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河並不是因為競技場中那些眼睛朝著天上,不把他人的命當命的混蛋們被暴力鎮壓,並且即將倒大黴感到興奮,而是高興自己終於能夠從這個惡心的地方把救命恩人帶出去了。他本來想和族人一起完成這件事的,但是這些年他救出的族人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或者尚還年幼的孩子,根本不能被當做戰力,而其他人他根本就信不過。


    至於格裏高爾,那個女人和其他人不同,她是個言行一致,也沒有什麽壞心眼的人,正因為如此阿姆河才選擇相信她一次,反正那張地圖對他而言隻是個負擔,不如交給別人會更好。不過他沒有想到格裏高爾找來的人居然沒有受到競技場的影響,甚至還將那些怪物一樣強的守衛全都鎮壓了。


    競技場中有種怪異的力量,會讓人迷失心智,即使不受迷惑也會覺得惡心和難受,隻有廝殺或者是沉浸在狂歡中才會緩解這種感覺,但那兩個人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


    阿姆河忍著那種仿佛有無數蟲在腦袋中蠕動啃食的惡心感,又對著上鎖的地牢喊了幾聲友人的名字,但依舊沒有聽到回應。最後他實在忍不住了,直接衝上去雙手握住金屬的護欄,下一秒,他握住護欄的皮膚開始升溫,而金屬在高溫下開始發光和熔化,最後他用力一推破壞了護欄,直接衝進地牢將躺在稻草上的男人抱起來:“伽斯……你還活著嗎?”


    阿姆河還記得和伽斯相遇的那一天,他當時剛目睹了姐姐妹妹的死亡,還沒來得及和家人的屍體告別就被丟進了競技場,他在地牢中憤怒地橫衝直撞,大喊著要為家人報仇。


    競技場下層隻有走廊上有鬆油火把照亮道路,地牢裏麵總是一片漆黑,底層的奴隸和角鬥士生活在這裏,甚至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多久,有的在競技場上表現不佳的人會被送回到這裏,直到餓死都不會有人知道。


    阿姆河作為新來的奴隸,不僅沒有食物可以吃,而且連身上的手銬腳鐐都沒有被摘掉。他剛剛掙紮亂撞的行為沒能喚來守衛,反而讓鐵銬磨爛了手腕和腳踝的皮膚,再加上身上還有很多剛結痂的新傷,所以他身上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阿姆河的怒吼叫醒了這層許多新來的奴隸,一些性格軟弱的沒過一會兒直接就大哭來,但也有冷靜的安靜觀察著一切,似乎是已經開始思考日後該怎麽做了。


    就在這時,阿姆河旁邊的地牢中傳來一個低沉的男音,他的語氣輕快,仿佛不是在坐牢,而是在度假:“想要複仇的話,你應該學會隱忍。現在你還太小,如果一直這樣反抗的話,受傷的就隻有你自己。我看你身上有傷,我這裏有藥,給你了。”


    “你難道甘心待在這個地方?那些混蛋傷害了我的家人,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阿姆河重重一拳錘在地上,很快他便捂著疼痛的拳頭一陣顫抖,明顯是傷到骨頭了。


    坐在火光沒能照亮的黑暗中的男人輕笑了一聲,輕撥手中小豎琴,小豎琴發出優美的樂聲:“這裏大部分人都和你一樣,包括我,我的家人也不在了,我看著他們被貴族帶走,穿上華麗的衣服和我們的朋友一起關在精致打造的鳥籠裏。貴族們讓他們馴養我們的朋友,讓它們不停地唱歌和飛舞。我看著父親拿出有毒的果實,喂給它們吃。父親又把果實給母親和弟弟吃,但他沒有吃。昨晚一切後他站在那些貴族麵前,對他們吐口水。”


    “父親說我們是馴鳥人,隻會和鳥兒們一起生活在天空下,它們是我們的家人,我們不受任何約束。籠子可以囚禁我們的身體,但無法囚禁我們的靈魂。我們絕不會為了供你們觀賞,讓家人為你們唱歌,現在你們殺了我吧,我會借此逃脫這個鳥籠,回到天空去。”


    略帶哀傷的但能撫慰人心的琴聲安撫了不安的人們,他們漸漸都安靜下來,認真地聽著男人彈琴。阿姆河也在聽,而通過琴聲他看見了蒼藍的天空和廣闊無垠的大地,他意識到這是代表自由的歌。


    “我叫阿姆河,你叫什麽?”


