鈞州馬鋪大掌櫃劉能一邊看市麵上新冒出的《水滸》一邊喝茶。


    此時外邊傳來敲門聲,劉能眉角一揚“進來。”


    片刻後,他的主文走了進來“東家,京師那幫老爺終於來了。”


    劉能放下書“終於來了。”起身伸個懶腰“這幫人一個個鼻孔朝天,再提醒俺們的人,莫惹了他們。”


    “是。不過……”主文欲言又止。


    “有話就講。”劉能最煩此人這種不爽快的模樣。


    “不過一共就來了六個人,沒有車。”主文趕緊講了出來。


    “咋就這麽點人?不會錯了吧?”劉能立刻感覺到了奇怪。


    “錯應該錯不了,進來的時候切口都對。”


    “貨呢?他們不要馬了?”劉能追問。


    “誰說不是呢。”主文附和一聲,拿起旁邊的大氅伺候著劉能穿好“隻是俺們也不敢問,這還得東家親自來。”


    劉能皺皺眉頭“人呢?”


    “剛剛住進來,全都是地道的官話。”主文回了一句。


    劉能點頭之後,主文立刻走到門旁拉開門,為對方引路。走到對麵的一間屋外,敲敲門。


    片刻後,一個黑臉漢子打開門“找誰?”果然是地道的京師口音。


    “俺們是做買賣的,敢問諸位可有要轉手的東西?”主文立刻講了第二套切口。


    “俺這裏除了廣鍋啥都有。”不等黑臉漢子趕人,他的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那黑臉漢子趕忙拉開門,讓到一旁,幾步外站著一位衣著得體,體型富態的中年人。


    “廣鍋利薄,可有利厚的?”劉能又問。


    “鈞瓷要不要?”中年人立刻回了一句。


    “來字號,劉能。”劉能確認切口無誤,自報家門。


    “福德號劉誌。”中年人回禮“請進。”


    劉能走進房間,裏邊還有一個身材魁梧的壯漢,此刻對方正在審視他。這讓一向張狂的劉能十分不舒服,卻不敢因小失大“劉掌櫃的鍋多少錢?”不等對方開口,已經拿出了半枚銅錢。


    “一半一半。”劉誌也一邊回了一句,一邊同樣拿出半枚銅錢。銅錢並攏,嚴絲合縫。


    “劉掌櫃遠道而來辛苦了,俺已經備了酒席,請劉掌櫃移步。”劉能將整枚銅錢遞給對方,拱拱手。


    劉誌接過來,看也不看“不急。”坐了下來“坐。”


    劉能差點氣炸了,卻隻能委曲求全落座“未知劉掌櫃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就是遇到點麻煩。”劉誌理所應當道“俺們路上在山裏出了點問題,貨都丟了,需要劉東主幫幫忙。”


    劉能瞬間懂了劉誌的意思,這幫狗仗人勢的東西一定是嫌棄運鍋麻煩,幹脆啥也不帶,過來搶他們的“好說,就是不曉得需要多少?”


    “劉東主這就沒意思了。”劉誌揚著下巴,看向劉能“講好的,十五車,一共五百口大鍋。”


    劉能沉默了,講好的明明是四百口大鍋。也就是講,還要再湊一百口鍋給劉誌當私房“俺隻能盡力,畢竟劉掌櫃這事來的突然。”


    “是嗎?”劉誌一聽,冷了臉“劉東主不必勉強,順其自然就好。”


    “不不。”劉能反而緊張了,趕緊道“俺不勉強。”


    “真的?”劉誌似笑非笑的看著劉能。


    “真的。”劉能憋屈的拱拱手“一定不讓劉掌櫃失望。”光棍不鬥勢力,一山更有一山高。他在鈞州跺跺腳,都能讓鈞州府抖三抖靠的是劉家。如今這位身後站著的人是誰他不曉得,卻懂,劉家都在巴結這些人。


    “這樣就好。”劉誌點點頭。


    “如此,劉掌櫃請移步。”劉能賠著笑臉,起身再次相邀。


    這次劉誌很給麵子的起身“劉東主請。”


    盡管福德號出了意外,可是來字號的車隊還是在第二日如期啟程,前往大同右衛,一路上不斷有新得商隊加入其中。這些商隊有的帶的是糧食,有的帶的是鹽,當然也有帶鐵鍋的。


    福德號一行人混在來字號的隊伍裏,今個接收五十口鍋,明個四十口鍋,後個三十口鍋,如此到達右衛城時,已經湊夠了五百口鍋。當然,這些鍋不會是劉能出的,而是沿途新加入的商隊送來的。


