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以來,杜伊多山頂上跳動著的火焰就被該地區的巴壘人看做不祥之兆,一種災難降臨的預示。


    然而,在馬裏基塔雷人看來,這一現象卻是個吉利的兆頭,表示好運來臨。


    這兩支部落都認為杜伊多山有預言的魔力,可是他們對這一預言的解釋卻截然相反。不管哪一方正確,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與此山鄰近的埃斯梅臘爾達村並未因此而獲得好運。


    在奧裏諾科河兩岸的平原上,很難再找到比埃斯梅臘爾達更優越的位置,更適合放牧的草場,更溫和的氣候,然而村子卻破敗不堪,一副淒涼景象。西班牙殖民者興建的房舍如今隻殘存著一座小教堂和五六座草房,且隻在打獵和捕魚季節才有人居住。


    “加裏內塔”和“莫裏切”到達村口時,小港中沒有一艘其他船員。


    是誰把印第安人趕走了?是泛濫成災的蚊子,把這個地方攪得無法住人,還有大量的昆蟲,把杜伊多山上的火苗都集中起來也不足以滅絕這可惡的族類。


    兩條船遭到了蚊蟲的“狂轟濫炸”,蚊帳遠遠不夠用,旅客和船員都被叮咬得全身腫痛——甚至馬夏爾中士的侄子也不例外,這次做叔叔的沒能保護好他——帕夏爾和瓦爾戴斯等不及天亮就出發了,風還沒有起他們就劃槳走。


    風到6點鍾才刮起來,兩個小時後,船隻渡過了右岸支流伊瓜波河的河口。


    像當初過古努古努瑪河和卡西基亞雷河那樣,雅克-艾洛赫絲毫沒有考察伊瓜波河的打算。熱爾曼-帕泰爾納對此隻字未提,甚至沒用開玩笑的口氣談到過。


    況且,對於馬夏爾中士和雅克-艾洛赫來說,又出現了新的值得擔憂的情況。


    讓娜-德-凱爾默,雖然如此堅強,如此吃苦耐勞,精力充沛,頂住了一路上的勞頓,可目前卻有可能受不了當地的惡劣氣候了。在沼澤區散布著地方熱病的疫氣,隨時會沾染上人。雅克-艾洛赫、熱爾曼-帕泰爾納和馬夏爾由於體質強雄,還沒有受到影響。船員們則對此早已習慣,具有免疫力,可是幾天以來,少女卻渾身不適,且看來有加重的趨勢。


    熱爾曼-帕泰爾納診斷讓娜-德-凱爾默是患了瘧病。她周身乏力,沒有胃口,從得病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懶得動彈,長時間地躺在艙裏,她竭力挺住,一想到旅伴們越來越為她擔憂,她就傷心得不得了。


    現在隻能企盼這種不適隻是暫時的,也許熱爾曼-帕泰爾納診斷有誤?再說,讓娜意誌那麽堅強,體質那麽健康,也許她自己就是自己最好的醫生,也許年輕就是最有效的藥方。


    不管怎樣,當雅克-艾洛赫及其同伴們繼續往上遊去的時候,他們的擔心是越來越強烈了。


    船隻晚上停在左岸支流加比裏瑪河河口。旅客們還沒遇見夏方榮所稱的巴壘人。這未嚐不是一件幸事,因為夏方榮當年來加比裏瑪時,這兒隻有兩座小房,一戶幹殺人營生,一戶做搶劫勾當,其中一人還當過埃斯梅臘爾達的村長。這些人是至今仍胡作非為呢,還是已成為本分良民——誰也不曉得。不管哪一種,反正他們已經搬走了,所以在這兒得不到任何關於阿爾法尼茲一夥的消息。


    第二天船又出發了,滿載著頭天獵來的鹿肉、水豚和野豬。天氣糟得很,不時地下大雨,陰天濕氣使讓娜-德-凱爾默越發難受。雖然旅伴們悉心照料,她的狀況非但不見好轉,持續的高燒甚至更嚴重了。


