕快地往眾人行進的反方向走去。


    書房虛掩著,在門外還能看到燈具照射出的昏黃的光芒。


    赫爾菲蒂直接推門進去,聲音懶洋洋的,


    “路西達斯大人,這個時間點,您找我有什麽事呀?”


    又是“大人”這個後綴,又用上了“您”的敬稱,她是將白日的事情遷怒到了路西達斯的身上。


    她從來就是這樣的,情緒不僅寫在臉上,還一定要表現出來讓人看見。


    魅魔秉性中的直白,被她展現得淋漓盡致。


    “將門關上吧。”


    路西達斯的聲音中都透露了些被逗的清淺笑意,壓了壓嗓子才將話說了出來。


    “什麽東西呀,神神秘秘的。”


    赫爾菲蒂看著印在簾子後的人影,一臉莫名其妙,將門帶上後腳步飛快,一把掀開了所有遮掩。


    “啊啊啊啊啊,你怎麽這麽好啊!”


    赫爾菲蒂驚喜地叫出聲。


    她的眼前,是在燈光下相貌更加奪目的神父大人。


    但這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茶幾上擺好的兩份餐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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