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起來一點兒也不緊張。”


    聽到搭話聲的克萊因下意識地扭過頭去,然後他以食指抵唇對著那個悠閑翹著腳的人笑道:“哈哈,真是謬讚了,您不也一樣嗎?當然也不排除您很會扮演。”


    “因為鄙人有保障啊,所以就算死了也沒有關係。啊,主持人來了,看樣子集會就要開始了。恕我失禮,有機會再聊吧。”與克萊因搭話的人說道這裏的時候忽然安靜下來。意識到什麽的克萊因將視線轉移回了由座椅和人共同圍成的圓圈中心,在那裏一個約成年女性高,全身上下都由不同人的身體部位共同拚湊而成,顯得令人恐懼又怪異畸形的怪物正站立在那裏,而它的身後一根黑色的觸手一直延伸到了大家頭頂的天花板上。


    也許是因為與身體相連的脖頸與頭顱不相契合,所以拚接怪物在花費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以後才找到了自己聲音:“沒想到這麽快罪人們的午夜時間就到了,本人皮泰爾又以新樣貌與大家再次見麵了!不過說是第一次,但其實今天又來了新的成員,所以大家可是要爭取機會呢!如果得到一次寬恕的話,是能夠得到優厚的獎品的!”


    “不過因為有新人來了,所以我得重新說明一下這個故事會的幾個比較重要的規則:第一,不是隻能講自己的故事,但是絕不能編故事,編造故事的人會受到嚴厲的懲罰;第二,一個人一次集會隻能講一個故事,無論長短;第三,得到寬恕的人就能在故事會結束的時候得到豐厚的獎賞,不過獎賞並不能夠保證能讓各位離開這裏;第四,在集會正式開始以後,所有人不能使用武力襲擊主持人和他人。”


    講故事?為什麽要講故事?聽到拚湊的話後瞬間感覺自己多了很多問號的畢維斯下意識地看向了對麵,隨後他注意到克萊因正在用口型對自己說什麽。


    不要說話,就這樣坐著就好嗎?在讀懂對方唇語後猛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以後,畢維斯趕緊將視線挪回到了麵前集會的主持人身上。而他在緊張的時候便開始不自覺地攥緊拳頭,最後就連指甲嵌進肉裏都沒感覺到疼痛。


    在身後觸手的操縱下原地旋轉一圈的皮泰爾有些滑稽地抬手向眾人行禮,之後他才展開手臂繼續說道:“既然沒有人有疑問,那就有請第一位講故事的人吧?如果沒有人主動來講,我們就會以抽簽的形式抽取一個人。”


    在短暫安靜了一會兒後,克萊因左手邊第三個人忽然舉手喊道:“那、那個,我來!”


    “好的,沒問題!”皮泰爾忽然一掃之前的萎靡並迅速指向舉手的那個人,於是所有人都看見了他留在原地的那條枯瘦的左腿,“請問這位您願意讓別人看見你的樣貌嗎?如果願意的話,我將解除施加在您身上的魔法。如果不願意,當然也是可以的。”


    “可以的,我想大家在看見我的樣貌以後,應該會更同情我一些吧?”


    在話音落下的瞬間,一個栗色長卷發,滿臉淤青的嬌小女性便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視野之內,而她在拉下肩膀上的衣物後身上的傷痕更是一覽無餘。於是幾乎是所有人都開始猜測起這位看上去嬌小可人的女性到底經曆過什麽了。


    “……我叫派珀,這些傷都是被我的同伴打的,他們、他們威脅我說要我交出我的身體才肯讓繼續保護我,但是我已經把食物全部交給他們保管了……嗚嗚嗚,求求你們,幫幫我!我又瘦又小,所以根本就沒有人雇我工作。這次我也是為了賺錢才來這裏的,結果卻遇到這種事情嗚嗚嗚嗚嗚……”派珀一講到自己的傷心事就完全控製不住情緒的捂臉痛哭起來,而之後她才緩過氣來並捂嘴繼續說道:“我的父母都是一貧如洗的農民,而母親為了養家而把我嫁給了一個喜歡酗酒施暴的男人,因為他我才失去了第一個孩子和做母親的資格,所以後來我就隻能離開家獨自生活,最後沒想到會來到這種恐怖的地方……”


    “那你既然找不到工作,那之前又是靠什麽為生的呢?”聽到這裏,忽然有一個人舉手發問道。


    “我……我當然是在流浪乞討了,不然的話怎麽可能活到現在?”派珀抽噎著回答道。


    “你的同夥這麽沒有人性你為什麽早點兒離開他們?找其他人依附的話,肯定也會比現在好過得多吧?”


    “因為家暴而導致流產和不孕?你為什麽不把著這種家夥告上教會的秩序法庭?”


    “可是現在教國不是有專門針對流浪者的政策嗎?隻要能證明自己不是娼妓和異端,好像都可以得到一筆救濟金。”他人的疑問像是炸藥桶一樣帶來了一係列的質疑,而原本表情痛苦的派珀也越發局促不安起來,之後她咬著指甲有些慌忙地後退,結果卻被皮泰爾抓住手腕:“我說過不可以編造故事的吧?您身上的傷痕可是為了讓別人同情你而讓同伴毆打產生的,而且染上梅毒的女人應該很難生下健康的孩子,不是嗎?”


    “可、可是我也沒說錯啊!那些人說我隻要能拿到集會的獎勵的話,我就不用每天再陪著他們了!難道這也算是說謊嗎?”被揭穿身份的女人在甩開皮泰爾的手之後握緊拳頭聲嘶力竭地衝所以嗤笑自己的人大吼道:“因為我的父母是農民,因為我沒有身份,所以我連自己的愛情都是虛假的!男人欺騙我,姐妹也欺騙我,我的尊嚴在泥水裏被別人踐踏!我以為我能和貴族結婚改變命運,但到頭來卻連肚子裏的孩子都丟了!對了,你們這些人……罪人的集會,你們肯定也和我一樣是有罪的人!”


    “喂,主持人,既然這個女人都說謊了,那這個故事也就沒有什麽意義了吧?趕緊讓她下場吧!”


    “就是就是,反正也沒用了!說謊的人的結局也應該讓新人看看才對吧?”


    “……你們也會和我一樣的,也會和組成這個主持人的人一樣死得七零八落!絕對!”已經陷入癲狂的派珀邊像瘋子一樣張大嘴狂笑,邊用手指著那些要求主持人了結自己性命的人,“我會在死人之國的深處等著你們這些人的!”


    在說完最後的遺言後,派珀便被某種像是枯枝但又像是昆蟲足肢的手給拖入了黑暗深處。之後所有人都聽見了她淒厲恐怖的慘叫聲,而在慘叫聲結束之後,便是肉體被割開和被攪動起來的粘稠聲響。


    眼睜睜看著這一切而無法阻止的畢維斯愧疚地用手捂住了耳朵。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擁有童話中勇者的力量,可以使用聖劍將這些怪物全部屠殺殆盡,或者他能像德斯坦那樣無所畏懼也不錯,起碼還能衝上去救那個女人。但是他什麽都沒有,隻有一顆靈活的大腦和懦弱的身體。


    改變,要怎樣才能改變這種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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