    河流的轉彎把船帶到了寬僅200米、礁石密布的一個河段上,這天船隻行到了雅諾島就停住了。這是他們在上遊過的最後一個島。


    第二天,10月21日,夾在陡峭高嶺之間的一個急流區給航行造成了一定困難,晚上,在微風的吹送下,“莫裏切”和“加裏內塔”停泊到了帕達莫河。


    少女的燒持續不退,她越來越虛弱,隻能躺在篷裏,一步也動不了。


    老兵為當初同意這趟旅行而無情地責罵起自己來!所有這一切,全是他的錯!怎麽辦呢?如何才能止住高燒,如何才能防止它再來?雖然“莫裏切”上的藥吃了也有效,但為更保險起見,是不是應該走回頭路?順流而下的話,用不了幾天就能回到聖費爾南多。


    讓娜-德-凱爾默聽到馬夏爾正與雅克-艾洛赫商議此事,精疲力竭的她用微弱的聲音說:


    “不……不!不要回聖費爾南多,我要去傳教地,我要找到父親……去聖塔胡安娜……去聖塔胡安娜!”


    這番話讓她費大的力,剛說完她就倒下去失去了知覺。


    雅克-艾洛赫拿不定主意了。如果按馬夏爾的主張辦,那麽當少女發現船已調頭時,豈不是要痛心疾首?也許繼續前進的方案更合理些,等到了聖塔胡安娜,能得到和聖費爾南多一樣好的醫療條件。


    雅克-艾洛赫找到熱爾曼-帕泰爾納:


    “你怎麽這麽無能為力呢!”他絕望地叫道,“難道你就找不出一種藥來讓她退燒嗎,她會燒死的!你沒見這可憐的孩子正一天天走向死亡嗎?”


    熱爾曼-帕泰爾納不知該如何回答,也不知除了自己已經做的之外還能再做些什麽。藥箱裏帶了大量的金雞納硫酸鹽,可是雖然用了很大的劑量,還是止不住燒。


    當馬夏爾和雅克-艾洛赫又不停地追問,懇求時,熱爾曼-帕泰爾納隻能回答:


    “很不幸,金雞納硫酸鹽對她不起作用!也許應該用草藥、樹皮,渺須在附近地區弄到。可是誰來告訴我們哪兒有,怎麽才能找到呢?”


    當被問到時,瓦爾戴斯和帕夏爾的說法與熱爾曼-帕泰爾納一致,在聖費爾南多,人們一般用土方的退燒藥,對於在熱季危害眾多本鄉人和外地人的沼澤疫氣所引發的高燒來說,這些藥的效果確實靈驗。


    “通常,”瓦爾戴斯說,“都是用金雞納的樹皮,尤其是紅木的樹皮來退燒。”


    “您認識這些植物嗎?”雅克-艾洛赫問。


    “不認識,”瓦爾戴斯說,“我們隻是跑船的,常年在河上,應該去找平原人,兩岸多得是!”


    熱爾曼-帕泰爾納知道,紅木皮對瘧疾確有上佳的療效,讓娜如果能服上幾劑紅木皮熬成的汁的話,肯定能退燒。可是很不幸,作為博物學家的他尚未在沿岸草原上找到這種灌木。


    由於讓娜-德-凱爾默的明確意願,旅伴們決定繼續前行,不再耽擱。


    這種退燒草藥在聖塔胡安娜是一定有的,但現在船隻離聖塔胡安娜還有200公裏,這段路不知多少天能走完?


    第二天拂曉船隻就上路了。暴雨將至,遠遠地有雷聲在滾動,風是順風,瓦爾戴斯和帕夏爾加緊行船。善良的船員們對旅客們的痛苦深表同情,他們都很喜歡少年,看到他一天天衰弱下去,他們的心裏也很不是滋味,隻有一個人顯得不太關心,那便是西班牙人荷萊斯。他兩眼不時地往右岸平原上瞟。其他船員都睡在桅杆腳下,他則常常獨自一人到“加裏內塔”的船頭去,同時又避免讓人起疑心,瓦爾戴斯注意到他一兩次,而他的舉止若叫雅克-艾洛赫看到的話肯定也會產生懷疑的,不過後者目前根本沒工夫去顧及。他的心思不在這上麵。每到兩條船並排行進的時候,他就長時間地坐在船艙口,看著讓娜,對方則試圖對他微笑,以感謝他的照料。


