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說今晚想要房間裏休息,你們去準備陛下常用的熏香,記得毯子和酒送過去。記得讓侍衛守在門外。”


    “是,我們這就去準備。”


    吩咐完下人後,兩鬢略有些斑白,一頭淺灰色頭發一絲不苟地在腦後梳成光潔發髻,戴著半邊水晶鏡片的中年女性看向身後緊閉的房門,那雙淺綠色的眼眸中滿是擔憂。


    這還是索拉卡第一次看見一向穩重的陛下露出那種哀傷的神情,仿佛是看見了什麽令人哀痛的事情。這讓她更加好奇那封信的內容,但她能做的事情隻有默默地守候。


    明天陛下就會恢複往日的端莊,重新著手處理堆積如山的政務。畢竟再怎麽樣,一國之君也不能長時間被感情左右,還有無數臣民在等待她的抉擇。


    願明日能夠更快的到來,驅散冰冷的黑夜與無盡的哀愁。


    濃霧中飄蕩的帆船上,正在與海浪搏鬥的女人注意到隨著海浪飄來的漂流瓶,已經很久沒有人用這種方式和她聯係過了。


    這個皮膚呈現淡褐色,一頭淺紅色長發隨著海風飄動的女人撿起漂流瓶打開取出裏麵的信,當她看見寄信人的時候臉上還綻放出笑容,不過很快笑容便從她臉上消失了。


    女人緊緊地攥著那封信,抬頭看著頭頂的星夜,明星為她指明航路,也會為逝者指明方向:“你已經追尋到你想要的結局了嗎?真是太好了。我想我們總有一天會在生命的盡頭相遇,等那個時候,我們再好好喝一杯吧。”


    “族長,有您的信!是從教國送來的!是那位幫我們找回被偷獵者的恩人寄來的信!”


    正在帳篷裏和幾位須發蒼白的老人商討事宜的黑發青年頭頂挺立的豹耳動了動,他金波羅花色的眼眸從攤在氈毯上的地圖挪到那個興奮得臉頰通紅的豹族小孩臉上。


    族長身後漆黑的尾巴微微搖晃著,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即將發怒的表現。


    帳篷裏的所有人都以為族長要發怒了,各個屏息凝視不敢開口說話,就連那幾個長老都摸著下巴搖頭歎息。


    “這樣啊,快把信念給我聽,正好讓族長我看看你認字認得怎麽樣了。”


    出乎大家預料的是,族長居然沒有生氣,反而是笑著將垂在胸前那束用帶著彩色石珠的細麻繩在腦後紮成小辮掀到身後,起身走上前把孩子從地上一把抱了起來。


    “族長大人,那派族人去互送魔術師派來的商隊的事情……”


    “等晚一點我再看看合同再決定,你們先去忙修建水渠的事情吧,工人應該快到了!”


    “族長大人,您還不能休息啊!”


    臉上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放鬆下來的族長抱著小孩走出帳篷,帳篷外族人們正扛著各式工具或者拿著書本離開各自的帳篷,準備開始一天的忙碌。


    注意到族長的人都會停下腳步恭敬低下頭來致意,並用尊敬和崇拜的眼神目送他離開。


    一大一小兩個獸人來到部落外圍的草地,白天明明陽光燦爛,卻意外有些清涼,幾個豹族的孩子正在草地上玩耍,看見族長後紛紛大聲地衝對方打招呼。


    臥在族長懷中的小孩早已迫不及待地撕開手中的信件,剛看了幾行他就皺著眉頭指著信問道:“族長大人,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啊?”


    族長坐在石頭上看完孩子手中的信件,他臉上的笑容變得苦澀起來:“這句話的意思是我們的恩人要去很遠的地方了,所以我們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收不到她的來信。”


    “哎,好可惜!我還想給恩人說說我們部落的變化呢!我爸爸媽媽都有新工作了,大家都不用挨餓了!”


    “沒關係,以後會有機會的。現在和族長一起去狩獵吧,今天其他人都忙著工作,隻能由我親自帶你們這群小家夥去狩獵了!”


    族長急切地轉移了話題,他不希望孩子們過早理解死亡的含義,蜜莉恩的離去也許會給這些孩子帶來傷害。而等孩子們再大一些,也許就不會再記得這個曾經幫助過他們的好心人,但這樣就好。


    我來記住她和她曾做過的一切就好,這份恩情應該還是有別的方法可以報答。族長這樣想著,順手將懷裏的小孩放在地上,帶著他向草地的另一端走去。


    蜜莉恩留下的信件被準確送達至不同人手中時,蜜莉恩本人也在濃霧彌漫的古老森林中睜開眼睛。


    看著周圍如奔騰河流一樣湧向一個方向的濃霧,蜜莉恩一開始還不清楚自己是在哪裏,可很快她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


    看見蜜莉恩蘇醒,站在樹枝上俯視她的烏鴉忽然張開翅膀怪叫一聲,之後它飛起來圍著蜜莉恩打了個轉,落在她身後一扇懸掛在半空中的木門的門框上。


    蜜莉恩被烏鴉的怪叫嚇了一跳,她下意識地抬頭,目光追隨這隻有著奇異的暗紫色眼眸,脖頸上還戴著金枝項鏈的古怪鳥兒,最後落在那扇破敗的木門上。


    看著那扇滿是劃痕和黴斑的木門,蜜莉恩莫名地覺得有種熟悉感,她不太確定地走上前撫摸木門的表麵,沒想到真的摸到很多刻痕和幾行小字。


    如果蜜莉恩沒有記錯的話,這些刻痕和小字都是她小時候量身高時父母特意留下的。自己明明已經死了,可為什麽家裏的門會出現在這裏?