    “我叫伽斯,在我們馴鳥人中是自由的意思。你坐過來點,我給你上藥。傷口不好好處理,在這種潮濕的地方是很容易發炎的。”


    就這樣,阿姆河和伽斯成為了朋友,最初的一個星期,他們就待在競技場下層的地牢中,除了少量的飯菜之外就什麽都沒有。不過每天他們也不無聊,伽斯會一邊彈琴,一邊講他過去旅行中遇到的趣事,阿姆河就在狹窄的空間裏麵鍛煉,磨礪自己的能力。


    一個星期過後,兩個人在守衛的押送下分別上了競技場,阿姆河的對手是一個富商雇人從域外抓來的硬甲巨蜥,他靠著火焰魔法險勝,但是也受了重傷,斷了好幾根肋骨,隻能被丟回地牢裏休息。


    阿姆河等了很久以後才看見有人將全身是血的伽斯拖過來丟回地牢,那才是他第一次見到伽斯的真麵目:他褐色的皮膚上應該曾經有很多紋身,但現在隻留下一片片血肉模糊的傷痕,一些鳥類的輪廓看上去像被撕碎的屍體。深灰的短發下麵是一張五官深邃的臉,橄欖綠色的眼睛讓人聯想到幽深的密林,微高的顴骨上對稱印著白色的圓環。


    阿姆河還注意到伽斯的耳朵像是被撕扯過一般垂著半片耳垂,僅剩的半隻羽毛耳墜也隻剩下羽根和綠鬆石墜子,完全能看見肋骨的削瘦身體上全是淤青和刀傷,右腳被殘忍扭斷直接向後轉著。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在競技場上主動放棄武器的奴隸,這家夥不會以為丟棄武器就可以放棄角鬥吧?真是愚蠢,所有上場的人都隻有一次機會,要不去死,要不隻有永遠站在競技場上!”


    “算啦,要不是他有張好臉,估計早就被觀眾要求幹掉了吧?能活著下場也隻是因為有人還想看見他!把藥放下我們就走吧,下一場獸鬥就要開始了。”


    兩個守衛一邊輕鬆地聊天,一邊隨手將手裏的伽斯丟回地牢,等他們轉身離開後,阿姆河不顧自己的傷勢撲到護欄上,他很想直接破壞麵前的護欄直接過去查看對方的情況,但魔力和體力耗盡的情況下他隻能竭盡全力呼喚對方:“伽斯!伽斯你還活著嗎!伽斯!你醒醒!求求你……不要死,要是你都不在了,那我該真的會發瘋的……”


    阿姆河一直扯著嗓子呼喊和捶打護欄,就算聲音都變得沙啞,手也錘出了血也沒有停下。過了很久之後,躺在地上的伽斯才勉強動了動:“阿姆河……我還活著呢,你不用這麽擔心,我沒那麽容易死。隻是我現在有點累,想要休息。你先好好養傷,之後你還有角鬥呢。”


    聽到伽斯的聲音的瞬間,阿姆河放心了下來,之後他把自己的藥丟過去交給伽斯:“好,我知道了,那你醒了以後也記得給自己上藥啊,我把我的藥全給你,你一定要好起來!”


    那之後伽斯睡了整整三天,這三天中阿姆河也在集中精力恢複身上的傷和鍛煉,等再次從競技場上回來的時候,他聽見了熟悉的琴聲——是伽斯醒了。


    “伽斯,你好點了嗎?這幾天我一直都很擔心你,要是你也不在你的話,我還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忍不住在角鬥的時候趁機對那些混蛋動手。”


    “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應該做。不過有些時候,需要等待時機。”伽斯依舊坐在火光照不到是黑暗中彈琴,他的琴聲比過去輕快了許多,仿佛成群的鳥雀歡騰,聽著琴聲阿姆河感覺心情好了很多,但他依舊有種想把一切都毀掉的衝動。


    “機會……什麽時候機會才會來呢?幾乎每天晚上,我死去的家人都在問我,什麽時候能為他們報仇。”


    “不要被仇恨蒙蔽眼睛,隻要不斷地磨礪自己,機會很快就會到麵前來的。在這之前,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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