    這天,少女對雅克說:


    “雅克先生,我希望您能答應我一件事。”


    “說吧,盡管說,讓娜小姐。不管什麽我都答應。”


    “雅克先生,也許我身體不行了,不能再繼續我們的尋找,等我們到了傳教地,我可能必須留在那兒養病。那麽,如果到時候打聽出我父親的下落,您是否願意……”


    “盡一切可能找到他!是的,讓娜,我親愛的讓娜。是的!我會再度出發,踏上尋找凱爾默上校的路,我會找到他的,我會把他帶到女兒身邊。”


    “謝謝,雅克先生,謝謝!”少女說著,把剛才抬起的頭又放了下去。


    帕達莫河的河口比河床寬得多,大量清澈的河水源源不斷地注入奧裏諾科河。這又是一條足以與瓜維亞雷和阿塔巴布相抗衡的河流!


    往上遊去,水流速度更快了,兩岸陡峭,岸上是片片密林,從船上隻能見其邊緣。兩隻船有時揚帆,有時劃槳。


    一過奧卡莫河,河麵寬度驟減至50米。


    病人又劇烈地發作了一次,狀況極差。如果熱爾曼-帕泰爾納不趕快找到唯一有效的草藥的話,大家認為悲劇性的結局是不可避免的了。


    怎麽才能描述出船上旅客們的悲痛呢!馬夏爾中士絕望之極,簡直讓人擔心他會瘋掉。“加裏內塔”上的船員時刻留意著他,生怕他一時失去了理智跳進河中去。


    雅克-艾洛赫守在讓娜身邊,讓娜口渴難耐,雅克用清水喂她,聽著她每一句含混的話語和每一聲微弱的喘息。他對少女愛得那麽深,那麽純,為了她他寧願自己死上一百次,難道他就救不了她了嗎?


    這時,雅克-艾洛赫想,也許當初他應該不顧少女的堅持,下令把船開回聖費爾南多去。在目前這種情況下,前往奧裏諾科河源頭簡直是荒唐之舉。即使到了源頭,也不是直接就抵達聖塔胡安娜。如果在奧裏諾科河和傳教地之間沒有河流連接的話,那還得走陸路,冒著酷暑鑽入無邊無際的森林。


    然而,每當讓娜-德-凱爾默的燒略有減退,從昏睡中清醒過來時,都要焦急地詢問:


    “雅克先生,我們始終是在朝前走。對嗎?”


    “對!讓娜,是的!”他回答。


    “我一直在想著可憐的父親!我做夢夢見我們找到他了!他感謝了您,感謝您為我做的一切以及為他……”


    雅克-艾洛赫把臉別過去,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的眼淚,是的!他流淚了,這堅強的男子漢,因為他眼見著讓娜的病越來越重,他心愛的姑娘就要被死神奪去,他自己卻無能為力!


    晚上,船停在佩德拉瑪帕亞,第二天一早又上路,有風揚帆,無風劃槳。水位已顯著降低,船有好幾次差點兒擱淺在沙質的河底。


    這一天船行得頗為費力,進入了莫拉山區,山脈最初的地勢起伏已在右岸顯現出來。


    下午,又一陣劇烈的發作似乎要奪走患者的性命。大家都以為她要咽氣了。馬夏爾急得發瘋一般,為了不讓讓娜聽見他的叫喊聲,熱爾曼-帕泰爾納叫人把他抬到“莫裏切”上去,與前麵的“加裏內塔”拉開100來尺的距離,金雞納硫酸鹽完全失效了。


    “熱爾曼!熱爾曼!”雅克-艾洛赫把同伴拉到“加裏內塔”船頭,“讓娜要死了!”


    “別絕望,雅克!”