    “嘎啊!”烏鴉見蜜莉恩半天沒有動作以後不滿地叫了一聲,忽然它像是意識到種族不同語言不通似的咳嗽幾聲再次開口道:“打開門進去的話,你就能見到你想見的人了。”


    “可咱已經沒有遺憾了。”


    “有遺憾的人不是你,而是比你先一步離去的人。”


    烏鴉的話讓原本猶豫要不要推門進去的蜜莉恩愣了一下,意識到什麽的她本黯淡下來的眼睛亮起來:“該不會……”


    “別問我,你不是說什麽就做什麽嗎?為什麽會在這種情況下那麽磨蹭!快去吧,他已經等你很久了!”


    烏鴉注視著蜜莉恩拉開門向背對著她坐在桌前的男人衝過去,她無比激動,以至於跨過門檻的時候差點被絆倒。


    門關上的那一刻兩人相擁在一起,他們臉上都露出了久別重逢後激動和幸福的笑容。


    任務完成後烏鴉鬆了口氣,它收起眼底的羨慕和祝福展開翅膀從門框上飛起,落在有著一頭內層呈現亮綠色,長度直達腰部的灰白長發,灰色皮膚格外奇異的綠眸女人覆蓋骨甲的肩膀上。


    這個身材異常高大的女人赤裸的身體被黑鐵與白骨的甲胄覆蓋,她手裏拖著一柄生鏽的長鐮,深紫色的曼陀羅纏繞並綻放在上麵,使得這柄工具看上去沒有那麽簡陋。


    “嘴硬心軟的烏鴉。”女人抬起那半張都是白骨的臉譏諷道。


    “冷眼旁觀的死神。”烏鴉眯著眼睛毫不客氣地回嘴,“你在這裏幹什麽?活都幹完了?你可比我悠閑多了,還有這麽多手下可以使喚。”


    “當然是為了迎接新的靈魂,時隔數百年終於又有人走上聖者之位,她有這個前往殿堂的機會。我要是不把她帶過去,那些老東西肯定會一直纏著我不放的。”


    女人悠閑地翻看著自己的右手,她的指甲蓋上浮現出一張張痛苦哀嚎的人臉,這些全都是那些罪大惡極的人的靈魂,把他們當成工具驅策可再合適不過了。


    她平時確實也很忙碌,不過今天就是因為感覺到了特別的靈魂氣息才過來看看情況的,結果還是晚了一步,看樣子引路這個任務隻能交給夜鴉了。


    “那種無聊的地方也隻有一群老古董每天討論一些毫無用處的東西,即使被神選中又怎麽樣?”夜鴉的語氣中滿是譏諷與嘲落,它自然是看不起那些因為一些成就而被選中入駐殿堂的靈魂,畢竟大家都很清楚那裏到底算什麽。


    不過是神一時興起而選中的收藏品,無論曾經多麽偉大的成就,擁有多麽顯赫的地位和身份,死後也隻是空無一物的存在,他們像珠寶盒的珠寶一樣被困在那看似神聖的地方。


    “她一定不會去那裏的,她沒想過要成為什麽偉大的人。”夜鴉篤定地點了點頭,它知道蜜莉恩肯定不會做出那種愚蠢的選擇,比起靈魂的永生,她應該更希望追求來世的自由。


    女人聽了夜鴉的話並沒有覺得多意外,畢竟她也不在乎一個靈魂做出什麽選擇,她隻負責引領死去的人去他們該去的地方。


    這裏是靈魂的港灣,也是生命走向新的開始的中轉站,所有逝去的人都平等地享有選擇的權利。


    “看樣子靈魂之河的顏色要變得更深,最後那條河會不可避免地被染黑。明明那件事還沒過去多久,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呢?算了,無論這個世界變成什麽樣,都和我沒什麽關係。”


    女人一邊歎息,一邊拖著長鐮轉身離去,走了幾步後她像是想到什麽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落在地上的夜鴉:“既然那個靈魂在你這裏,那她就交給你了,我繼續去忙了。”


    “看樣子你已經找到丟失的東西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去拿回來?”夜鴉克製住去啄落葉下昆蟲和果實的本能抬頭問道。


    很久以前有個死神違背女神製定的戒律,不僅沒能履行職責,還和人類一起帶著死神的武器逃走了。


    女人一直在找他,想要回收珍貴的武器,而就在剛才,她察覺到了那個叛逃者泄露出來的力量。


    “我會盡快的,回收武器以後就立刻選拔新的死神。”女人說完後轉頭離開,她的身影很快就被霧氣吞沒,最終徹底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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