    入城之後,他們就被引入靠近城牆的一處僻靜的二進院子。


    “劉掌櫃,準備一下。”剛剛安排車隊歇腳,劉能就找了過來“俺家公子來了。”


    “哦。”劉誌一愣,皺皺眉頭“劉東主講啥?俺沒聽懂。”


    劉能尷尬的不曉得該咋回答“俺家公子稍後就會來此。俺是講,劉掌櫃要不要和俺們公子見見。”


    “見吧。”劉誌這才笑道“劉掌櫃先過去,俺一會就到。”


    劉能無可奈何,隻好拱拱手,走了出去。


    “東家咋辦?”劉三趕忙湊到站在門口的鄭直跟前“去不去?”


    “去啊。”鄭直瞧了眼外邊“三郎扮的很好,俺若不是早就曉得,根本看不出破綻。尤其是最後頂劉能這一句,俺都沒想到。”


    劉三諂媚的笑道“小的在縣衙看司獄,班頭他們經常如此,不過是跟著學的。”


    “學得好,那個劉公子三郎別怕,草包一個。當然三郎對他自然不能再處處怠慢,可是也不能諂媚,嗯,把他當邢老大就行了。”


    劉三心虛的縮縮脖子“邢老大?不合適吧?”他可是已經曉得了這位劉公子的身份,大同巡撫劉宇嫡子。


    “這有啥。”鄭直撇撇嘴“三郎就講,你是錦衣衛,是今上派來查他家的。”


    “啥?”這下不止劉三嚇了一跳,旁邊的朱千戶也縮了縮腦袋。


    “怕啥。”鄭直坐下來“過來,俺給你講講錦衣衛的規矩,三郎記住,你把自個吹的越大,越沒人敢懷疑你的身份。”


    劉三咽口唾沫,湊了過來,開始聽鄭直講錦衣衛的內幕,良久之後問“俺們沒帶暖鞋啊。”


    “你傻啊。”鄭直哭笑不得“三郎這是這皇差,不足為外人道也。若是按照錦衣衛的規矩,你就不該走出順天府地界。”


    “可,可咱不是那個程少卿的家人嗎?”劉三大著膽子問。


    按照真正的劉誌交代,福德號背後的當家人是太仆寺少卿程文,這一點從他身上攜帶的一封裝有太仆寺駕貼的信也可以印證。而這位程少卿還有一個身份,是首輔劉健的女婿。若如此,再提錦衣衛似乎講不通。


    “這才顯得咱們的程少卿本事大啊。”鄭直嘲諷一句“連擔任皇差的人,都能換成他的家人,不才顯露出手眼通天嗎?到時候他送的東西,你隻管拿,給少了還不行。”


    劉三更加心虛“東家,這能成嗎?”


    “能。”鄭直堅定的回了一句。他之所以如此肯定,就是因為楊儒當初被妥剛妥洪兄弟勒索時,為他做了示範。巡撫的兒子難道見識就比椿樹街的光棍強,未必吧。一般人哪個敢如此赤裸裸的對巡撫的兒子行騙?普通人固然不敢想象,巡撫的兒子就能想到?就憑劉仁?


    “那位劉公子要是問程少卿的家事或者長相咋辦?”劉三真的有些望而生畏“畢竟他們都是當官的,又一起做買賣。”


    “你在衙門怎麽瞞上欺下的?”鄭直也早有計較“不是講了嗎,他們除了投對胎,有個好爹,啥也不是。”


    “對對對。”劉仁讚歎“劉百戶所言極是。”


    劉誌瞅了眼站在身旁的親隨“所以俺家東主才命俺日夜兼程趕來。若不是心急,那五百口大鍋也不會掉下山崖。當初為了湊這點本錢,俺自個也搭進去不少。每每想到此處,就寢食難安,夜不能寐。”講完愁眉苦臉的夾了一大口菜塞進了嘴裏。


    一旁作陪的劉能嘴角抽抽,劉仁笑道“劉百戶一心為公,劉某欽佩。”端起酒杯“隻管放寬心,俺們絕不會讓劉百戶勞心勞力又破敗的。”