    “我跟你說她要死了!即使這次挺過去了,下次也熬不住。”


    這是毫無疑問的。熱爾曼-帕泰爾納低垂下了頭。


    “我們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做不了!”他歎道。


    下午3點,一場暴雨從天而降,一直昏暗沉滯的空氣稍稍清爽了些。這場雨下得正是時候,天上層層疊疊的灰雲變做河中漲起的水,左右兩岸眾多的支流也都注滿了,便利了船隻的航行。


    4點鍾,繞過一個林木茂密的高地之後,高聳的亞那美山出現在左岸。奧裏諾科河在這裏轉了一個急彎,接著便是瑪瓦卡河狹窄的河口。


    風徹底停止了,瓦爾戴斯和帕夏爾便將船駛到了一個小村,那兒有幾間草房,住著五六家馬裏基塔雷人。


    雅克-艾洛赫對“莫裏切”的船老大說了句:“過來,帕夏爾。”就第一個跳上了岸。


    他要去什麽地方?


    他要去村長家。


    他想幹什麽?


    他想從死神手中奪回讓娜!


    村長的房子和一般馬裏基塔雷人的房子一樣,比較舒適。這是個40來歲的印第安人,聰明善良,殷勤招待兩位來客。


    在雅克-艾洛赫的堅持下,帕夏爾一進門就詢問起紅木的事來。


    村長是否認識這種植物?該灌木在瑪瓦卡地區有沒有?


    “有,”印第安人答道,“我們常用它來治熱病。”


    “管用嗎?”


    “一用一個準兒。”


    這番對話是用印第安語進行的,雅克-艾洛赫聽不懂,但是帕夏爾一給他翻譯完村長的回答,他馬上大叫:


    “讓這個印第安人給我們弄點兒這種樹皮來,他要價多少我都給,我把我所有的錢全都給他!”


    村長則沒對方那麽衝動,他走到其中一個籃子前,伸手從裏麵掏出幾截小木棒,遞給帕夏爾。


    片刻之後,雅克-艾洛赫和船老大回到了“加裏內塔”。


    “熱爾曼!熱爾曼!紅木!紅木!”


    雅克-艾洛赫激動得隻會說這麽一句了。


    “好了,雅克!”熱爾曼-帕泰爾納說,“還沒有再次發作,正是時候,我們會治好她的,我的朋友,我們會救活她的!”


    熱爾曼-帕泰爾納去熬藥,雅克-艾洛赫則守在讓娜身邊安慰她,這種藥什麽熱病都能治,瑪瓦卡村長的話信得過的。


    可憐的病人,兩眼睜得大大的,雙頰蠟一般蒼白,剛才的高燒使她體溫升到了40度。聽到雅克的話,她吃力地微笑了一下。


    “我已經感覺好多了,”她說,“雖然……我還沒吃藥。”


    “讓娜,我親愛的讓娜!”雅克-艾洛赫喃喃地說著,跪了下去。


    熱爾曼-帕泰爾納幾分鍾的工夫就煮好了紅木皮湯藥,由雅克-艾洛赫遞到少女唇邊。


    她喝幹了湯藥:


    “謝謝!”她說著閉上了眼睛。


    現在得讓她一個人待會兒了。熱爾曼-帕泰爾納把不想走的雅克拉了出來。兩人坐在船頭,誰也不說話。


    船員們接到命令停了船,以保證絕對安靜,不打擾讓娜的睡眠。


    馬夏爾中士已經知道退饒藥找到了,已給讓娜服下。他從“莫裏切”跳上岸去,奔向“加裏內塔”。


    熱爾曼-帕泰爾納打手勢叫他停住。


    可憐的人聽從了,兩眼含淚靠在一塊石頭上。


    根據熱爾曼-帕泰爾納的想法,如果讓娜的病不再繼續發作的話,就證明紅木皮產生了療效。再過兩個小時就可見分曉。兩個小時以後,就可以知道甚至斷定有無救活少女的希望。


    所有的人都懷著怎樣的恐慌在等待!大家側耳傾聽著讓娜是否發出歎息聲,是否在喊人。沒有!她沒發出任何聲音。


    雅克-艾洛赫慢慢走近船篷。


    讓娜睡著,她睡得十分安穩,沒有躁動,沒有任何不適的跡象。


    “她得救了!得救了!”雅克在熱爾曼-帕泰爾納耳邊說。


    “我希望!我相信!唉!紅木皮這東西還真靈!隻可惜奧裏諾科河上遊缺少藥劑師!”


