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陽光明媚,一支由三輛馬車組成的小型車隊來到距離清苑縣六十裏的安州城附近。車隊的管事拿著過所文書去和城門稅吏交涉,車隊則等在一旁。


    徐瓊玉麻木的坐在車廂中,一動不動。她怎麽也不懂,娘為何會協助外人將她拐帶出來。為了能夠為孫漢尋找她爭取時間,這段日子她故意想辦法得了風寒。卻不想已經過去了十餘日,也不見她的漢哥蹤跡。更讓徐瓊玉心灰意冷的是,時間過去了這麽久,哪怕她設法脫身也根本沒有辦法解釋這十多日的行蹤,原本出身就不好的她再沒可能做孫家大婦了。


    “玉兒。”正愣神間,車門打開,她的母親徐娘子走了進來“再等一會就可以到榻店休息了。”


    徐瓊玉默不吭聲,如果眼神可以殺人,如果做出這種事的不是徐娘子,麵前之人早就死了一萬次了。


    “你也莫要怪我。”徐娘子被徐瓊玉看的不自在“我也沒有辦法,那邊答應,隻要你過去,就可以到人家那做正室,有誥命的。”


    “你怕不是為了榮華富貴吧?”徐瓊玉冷冷的戳破了對方的辯解“為了這些,你不但賣了女兒,連我師父,你的親妹子也賣了,還害死了姨丈。”


    “這可不怪我。”徐娘子趕緊道“我哪曉得那些人竟然如此狠辣。晉鉞自個識人不明,怎麽怨我。”這事原本就是晉鉞聯絡的她,當初講明,去江西一位義官那裏做續弦。那位義官年紀雖然大一些,卻家中良田金銀無數,有兩個三四歲的兒子。就算徐瓊玉嫁過去,義官直接蹬了腿,也不怕有人謀奪。卻不想出了真定府界,那些人就對晉鉞動了殺心。她如今心裏也是驚慌失措後悔萬分,可事已至此,隻能硬著頭皮跟著走下去,她們,更準確的是她已經沒了退路。本來以為孫漢是個好歸宿,卻不想孫家壓根就不認這門親。難不成看著女兒再走一遍千百樂籍女子都走的路?況且她一個寡婦,除了良籍啥也沒有了,難不成日後要去乞討為生?別講不可能,一個妾室的娘算啥?妾本身就可以被人家賣了。所以她拚了命,哪怕隻有丁點希望也要為女兒爭到正室的名份。


    “我師父如何了?”徐瓊玉既然已經決定破罐子破摔,也就不再糾纏旁枝末節。相比她的親娘,方大家才更讓她牽掛。也因此她才沒有選擇自戕,下定決心用這身子保師父的平安。


    “還不就是那樣,多哭幾回,也就沒事了。”徐娘子不以為然,伸手推開車窗“外邊日頭好得很,也不嫌氣悶。”


    徐瓊玉冷笑,看向窗外,卻愣住了。不遠處幾騎正氣勢洶洶的朝著這裏奔了過來,為首的不是那個花解元是誰。漢哥,漢哥來救她了。徐瓊玉立刻推開徐娘子,來到車窗外“救我,花……鄭……五……恩公救我……”事發突然,她有些語無倫次,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稱謂向對方呼救。


    鄭直聽到動靜,掃了一眼,就看到路邊的幾輛馬車之中,徐瓊玉正在第二輛的窗口呼救。卻理都不理,直接騎了過去。俺還有正事要忙,你趕緊爬寧王的床去吧,人家祖孫三代都等著呢。


    跟在鄭直身後的劉三餘光掃了一眼車中美人,再次確信他沒有聽錯,可為何鄭直對這美人無動於衷?隻是他不敢觸雌虎的黴頭,這位爺如今是要去吃人的。


    旁邊的朱總旗同樣奇怪,這徐瓊玉為何在此,可是見到鄭直理都不理,也就當沒聽到。看來東家是和孫秀才真的鬧翻了,不然人家娘子呼救,再著急,咋也該伸以援手的。


    被一個健婦用布頭捂住嘴的徐瓊玉,絕望的看著消失在盡頭的鄭直幾人背影。他們不可能聽不到的,他們不該聽不到的,他們剛剛不都往這裏看了嗎?


