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身影的眼神顯得有些懵懂,像是將醒未醒之人,處於意識朦朧之際,目光在片刻後才逐漸聚焦凝實……


    林陽一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猛烈又迅速的跳動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眼前這道憑空出現的身影。


    眉眼如遠山含黛,麵龐似皎月般明亮,一顰一蹙盡顯溫靜之姿,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祥和感,最重要的是,那雙瀲灩的眸子與他極像……


    眼前這張臉,與記憶中的容顏完全吻合,令他有一種畫像成真的不切實際感,對他的視野和心髒都造成不小的衝擊,心中震撼不已……


    四目相對間,女子目光微愣,柔和的語調中帶著濃濃的不可置信:“陽陽?”


    “娘親……”林陽一不自覺的喊出聲,他此刻仿佛置身夢境一般,感覺不到周遭所有的一切,隻有那聲熟悉的“陽陽”無比清晰,令他的心房陷入深深的震顫之中……


    意識逐漸回歸時,楚蘭欣感覺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久到不知身在何處,久到失去所有感知,不料等她重新睜開雙眼時,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兒子……


    但她已經死了,在死去的那一刻,她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意識正在一點一點的脫離虛弱的肉體,她的確已經死了……


    這一點楚蘭欣無比確定,所以當她睜開雙眼,看到兒子林陽一的那一刻,她內心震驚不已,所以試探性的喊出兒子的名字,竟然真的得到了回應。


    兒子似乎長大了不少,輪廓變得清晰硬朗許多,不再是之前的嘟嘟臉,個頭也高了很多,她險些不敢相信這是她兒子。


    “真的是陽陽……”


    “娘親……”林陽一一步一步朝楚蘭欣的神魂走去,最後在楚蘭欣身前停下腳步,“是我,我是陽陽……”


    一聲久違的娘親,令楚蘭欣瞬間濕了眼眶,她緩緩伸出一隻手,想像以往一樣,撫摸兒子的臉龐,不料卻直直穿了過去……


    “蘭兒……”


    恍惚間,淚眼朦朧的視野中又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看清對方的容貌時,楚蘭欣再次愣在原地,她的聲音有些顫抖:“舟南?”


    緊接著,耳邊又響起兩道聲音。


    “蘭欣……”


    “姑姑……”


    楚蘭欣穩了穩心神,抬眼向四周看去,仿佛早晨的山間,白霧漸漸散去,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


    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映入眼簾,楚蘭欣的意識依舊有些恍惚,但她看到了牽掛多年的人。


    “陽陽、舟南、大哥、斐玉……”


    ……


    楚蘭欣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林舟南、楚明山、楚斐玉三人,現在發生的一切,仿佛在做夢一樣。


    “陽陽,我們這是在哪裏?”


    “娘親,這裏是夢瀾大陸。”


    “那我這是……”楚蘭欣低頭看著掌心,自己的身體一片透明,她不是死了麽?


    “爹送給娘親的貔貅吊墜是一件保命符……”見楚蘭欣依舊不敢相信自己所以看到的一切,林陽一貼心的向她解釋起來,包括靈石貔貅吊墜的作用,以及如今的她是神魂狀態。


    楚蘭欣睜大眼睛:“真的?”


    “千真萬確。”林陽一點點頭,他朝楚蘭欣笑著說道:“兒子還能騙您不成。”


    看著多年不見的親妹妹,楚明山內心感慨萬千,“蘭欣,我是大哥啊……”


    “姑姑,我是斐玉……”楚斐玉眼淚汪汪的,眼睛一刻也舍不得從楚蘭欣身上挪開。


    昨天,她以為她再也見不到疼愛自己的姑姑了,沒想到今天會得到一個如此大的意外驚喜。


    楚蘭欣內心觸動不已,仿佛一覺醒來,她就重新回到了分別很久的親人身邊,還有多年不見的愛人,她的目光從楚明山、楚斐玉身上掠過,最後停留在林舟南身上。


    “舟南…真的是你?”