    劉誌道謝之後,端起酒杯與眾人同飲。


    “程老府君身子骨還硬朗吧?上次路過新安,得蒙程老府君看重,送了俺一幅字。如今俺還掛在房中,以為勉勵。”正事談完,酒宴繼續,雙方彼此陌生,身份也不對等,除了風花雪月偶爾涉及,更多的自然是找共同點,程家“每每想起,某都心懷感激。”


    “敢問劉公子,剛才所言應該是多年之前吧?”劉誌不動聲色道。


    劉仁點點頭,卻又加了一句“家父身負皇命,不敢怠慢。”


    “劉巡撫一心為公,在下欽佩。”劉誌學著劉仁剛剛的話又甩給了對方,然後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程老府君這幾年身子骨還行,不過終究歲月不饒人,精力已經大不如前了。”


    “原本去年入京時,在下打算拜望,奈何有個無賴生事,終究沒有成行。”劉仁一聽,頓時做出懊惱之態。


    “無賴?”劉誌開口就後悔。他的身份是久居京師,倘若對方講一些廣為人知的事,他卻不曉得,可就露餡了。


    “不過是一個真定的跳梁小醜。”好在劉仁礙於此事牽涉甚廣,況且他也臉上無光,很快岔開話題。卻沒有留意到房間角落裏一雙眼睛眯了起來。


    曲終人散之後,劉誌帶著兩個親隨返回房間,陳懋指著桌上的一個小箱子道“剛剛有人送來的,講是劉公子給劉掌櫃壓驚的。”


    鄭直走過去,伸手打開,是兩錠一百兩的銀錠。笑了笑,拿起一錠扔給劉三,指著另一錠對朱千戶道“剩下的俺們均分。”


    陳懋笑道“想來五郎今個兒的事辦的順利。”


    鄭直道“自然。”坐了下來。他之所以冒名頂替,就是打算搭劉家的門路,想辦法和韃子建立一條長久的商路。畢竟啥買賣比得上這發財啊!還有一個就是想辦法坑劉仁一回。


    如今看來,渾水摸魚沒問題了,盡管商路還沒有著落,可是卻有意外之喜。那些馬到手,用程文的路子就可以銷贓。關鍵該如何挑撥是非,這也是鄭直非要讓劉三冒充錦衣衛的原因。想來他們回京時,劉仁那個草包怎麽也得送些禮物給程老府君,收錢不辦事可是官場大忌“估計也就是這一二日就該出塞了。”


    “五百口鍋指定能換個一百匹馬。”劉三收了銀子,湊過來給鄭直倒水。


    “一百匹?有那麽老多?”陳懋嚇了一跳。一口鍋,哪怕是廣鍋,在內地也不過七分銀子。可是一匹馬,在這裏就已經要七兩銀子了,若是京師,至少要二十兩。就算換來的都是一些柔弱的,打個對折再對折,五兩,那也是七多倍的利潤。


    “數少了,咋配得上俺們劉百戶的身份。”朱千戶少有的打趣。


    眾人笑了起來。


    果然天一亮,劉誌等人就接到了劉家下人通知,明日出塞。


    山西的內院並不是如同一山之隔的直隸一般,修的都是二層小樓。鄭直站在窗邊,看著院裏的熙熙攘攘,又瞅了瞅隔壁院子裏的人來人往,拿出煙袋點上,繼續完善他的計劃。


    突然一個熟悉的背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鄭直一愣,再想確認,那個身影卻已經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第二日,城門一開,來字號的車隊率先出城,福德號緊隨其後,之後各家按照提前的安排,有序的從殺胡口通關。


    大同巡撫劉宇將私市設在邊牆外二十裏的五鹿州,約定韃靼互市每部不得超過百人,與此同時,各部落後退五十裏不得近前。之所以如此,很簡單,韃子馬快,別看相隔五十裏,真要有事,比二十裏外的官軍來的快。


    鄭直坐在馬上,眺望無邊無際的雪原,這是他第一次來到草原。鄭直本來以為草原不過就是四周長滿草的荒地,此刻才曉得錯的多麽離譜。遠處那巍峨的雪山層巒起伏,根本不是太行山給他的那種驚險感覺,而是一種壓迫感。


    這裏本該是俺們的,他突然哼起了錢寧時不時唱的韃子小調“草原呀草原呀,綠色草原一望無邊!英雄們騎馬飛過草原,哎嘿,歌聲雄壯直上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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