    時間已過,熱病沒有再發作,它不會再發作了。


    下午,讓娜醒來了,這次是她朝雅克-艾洛赫伸出手去口中喃喃道:


    “我感覺好多了,是的!我感覺好多了!”


    馬夏爾中士也被許可到“加裏內塔”上來看她:


    “我很好,我的叔叔!”她朝老人微笑著,拿手抹去老人眼角的淚花。


    晚上大家看護著她。又給她煎服了幾劑湯藥。她睡得很安穩,第二天醒來時,沒有人再懷疑她將痊愈。旅客們,以及兩條船的全體船員們真是欣喜若狂!


    不用說,雖然瑪瓦卡村長再三推辭,這個好心人還是被帶到“莫裏切”上,聽憑他為自己和家人挑些想要的物件。善良的村長表現得還算克製,僅僅用自己的紅木皮換得了幾把刀子、一柄小斧、一塊布、幾麵小鏡子、一些玻璃珠串和六七支雪茄。


    船隻正要出發,大家發現“加裏內塔”上少了荷萊斯,大概從頭天晚上起他就不見了。


    他一回來就受到了雅克-艾洛赫的盤問。他說吩咐船員們停船後,他就跑到林子裏睡覺去了。隻能相信這個解釋了——雖然無法證實,卻不能說沒有可能。


    接下來的4天,兩條船頗為費力地逆奧裏諾科河而上,每天隻能走個十一二公裏。不過這無所謂!讓娜康複得很快,熱爾曼-帕泰爾納格外精心地為她烹調食物,她的氣力迅速恢複。雅克-艾洛赫整天不離她左右,說實在的,馬夏爾中士對這一切已經完全習慣,認為完全正常了。


    “這是命中注定的!”老人心裏時常想,“可是老天爺,我的上校到時候會怎麽說呢?”


    離開瑪瓦卡的第二天起,每天12點到2點,讓娜都到船篷外來待上一會兒。她裹著一床薄被,躺在船尾一張幹草編成的單架上,呼吸一下草原上新鮮清新、有益健康的空氣。


    這一段河麵寬度始終在30米以下。大部分時間都是用篙撐著或拿繩拉著前進。遇到幾個相當難過的小急流,有的地方水實在太淺了。看樣子要卸船搬運。


    好在最後避免了這場折騰。船員們都下了水,和卸船減輕的重量差不多,好歹把船弄過了急流區,如馬尼維切、亞馬拉昆,以及800多米高的博康山腳下的急流。


    每天晚上,雅克-艾洛赫和馬夏爾都到岸邊獵物豐富的林中去打獵,帶回成串的鳳冠雉或帕瓦雞。毫無疑問,在委內瑞拉南部各省,隻要喜歡吃野味,食物來源是絕對不成問題的。這裏的野味質量上乘——還有魚,遍布大江大河的魚。


    讓娜已經完全康複,自從服過紅木皮之後她再也沒發過一點兒燒。看來不必擔心病情會有反複,就讓她那年輕的軀體慢慢自行恢複吧。


    25日,右岸出現了連綿的群山,地圖上說叫瓜納約山脈。


    26日,船隻費盡周折,人員身心疲憊地過了馬爾凱斯急流。


    有好幾次,雅克-艾洛赫、瓦爾戴斯和帕夏爾都覺得右岸並不像乍看上去那麽荒涼。有時在樹叢間、荊棘後似乎可見影影綽綽的人在穿行。若是瓜哈裏布人的話倒沒什麽可怕的,因為這些部族的人都很溫和。


    夏方榮考察這一地區的時候,他手下的人每天都防備著土著人的襲擊。如今形勢變了。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每次雅克-艾洛赫和馬夏爾在林子邊緣覺得看到人了,想上前去攀談的時候,卻瞧不見他們的影兒了,找也找不到。