    “蘭兒……”林舟南此刻既有驚喜又有悲哀,心中的愛人就在眼前,他想將人攬到懷裏,卻無法做到,一個大男人哭得不成樣子,“對不起,讓你等了我這麽久……”


    ……


    花了不少時間,楚蘭欣才逐漸接受自己此刻的狀態,原來這已經是她死去的第四年,而且在她死後,神魂並沒有消失,而是被禁錮在了貔貅吊墜上,又得知林舟南久去不回的原因,內心無限感慨。


    如今的他們二人,一個漂泊異鄉多年後身死,一個失去了父親,兄長落下殘疾,即便相聚,卻也無法觸碰到對方,真是命運弄人……


    即便楚蘭欣已經身死,也忍不住想要了解親人的近況,大哥看起來蒼桑了許多,也是,他們自小感情就好,苦尋她二十年,卻一無所獲,甚至是生是死都不得而知,內心的痛楚肯定隻多不少。


    侄女斐玉看起來成熟了許多,不再是當初那個十幾二十歲的乖張女孩,隻是依舊要大哥鎮著,才肯靜下心來好好畫符,如今已經是上品聖符師。


    最令楚蘭欣感觸良多的是林陽一。


    她死的時候,兒子隻有十五歲,她依稀憶起,意識逐漸剝離身體之時,聽到的那一道道哭求聲。


    兒子緊緊抓著她的手,哭著一遍遍祈求,娘親不要走……娘親不要丟下我……娘親永遠陪著我……


    如今想起,依舊心如刀割。


    兒子的身形和長相,相較於幾年前,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已經長成大男子漢,想看他的眼睛,必須要仰一下頭,兒子已經足足比她高出一個頭。


    “娘親的陽陽長大了……”


    “因為我一直聽娘親的話,每天都把肚子吃得飽飽的……”林陽一朝她露出一個特別璀璨的笑容,令人見之心生喜愛。


    聞言,眾人不禁笑了起來,可算明白林陽一為什麽這麽愛吃飯了,原來他是一隻聽娘親話的乖崽子。


    現場的氣氛逐漸變得熱鬧起來。


    楚蘭欣也忍不住破涕為笑,她像往常一樣毫不吝嗇的誇獎林陽一。


    “我兒子真乖,娘親走後,你有沒有好好聽柳姨和青煙姐姐的話?有沒有給她們惹麻煩?”


    “我當然有聽她們的話!”林陽一信誓旦旦的說,像個在大人麵前求表揚的小孩。


    “有沒有惹麻煩?”楚蘭欣滿眼疼愛的看著高出自己一個頭的兒子。


    林陽一眼神閃躲:“一點點……”


    楚蘭欣最了解自己兒子,一心虛眼睛就四處亂飄,根本不敢看著她回答。


    “你確定隻有一點點?”


    林陽一就不是個老實的主,“一點點再加一點點,就是一點點點點而已,一點也不多……”


    誒~這種時候算數,咱們隻能在小數點後麵加,絕對不能在小數點前麵加——來自上輩子玩轉數學的林陽一。


    楚蘭欣笑罵:“嘴巴還是一樣不正經。”


    看到楚蘭欣和林陽一的相處模式,林舟南心裏是既高興又苦澀,自己錯過了他們母子太多時光……


    ……


    隨後。


    楚蘭欣問起,林陽一為什麽會出現在夢瀾大陸,死前她曾多方尋求,也沒能找到返回夢瀾大陸的法子。


    林陽一如實向楚蘭欣解釋原因,包括鮫人進犯大陸北域,夜晚在骷髏島的反擊,他和陳浙北因阻攔鮫將軍離去被抓,以及接下來的海域漂流,和夜半席卷而來的漩渦。


    “醒來後我們就到了夢瀾大陸……”


    緊接著,林陽一又向楚蘭欣說起,他如何與林父以及舅舅表姐相聚,是通過最近舉辦的仙降台比試才得知楚明山等人的存在,一直到製符宗攻打夢仙宗那日才相認。


    說到夢仙宗,林陽一忍不住問道:“娘親當年是怎麽離開夢瀾大陸的?又為什麽會出現在東玄大陸?是不是夢石青那個老家夥幹的?”