    夕陽西下,遠處村落已經升起嫋嫋炊煙。


    齊彥名帶著兩個家丁站在一片樹林外遠遠的眺望。邢老大則一邊啃涼饅頭,一邊用羊皮擦刀?龐文宣叼著煙鍋,靠在樹旁看螞蟻搬家。眾人身旁散坐著十幾個壯漢,其中就有在馬料棚子被擒,納了投名狀的李家兄弟。


    這時遠處傳來幾聲野雞叫,眾人精神一凜,紛紛亮出刀劍戒備。


    “東家。”齊彥名眼神好,率先認了出來。


    片刻後,在朱總旗和劉三等人護衛下,鄭直出現在了眾人麵前,眺望遠處的村子“這就是張老莊?”他帶出來二十多人一出廉台堡就分成了八股,經過兩日一夜,三百多裏路,終於在此匯合。


    “是。”齊彥名指著遠處的莊子“霸州最大的強盜頭子,沒人敢惹。”


    “哼哼。”鄭直冷笑,扭頭看向劉六“人齊了沒有?”


    “齊了。”劉六回了一句。


    “今夜平了他,張茂家裏邊雞犬不留。回去後,每個人分一百兩。”鄭直麵對這二十多人不帶感情的講出此行的真實目的。雖然張茂家在張老莊內占地廣闊,但是這裏還住著旁人。冤有頭債有主……若不是人不夠,鄭直是打算都送走的。


    按照朝廷定製,軍功之中,韃虜排在首位,而內地反賊則是最末等。鄭直自然用不著再開出五百兩的賞格,因為那些強盜不配。


    眾人互相瞅瞅,雖然他們對鄭直要尋仇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依舊感覺東家瘋了。這裏的絕大多數人都是真定衛的良家子,都是這一陣朱千戶等人精心挑選出來充作鄭家家丁的。原本以為跟著鄭直日後有個好前程,不想這個小解元竟然比馬賊還狠,要滅人滿門。


    “但憑東家差遣。”朱總旗第一個回應,齊彥名和邢老大也立刻應了一聲。


    緊隨其後的就是剛剛投奔而來的李升,李隆兩兄弟,他們已經沒有了選擇。


    劉三雖然沒吭聲,可是眼珠子卻瞟向了眾人之中沒吭聲的,手也放到了刀把上。


    劉六、龐文宣上次沒有跟著去山西,並不曉得鄭直在那邊發生了啥,卻曉得跟著去的幾個人回來都發了。此刻他們大概明白了,看來東家是去山西做遊俠了。如今這裏的大部分人都是真定衛的,他們若是反水就是死,這又何嚐不是他們的投名狀“但憑東家差遣。”


    人都是有從眾心理的,更何況鄭直這幾個月待他們也都不錯;更何況這個張茂是專門殺人越貨的強盜;更何況別人都應了。於是午夜時分,李家兄弟被刀劍抵著後心,來到了張老莊外圍的捕鋪。按照李家兄弟交待,這捕鋪裏的鋪丁都是張茂的人。


    “升哥啊,咋滴,升官了?還打頭了?”兩個鋪丁笑嗬嗬打趣一句,走了過來“三爺哩,他可是講再搶了女人給俺做媳婦。”


    “後邊哩,受了傷……”李升回了一句拉動韁繩讓開。


    鋪丁一聽趕忙走進隊伍裏“三爺……”話沒講完,就被兩側的跳下來的騎士拽住脖子扭斷。


    馬隊繼續向著張老莊前進了一會,就三五成群分成了數股按照事先的安排,分頭解決四周的捕鋪。張茂不過一個鄉野土匪,之所以發家就是靠著宮裏有人。哪裏懂行軍布陣,在李家兄弟的幫助下半個時辰後眾人來到張家院外。因為早有約定,眾人並不需要匯合,而是各自分工,有爬到高處張弓搭箭隔絕內外的,有直接衝進張家動手的。


