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野到的時候,老太太的病房已經被人圍了一圈。


    洛家的人幾乎都到了,就連洛青鳶的外婆外公,以及兩個舅舅都到了,大家齊齊的圍著老太太,洛青鳶坐在最裏麵,正在握著老太太的手,段野心裏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老太太抓著洛青鳶的手,費勁的開口:“鳶...野...”


    洛舒陽轉身就叫了段野:“你快過來,段野。”


    大家齊刷刷的給段野讓了路,每個人的心裏都有數了,因此一時之間都沒人說話,每個人的眼眶都是紅紅的。


    段野也來不及思考別的,直接就快步走了過去。


    老太太伸出雙手,將段野和洛青鳶的手緩慢的拉到了一起。


    這種時候,段野的眼睛也控製不住的紅了。


    老太太已經是強弩之末,可她還是強撐著眼皮看著段野:“鳶...我的鳶...”


    洛青鳶的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段野能清楚的感覺到洛青鳶的手在顫抖著。


    段野認真的看著老太太,誠懇的開口:“奶奶,我一定會對青鳶好一輩子,我保證。


    老太太這才微微一笑,顫抖著唇瓣說了句:“好...好孩子...”


    洛青鳶飛快的從段野的掌心裏抽出自己的手,緊緊的攥住老太太那雙已經有些蒼老的手,語氣裏帶著幾分乞求:“奶奶,您不是一直想和我住在一起嗎?您不是還想看曾孫子出生嗎?青鳶已經懷了寶寶了,快了,就快了,再陪陪我們吧,好不好?”


    老太太似乎是想笑,但卻連扯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了。


    洛舒陽見狀,趕緊從後麵暫時離開,去叫醫生,盡管醫生剛走沒多久。


    最終,老太太隻是將手顫顫巍巍的伸了出去,摸了摸洛青鳶的小肚子。


    大家清楚的看到,老太太眼角滑落了一滴淚。


    隨即,老太太的視線又落在了洛坤景身上。


    洛坤景走過去,低下頭,哽咽著叫了句:“媽...”


    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這個家...交給你了...”


    聲音很小很小,小到隻有圍在床邊的三個人能夠聽到。


    洛青鳶想說什麽,卻看到老太太的手緩緩的指向一個方向...


    大家都下意識的讓開了,是窗戶邊的方向,那裏一片虛無,明明什麽都沒有。


    老太太的眼睛裏卻流露出了懷念的神情。


    那是身著青衣長袍的少年,那年梧桐樹下,兩心相許,她等了好久好久...


    時過境遷,她已然白發蒼蒼,但他卻依舊和記憶中一樣年輕,一樣的意氣風發。


    她這些年,忘記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不刻意去想,那段黑暗,絕望的日子,就好似永遠不會到來。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大家都聽到了外麵匆忙急切的腳步聲。


    老太太緩緩露出了微笑,嘴唇輕輕啟:“建成,和平了...”


    那一年,紅旗在耀眼的陽光下搖曳,她曾無數次刊登尋夫日報,一次又一次,直到遠方再也沒有故人的消息傳來。


    已經和平了,你怎麽還不回家?你說過的,等和平了,我們就會重逢...


    這一次,可不能失約了。


    這五個字,就連貼在老太太身邊的洛青鳶都沒有聽到,但...段野看到了。


    於是,在那一瞬間,段野直接跑了出去。


    洛舒陽帶著醫生護士全都衝了進來,洛青鳶在驚恐叫著老太太:“奶奶...”


    老太太什麽也聽不到了,什麽也看不到了,隻記得在京都大學與君初相識的那一刻,猶如大唐逢貞觀,一瞬間盛世,一眨眼百年。


    醫生護士全都衝了過去:“讓開,快讓開...”


    老太太的手也在那一刻垂落,心電圖發出了刺耳的長鳴聲。


    洛青鳶被洛舒陽扶著往後站,醫生們瞬間就把老太太的給包圓了。


    “快!腎上腺素!!!”


    周圍十分嘈雜,洛青鳶卻呆滯的站在原地。


    而段野也帶著段建成以最快的速度過來了,甚至是推著輪椅來的,但段建成透過重重人影,卻隻能看到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再也沒有了生氣。


    段建成的心仿佛被重擊,就這麽呆呆愣愣的看著醫生不停的在搶救。


    現場雖然混亂,卻無人打擾醫生。


    在那一瞬間,段建成的思緒被拉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記憶裏張小姐,是鮮活的,麵對敵人的脅迫是從容不迫的,麵對愛情,是勇敢自信的,但數十年過去了,他們都隻剩下了蒼老的臉龐和身軀。


    他們之間,終究是畫上了一個不完美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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