    林陽一問出了大家積攢在心中多時的疑惑,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看向楚蘭欣,企圖從她這裏得到答案。


    “不錯,我之所以消失在夢瀾大陸,都是拜夢仙宗所賜……”


    在眾人殷切的目光中,楚蘭欣神色哀愁的說道:“當時我離開宗門,在大陸上四處遊曆,途中被夢仙宗的人追殺,當時恰逢離荒秘境開啟,走投無路之下,我闖入了離荒秘境,出來後莫名其妙就到了東玄大陸……”


    眾人聞言不禁感到震驚,沒想到居然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林陽一奇怪道:“這個離荒秘境是個什麽樣的秘境?”居然能把人帶到另外一個如此遙遠且未知的地方……


    外甥不是夢瀾大陸人,不知道離荒秘境很正常,楚明山為林陽一等人解釋道:“離荒秘境的來曆很神秘,無人知曉其具體出處,但卻有一個特點,每隔二十年便會在大陸上出現一次,地點在大陸東部離荒原上空,離荒秘境之稱也因此而來,秘境出現的時間隻有三個月,三月之期一到,秘境便會準時閉合,從而再次消失……”


    林陽一和陳浙北冷不丁對上目光,相同的猜想在兩人心中生成,這個離荒秘境怎麽那麽像東玄大陸的玄澤福地啊?


    隻是出現時間和停留時間有所不同。


    這邊的林陽一和陳浙北隻是懷疑,那邊的沈淵城已經開始盤問了,他瞥一眼旁邊某隻正在樂嗬嗬啃包子的地靈,“淵小陽,這個離荒秘境該不會也是你吧?”


    他記得,淵小陽曾說過,玄澤福地不叫玄澤福地,而是叫時遇之地,也叫作機緣之地,是漂浮在蒼茫世間的一縷機緣……


    就好比一片白雲,它既可以出現在你的頭頂之上,也可以漂浮至千裏之外,既然是漂浮在蒼茫世間的一縷機緣,可以出現在東玄大陸上,自然也能出現在夢瀾大陸上……


    淵小陽嘟著小嘴,“人家不叫離荒,你們老喜歡給我起一些別名……”


    聞言,林陽一內心驚訝不已,他這話的意思是默認了嗎?沒想到真是這小屁孩!


    世間少有人知道時遇之地的真稱,時遇之地在東玄大陸被稱為玄澤福地,是因為它每隔十年就會在玄澤日這一天降臨,夢瀾大陸則是因為時遇之地出現的地點在大陸東部的離荒原,才將其命名為離荒秘境。


    “大家都不知道你的真名,所以才給你起一個別稱,你不要不高興哦……”


    見淵小陽臉蛋氣鼓鼓的,似乎很不樂意,林陽一如此安慰道,他突然感覺,淵小陽就像個散財小童子,到處給世人撒機緣……


    腦海裏一冒出這個想法,林陽一自己把自己給逗笑了,不過,有時也不一定是撒機緣,時遇之地裏險象環生,也可能是葬身之地。


    笑著笑著,林陽一突然回想起淵小陽曾經對他和沈淵城說過的話。


    淵小陽是有主人的,他雖是漂浮在世間的一縷機緣,卻並非天地間自然形成,而是經他人之手創造,能創造出此等神秘地境,林陽一無法想象,淵小陽的主人會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或者說,對方是凡人麽?


    ……


    沈淵城幾人的對話,把不明情況的楚明山幾人嚇得不輕,特別是楚斐玉,她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淵小陽,她原本以為淵小陽和鳶九一樣,也是一隻化形的強大神獸,但結果似乎並沒有她想得那麽簡單。


    “你們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說淵小陽是離荒秘境?


    沈淵城向眾人說明緣由:“東玄大陸也有一個類似離荒秘境的地方,不過我們管它叫玄澤福地,約半年前我與陽陽、鳶九等人曾到福地中曆練,與福地之靈結識,這個地靈就是淵小陽……”


    林陽一接著說道:“玄澤福地就是離荒秘境,它真正的名稱叫做時遇之地,它不單出現在夢瀾大陸,也出現在東玄大陸,還有許多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它還有一個名字叫做機緣之地,意為漂浮在蒼茫世間的一縷機緣……”


    經過淵小陽剛才那麽一回答,楚蘭欣為何出現在東玄大陸似乎就解釋得清了,時遇之地的行蹤本就不是固定不變的,進入時遇之地的人,如果沒能及時從裏麵出來,就有可能被帶往一個未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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