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探他人的記憶本身就是被禁止的事情,因為對於一個人來說,記憶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就算能夠封閉記憶,但透過那些零星的碎片,也能察覺到這個人的一些秘密。


    再加上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很少,無論是與他人的靈魂共鳴,還是施展魔法所需要的魔力,普通人類都無法無法做到的事情。


    梅西爾之所以能夠做到這件事,也多虧她特殊的體質,無論她想不想,有些時候她都會有無意間窺探到別人的記憶。而過於深入他人的記憶,同樣會給她帶來不好的影響,最糟糕的情況是被他人的情感同化。


    情感的同化會讓一個人變得不太像是自己,這本質上也是一種精神的汙染,至少現階段是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治療的,所以梅西爾對於鏈接他人這件事一向十分謹慎。


    竟然這麽輕易的就相信了一個陌生人說的話?不對,這是已經沒有別的辦法被迫做出的選擇。


    梅西爾看著阿吉達裏為了找到妹妹,毫不遲疑地跟著那個花民青年上車,忽然她注意到周圍正慢慢變暗,空氣變得潮濕渾濁,奇異的暗香鑽入鼻腔……這股香味她竟然有些熟悉。


    “周圍變黑了,好像馬上就是最後的記憶了……原來阿吉達裏不是花之國的人,可後天接受祝福,這是有可能的嗎?”


    梅西爾依稀記得,現在沒有人能接受植神的祝福,他們往往在接受祝福的瞬間,就會因為體內暴漲出來的植物而亡。


    沒人知道祝福變成詛咒的具體原因,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現在的人類無法再接受植神的祝福。


    “我得盡快醒來,不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梅西爾依稀覺得這樣一直保持昏迷狀態並不是什麽好的事情,她很想盡快醒來,可是眼前的黑暗卻纏繞著她,讓她無法離開。


    呻吟和啜泣聲在渾濁的黑暗中回蕩,同時還伴隨著血肉撕裂和極輕的交談聲,這片黑暗中明顯有著其他的存在。


    她靜靜站在黑暗中握緊手中並不存在的武器,隻要有足夠強大的信念,那就能夠在意識中用想象創造出不存在的物品。


    想象中的危險沒有出現,倒是空氣中的異香中不知不覺間混入了淡淡的血腥味。梅西爾皺起眉頭,她聽見熟悉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母親,我不太喜歡這個器皿,她沒有我現在這副身體漂亮,我能不換嗎?我剛答應了別的家族要去參加他們的晚宴,我可不想輸給那些原本比我更醜的家夥!”


    “不行,損壞的器皿會讓靈魂衰亡,我不能看著可愛的女兒受到傷害。況且這兩個器皿流淌著相似的血,你要接管這具身體應該不會太難。”


    “我知道了,母親。希望下次祭典你能幫我找到更好看的器皿。”


    “當然了,我的寶貝,隻要是你想要的,我一定會幫你得到。不過這件事你不要告訴你的父親,你總是這麽任性,他會懲罰你的!”


    “我知道了,雖然那個老古板總是要求我做著,要求我做那,但誰叫他是我的血親呢!而且他竟然反對我們更換器皿,也活該他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又老又醜。”


    “你父親他年輕的時候,可是非常優秀的花民,他身上綻放的罌粟是我在家族中看見的最美的。”阿吉達裏的母親扶著“艾維”的肩膀輕聲安慰道,“好了,現在這個器皿也差不多達到瀕死的狀態,它已經做好準備了。”


    器皿?準備?這兩個花民到底想做什麽?