    鄭直跳進牆後,就帶著朱總旗和劉六還有李升直奔張茂的院子。齊彥名和龐文宣則帶著另一個李隆直奔張茂在家中另一處可能的藏身處。


    剛剛摸到李升講的那處偏院外,天空中就傳來了鳴鏑之音,想來有人被發現了。鄭直也不言語,抽出刀,助跑之後,踩著朱總旗的後背直接翻越院牆。翻滾之後,砍死了一個正好往外跑的人,又順勢向著正要關門的房間衝了過去。


    隻是終究慢了一步,待他趕到時,房門已經關閉,從裏邊傳來了插門聲。鄭直左右瞅了瞅,來到幾步外,踩著窗台,從吊搭翻了進去,立刻察覺這一步失算。屋裏漆黑一片,啥都看不清。這時外邊傳來了尖叫聲,砍殺聲,鄭直伸手四下搜索,終於摸到一個凳子,想也不想,朝著估算的地方扔了過去。他卻趁機反身爬上窗口想要翻出去,就在此時,腦後生風,趕忙側身躲開,卻還是被打中左肩膀。


    鄭直悶哼一聲,從窗戶上摔到了外邊。雖然沒有被打實,可鄭直的左臂還是沒了知覺,朱總旗趕忙跑了過來將他扶起。為了防止暴露,鄭直要求眾人不得互相稱呼,朱總旗隻能拽著對方準備撤。


    “放火,燒死他。”鄭直推開朱總旗,有些惱羞成怒的大喊“放火。”剛剛他進去,發現屋子裏邊後牆沒有窗也沒有門。


    片刻後,李升拿著引燃的窗簾直接從窗戶外扔了進去,劉三則將油燈扔在了正房門上。那窗簾對裏邊並沒有啥殺傷力,可沾了油的門窗已經被迅速引燃。


    “外邊的弟兄,有話好商量。”眼瞅著外邊的人家要弄死他,裏邊的人終於慌了,趕忙求饒。


    “對,這就是張茂的聲音。”李升趕緊湊到鄭直跟前諂媚道“錯不了。”


    “你把銀子都交出來,俺們求財不求命。”鄭直捂著肩膀,揚聲回了一句。


    “俺咋信你?”張茂又不是傻子,對方都敢找上門了哪裏是那麽善了的“諸位神教的好漢,俺也不曉得那些銀子是你們的。如今你們打也打了,殺也殺了,求求諸位,饒了俺吧。”


    “你不信就死,俺們自個找。”鄭直眼睛一眯,對著李升和劉三等人大喊“把能燒的都扔進去。往裏邊。”


    李升和劉三也不遲疑,立刻開始滿院子搜羅東西往屋裏扔。


    “別扔了,別扔了……”眼瞅著火勢越來越大,張茂終於忍不住道“俺出來,俺信你。”


    “出來。”鄭直齜牙咧嘴的被朱總旗扶著坐到了院中的石墩上。


    不多時,一個隻穿著紅緄的健壯中年人頂著之前李升扔進去的窗簾,狼狽的跑了出來。劉三和李升立刻湊了過去將對方反剪雙手押到了鄭直麵前跪下。


    鄭直對李升道“去,把六郎找過來。”


    李升當然懂,這是人家支開他。可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應了一聲,趕忙走了出去,朱總旗則接替了他的位置。


    “銀子在哪?”鄭直麵無表情的審視張茂。他之前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可是張茂隨後的回答就讓鄭直警惕起來。聯想到幾個月前大名府的劫案,還有隻聞其聲不見蹤跡的第二條被搶商船,他有了個大膽的猜測。張茂帶著人在大名府搶了教匪的銀子,然後教匪又搶了定國公家的銀子,最後,他搶了教匪的銀子。


    這並非是妄測,本朝無論是朝廷命官還是布衣文士,大多帶有俠客氣,近來道學家俠客化已經蔚然成風。隨之而來的另一個問題也就冒了出來,儒而盜的傾向也越來越突出,甚至很多官員釋謁之前本身就曾經為盜。隻是在本鄉本土下手多有避諱,因此慢慢的也就形成了兔子不吃窩邊草的規矩。別看張茂在霸州,距離大名相隔千裏,可他們不一定是在大名府才盯上的教匪。


    “在,在銀窖裏。”張茂還想講條件“俺講出來,你們可不能不算數……”


    鄭直默不作聲,伸手從朱總旗腰間拽出骨朵,直接砸在了張茂的左邊琵琶骨上“總數多少?”