    如果這些土著不是瓜哈裏布人,而是基瓦人——更確切地說,是阿爾法尼茲手下的的基瓦人——那麽他們的出現無疑是一個最嚴重的威脅。因此,帕夏爾和瓦爾戴斯警惕地關注著兩岸的動靜,不讓船員們再上岸走動。荷萊斯的表現沒有任何可疑之處,他從未流露過要上岸的企圖。再走上七八站,船就行不了了,因為河水太淺。奧裏諾科河將變成從帕裏瑪高地流出的一條涓涓細流,它的300條支流共同組成南美洲的水路大動脈。


    到時候就不得不放棄水路,在右岸的大森林裏走上50公裏才能到達聖塔胡安娜。是的,那是目的地,正是盡快到達那裏的希望支撐著旅客們。


    27、28兩天可算打凱卡臘出發後行程最艱難的兩天,全憑了船員們的獻身賣力和船老大的指揮有方才渡過了瓜哈裏布急流——奧裏諾科河的第一位探險者迪亞茲-德-拉福恩特在1760年一直走到了這裏,熱爾曼-帕泰爾納不無道理地說:


    “如果說名為‘瓜哈裏布’族的印第安人並不可怕的話,名為‘瓜哈裏布’的急流可就大不一樣了。”


    “要是咱們能毫無磕碰地過去,那才是奇跡哩!”瓦爾戴斯說。


    “既然老天爺已經顯了一次奇跡,救了我們親愛的讓,”雅克-艾洛赫說,“那他還會再顯一次,保佑讓乘的船的!奇跡實在是件善舉,對於全知全能、創造了天地的上帝來說……”


    “阿門!”馬夏爾中士神情極其嚴肅莊重地念道。


    說實在的,如果出了急流以後船僅受些“輕傷”,裂幾道小口的話,就足以稱得上奇跡了。小的損壞處可以在航行途中修補好,不費什麽事。


    讀者可以想象一下,在10至12公裏的長度上,數個水庫由高到低地接續下來,這種排列方式讓人想起瑞典高薩運河上的一係列船閘。所不同的隻是連接斯德哥爾摩和哥特堡的這條運河裝配有閘室和開關閘室的門——以便利船的進出,而在瓜哈裏布急流,既無船閘也無閘室,船下的水僅夠沾濕船底兒.全是大石塊,隻能在石頭上拖著走。船員們都投入到這一工作中,把繩子掛到樹上或岩石上,然後拉繩子使船前移,如果再延誤幾天到這兒的話,旱情更重,船肯定就一步也挪不動了。


    這種說法絕對沒錯。當年夏方榮在這兒就被迫舍棄了原先乘的船,駕著一隻獨木舟到了奧裏諾科河源頭。


    一大清早,船又開動了,河寬隻有15到20米。船隻在瓜哈裏巴高地腳下又遇到了幾段急流——其中有一個叫“法國人急流”。好幾次船都因水少而浮不起來,隻能用人力拖曳,所過之處,沙質河床上留下深深的痕跡。


    傍晚,帕夏爾和瓦爾戴斯把船停靠在了右岸。


    對麵岸上聳立著黑乎乎一座山峰,這想必就是夏方榮所稱的莫努瓦峰了。莫努瓦是夏方榮時代巴黎地理學會的秘書長,夏方榮以此人的名字命名這座山峰是為了向他表示敬意。


    也許,——由於疲勞過度——這一夜的警惕會有所放鬆。確實,一吃過晚飯,每個人就隻剩了睡覺這一個念頭。旅客與船員都很快沉沉睡去。


    這一夜沒發生任何襲擊事件,既沒有布拉沃印第安人的蚤擾,也沒有阿爾法尼茲一夥的進攻。


    第二天天亮,兩個船老大醒來,一睜眼就同時發出了喪氣的一聲長歎。


    水位一夜之間降了半米,船徹底擱淺了。奧裏諾科河的河床上隻流淌著幾道黃濁的小溪。


    對於船隻來說,整整要持續一個旱季的斷航期來到了。


    將全體船員集合於船頭點名時,才發現少了一個人。


    荷萊斯不見了,而且這一次是不會再返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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