    黑暗中阿吉達裏母親的樣子與梅西爾之前看見的有所不同,現在的她完全就是一個滿頭銀發,身體枯瘦得驚人的老女人,就連濃妝和從頭上垂下的蕾絲麵紗也無法掩蓋她憔悴的麵容。同時梅西爾還注意到,婦人胸口上長著枯萎的植物,從花型來看有些像虞美人。


    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行動的梅西爾隻能站在兩人身後聽她們談話,之後她將視線挪向她們麵前的覆蓋著植物根係的石床上。


    梅西爾眯眼勉強看到阿吉達裏正赤裸著躺在那張看上去就很冰冷堅硬的石床上,從對方的狀態來看,她應該隻是昏迷過去了。


    隻不過那些散發著奇異光澤的根須紮入了阿吉達裏的身體,正不斷吸收著她身體內的血液,她的皮膚因為過度失血,變得像石膏一樣蒼白。


    梅西爾這才知道,原來剛剛的血腥味和呻吟聲都來自阿吉達裏,好在對方已經徹底失去意識,現在保持清醒對她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阿吉達裏的妹妹“艾維”在母親的幫助下脫掉繁重的長裙,她穿著單薄的裏襯走到石床旁邊。當著梅西爾的麵,其胸口上逼真的罌粟花紋身緩緩凸起。


    皮膚下的血肉不斷蠕動,似乎是有什麽東西在活動,下一秒梅西爾就吃驚地看見覆蓋絨毛的深綠色花枝頂破“艾維”胸口的皮膚鑽了出來。


    掛著鮮血和肉絲的花枝在空氣中舒展,葉片之間花蕾生長,隨即亮紅色的罌粟緩緩地綻開花瓣,此刻那股甜膩的香味變得更濃了。


    “艾維”沒有因為血肉的撕裂露出痛苦的表情,相反她笑得十分開心,似乎是有什麽好事即將發生。伴隨著她的笑聲,舒展的罌粟花也搖曳起來。


    “我可真是幸運啊,有如此優渥的家庭和疼愛我的母親。相比之下,你可真是一個倒黴的女人,就連你唯一的血親都不相信你!當然,為了感謝你的獻身,我會好好安葬這個孩子的!”


    “艾維”看著石床上的阿吉達裏,拿起放在石床旁邊的蛇形劍將它高高舉起。


    “器皿,根係,祭典……”


    梅西爾彎曲食指頂著下巴,喃喃著剛剛聽到的那些詞匯。回憶著剛剛看見的記憶,很快一條清晰的線索逐漸在她的腦海中形成,她猛地抬起頭說道:“這根本就不是什麽祭典,而是一場充滿謊言的篩選!這些身為貴族的花民竟然把人類當成他們更換軀體的工具!”


    梅西爾聽見動靜抬頭的時候,剛好看見“艾維”舉起手裏的蛇形劍刺下。被嚇了一跳的她下意識撲了上去,結果卻從對方身體中穿過跌倒在地上。


    “哎!太過投入我竟然忘記這是在記憶裏了,所有的事情都是已經發生過的,我根本沒有權利去阻止……”


    跌坐在地上的梅西爾趕緊回頭,剛好看見“艾維”舉起的蛇形劍插入她自己的胸口當中,鋒利的劍刃輕易割開皮肉,露出下方的骨骼和被肋骨保護起來的內髒,那顆跳動的心髒上纏繞著猩紅的植物——一株鮮活的罌粟花。


    粘稠血液構成的罌粟花的花蕊處,長著一張張五官扭曲畸形到完全看不出原本樣貌的人臉,它如同活著的生物一樣將紮入心髒血管中的根須拔出,心髒搏動鮮血立刻噴濺在阿吉達裏蒼白的臉上,看上去像一朵朵暗紅的花悄然綻放。


    隨著根須的拔出,“艾維”原本閃動瘋狂光芒的眼睛慢慢變得黯淡,她的頭忽然無力地仄歪向一邊,手的動作卻沒有停下,竟然還僵硬但用力地將插入胸口的蛇形劍拔出刺向阿吉達裏。


    “停下!快點停下!不要為了私欲……傷害他人!”


    就算知道自己在阿吉達裏的記憶中,梅西爾看著眼前的一幕還是沒忍住發出怒吼,她起身再次衝上去。


    這次梅西爾居然用力抓住了那株由血肉構成的罌粟,拉扯它黏滑的枝葉試圖把它從“艾維”身上拔下來:“不管你是祝福還是詛咒,我不能任由你做這種事情!”


    “把這幅身體還給它的主人,你沒有資格挑選,更沒有資格侵占他人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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