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圈後,葉思眠把活人都放一起,屍體則留在原地,又拿了把刀,放下,接著找個地方坐著等。“你怎麽到這裏了?”許久之後,副教主從臥室走下來。“我來瞧瞧,你口中的人們都在哪裏。”葉思眠指了指周圍,淡定地說,“琴師沒有回家嫁人,而是被砍了雙手;說相聲的師傅不是家裏有事,而是在這裏失聲;聲樂坊的舞伎一張漂亮的臉全都毀了,連旁邊的小丫鬟都再也看不到這個春天……你空口說瞎話的本事真厲害。”副教主聞言一愣,然後見葉思眠隻冷靜地看著他,沒有再攻擊,就靦腆笑笑:“這都是為了你啊——你喜歡琴師的手,我就把手留下,你喜歡舞伎的臉,我就不讓她的臉再被別人瞧見,說相聲的不用說了,那就沒必要繼續說話,而那個小丫頭的眼睛,你不是說明亮得可愛嗎?我就剜下來存好,好好讓你以後想瞧就瞧,畢竟人變了眼睛就變了呀,以後這丫頭不再伶俐不就毀了這眼睛嗎……”手下一頓,葉思眠見副教主在他的不置可否裏更加開心,激動地展示著周圍的一切:“這是三年前的風箏,你當時說喜歡,我就買了好多回來,又在那之後將做風箏的人手砍下,讓別人再也不能拿到你喜歡的東西。”“這是兩年前的古琴,你說想要鬆木的古琴,我命人去連夜取木頭回來,又放火燒山讓別人得不到——但你後來又不想要了。”“上元節燈會,當時你猜中的燈我全都帶回來放著,沒猜中的就都燒了。”“那個打敗你的小子,還記得嗎,這是他的佩刀,以後他再也贏不了你。”……葉思眠一直不吭聲,副教主就當他默認地把密室裏的東西全部展示一邊,最後說:“你喜不喜歡這些?”“喜歡……”葉思眠在副教主的興奮神色裏反問,“你覺得我應該喜歡嗎?”“當然,你應該喜歡。”副教主認真,“你應該憐憫蒼生又冷靜淡漠。所以,你雖然因為善良而責備我的行為乖張,但也因為冷漠而對著木已成舟的事實無動於衷——你會想,雖然我做錯這麽多,可是我都是為了你啊!既然我是為了你,你為什麽又要對已經發生的事生氣,對著別人對自己的付出而視而不見呢?”葉思眠嘲笑一聲:“善良又冷漠。”副教主慢慢走來:“是的,就像我一直教你的那樣,一邊內心善良,一邊為人冷漠:你會對著世上任何人施舍同情,在他們難過傷心的時候給予安慰,對世上一切的醜惡之事不屑一顧,覺得它們不該存在,但是你也能心如止水看待一切,麵對所有事情都中立客觀,在知曉不可為的時候做出最應該的舉動,就像現在——”副教主拿著牆上的刀塞到葉思眠手裏,“你會覺得他們活得太過痛苦,心裏同情萬分,所以,你會給他們一個利落的結局,讓他們結束這種痛苦,遠離現在的煩惱。”葉思眠看向醒來後聽到這些話掙紮的人,握住刀:“他不願意。”“可是你必須這麽做,這才是你行善的方式。”葉思眠在這句話後盯著副教主好一會,見他一臉執著,大笑:“我終於明白,原來,你一直想要教我的是這種善良。”白蓮花一直以為自己接受的教育是善良,平時的冷麵也隻是為了禦下,讓偶爾見到的那幾個人不因為他的年輕而輕視他,不服管教——誰知道這位要教導的卻是這種近乎詭辯的善意!那十幾年的人生根本不是在最近被撕得支離破碎,而是在一開始就錯了!從一開始,這位副教主想要教出來的就不是好人,偏偏白蓮花在他的期望中隻長出一半的樣子,隻有一副柔軟心腸,沒有他要的清奇思維。於是副教主一直要把人掰過來,又在白蓮花誓要逃脫後打斷腿,直到最後悲劇。白蓮花的世界不是在最後崩潰,而是在最初勉強湊成了平靜的樣子而已……“我會生性善良,內心純潔地看待整個世界,見不得別人受一點苦,想要整個世界都是美好而光明的:所以麵對那些苦苦掙紮的人,我就會用殺了他們的方式解決一切煩惱,因為死後就什麽煩惱都沒了。”葉思眠解釋一下後笑著質問,“是這樣的善良嗎?這是誰的善良?”副教主握著葉思眠就往那處走,以刀尖指著地麵:“你的善良就該如此,我教你的善良就是如此。”葉思眠看向副教主,副教主就也看過來,十分坦然。在見到副教主眼裏的執念後,葉思眠笑開,將周圍的劍拔弩張化為春風細雨。“世上不幸的人應該消失,這樣他的不幸才會徹底不存在?”葉思眠拿著刀指向地上的人。副教主點頭:“對,就是這樣。”於是葉思眠把刀尖轉向副教主:“那你就應該最先消失。”副教主看著刀尖,又看向葉思眠。葉思眠笑說:“你一生有病,存在就是不幸,所以我應該讓你消失,讓你不再沉浸在‘求不得’的無邊苦海——即使你為此怨我,憎我,我也一點不改其意。”“因為我是為了你。即使清楚弑師如此罪惡,但我為了你甘願承擔這種痛苦,而你也一定會體諒我:你怎麽能對著我為你背負罪名的付出視而不見呢?”葉思眠在副教主的驚愕裏將刀尖抵在副教主脖子上,“是不是這樣?”刀尖在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副教主則在刺痛裏驚醒,覺得自己十幾年死寂的心在剛才試探跳幾下後突然活過來,激動肯定:“對,就是這樣!因為你是出於善意,因為你是為了我,因為你是為了將我從痛苦中解脫出來,所以一切行為都是善意而理所當然的——你就該這麽想!”副教主說著往前就走,要舍身成全這一場善意,葉思眠卻退步把刀一收:“這是我爹的‘善良’,不是我的。”副教主驟然看向葉思眠。“我記得你對我說過我爹的事情,那時候我還很疑惑,為什麽我爹將善良貫徹終身,以別人的喜惡為出發點,為了別人能夠做出任何事情,卻在每一次的幫助裏都將人善待到不得善終,自己落個惡名昭彰……現在,我明白了。”葉思眠笑嘻嘻地把刀收回來,看著副教主脖子上的傷口,把白蓮花的善良說出來,“我不是我爹,我的善良也不是他的‘善良’。”“見到喜愛的東西要和人分享,遇到別人的求助要看他意願,美好的花朵就該好好生長,而善良就應該是這樣——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副教主在氣惱中跌倒在地,感到天旋地轉。葉思眠則在這之後抹了抹副教主脖子上的血,笑著說:“我下毒了。”躲在密道聽了半天的長元:終於穩了。想罷,他就往下麵跑,想要蹦出來說剛才自己都快被繞進去了……一刀切下副教主的右手,葉思眠繼續說:“我下毒,就是為了現在。”長元僵在原地。“這隻手,是琴師婉容的。”又把左手砸到骨頭粉碎——“這隻手,是賣風箏的張叔的。”剜出那雙憤怒不敢置信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