    “三萬兩,三萬兩……”張茂痛徹心扉,卻無可奈何“有一夥人,為首的叫白英和楊虎,就是他們找的俺,他們分了一萬兩,饒命,饒命……”


    “誰讓你派人去搶槁城馬莊的?”鄭直有些意外,不想將近一年不見,楊虎和白英竟然落草為寇,還做大做強了?


    張茂沒想到對方竟然問這事,狐疑的看向鄭直“你們不是教匪……?”話音剛落,鄭直的骨朵已經落在了他的右琵琶骨上。張茂那還敢拖延,趕緊道“是俺的一個老朋友介紹的,那邊的叫方昌,也是個做買賣的。一開始想要讓俺不但搶馬莊,還燒啥道觀。可是那道觀四麵環水,俺沒答應。”


    不理會慘叫的張茂,鄭直將骨朵塞給朱總旗,看向劉三“問出來銀子在哪,不可能這麽點,還有。”講完起身示意朱總旗往外走。這裏的火勢越來越大,哪怕站在幾丈之外依舊感到了灼熱。


    此刻外邊依舊亂成一鍋粥,齊彥名和龐文宣,李隆拿將不時冒出來的人砍倒,好不容易來到了要找的院子外。此刻這處院子在喧囂中,顯得安靜的可怕。三人對視一眼,一擁而入闖了進去,直奔最近的房間。齊彥名踢開房門,裏邊傳來了一片女人的尖叫聲。


    李隆立刻拿出火折子找到蠟燭點上,隻看到房間一角七八個女人抱在一團。龐文宣發現最角落的一個標致女人似乎並不怕他,還不停地上下打量。


    “張茂呢?”齊彥名大聲拿刀質問。


    可是屋內的女人隻顧驚聲尖叫,啥都聽不清。


    齊彥名拿起刀,直接走過去,將一個正閉著眼張嘴喊得女人砍翻“閉嘴。”


    房間裏頓時靜了下來“張茂在哪?”


    “張莊主不在這。”問了幾次後,總算有人會拉一句“在東院。”


    齊彥名皺皺眉頭,一腳將魂不守舍的李隆踹了出去,做了一個下切的手勢,將一口刀塞進了龐文宣懷裏“利索點。”大步走了出去。他對武藝的追求,早就超越了一切。守著一個禽獸東家,這種事早就見怪不怪。


    “好漢,饒命。”那個標致女人趕忙求饒,眾人緊隨其後。


    “可以,伺候好俺,就沒事了。”龐文宣耳聽著齊彥名等人遠去,一步步向著眾人走去。他懂齊彥名的意思,可是總歸是要滅口的啊。


    “你……你要我們哪個?”依舊是那個大膽的女人開口詢問。


    “啥哪個。”龐文宣將麵巾一拉“都上去……”一把將那個女人扛起,然後哄著麵前的一群女人向幾步外,不大的床走去。


    齊彥名和李隆在外邊等了一會,卻遲遲不見龐文宣出來,趕忙又折返回來。在院裏就聽到了,動靜。正當齊彥名考慮咋遮掩的時候,邢老大帶著幾個人也殺到了這裏,衝了進來“東家呢?”


    不等齊彥名回答,正房的窗戶突然從裏邊推開了,一個女人倒栽著躺倒在窗邊,滿頭秀發垂在外窗沿隨風擺動。


    邢老大看了眼慌裏慌張躲起來的龐文宣,皺皺眉頭,轉身走了出去。


    “姐夫咋了?”龐文宣聽到動靜,探出頭尷尬的問冷冷盯著他的齊彥名“俺……俺……要不哥幾個分分……?”


    那依舊垂在窗邊的女人笑道“就是,分分,分分……”


    齊彥名走了進去,李隆正盤算要不要跟進去喝口湯,不想裏邊就傳來了慘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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