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朱家與顏潤提了一句,所以第二日鄭直一大早到顏家拜會顏泓時,才沒有撲空。


    雙方見禮之後,鄭直講明來意,卻不敢和盤托出,隻講有人托他掃聽,倘若在城外五裏以內築山可有不妥。


    “怕是不行。”顏泓今年不到四十,正是年富力強之時,聲音渾厚,充滿力量“莫講五裏以內,就是縣內形製稍作變動,沒有內閣傳旨,兵部簽批,後軍都督府同署也是不成的。”


    鄭直一聽,最後丁點的僥幸也破滅了,頓時有些心灰意冷“那修建靈塔也不成了?”


    “修是可以修,不過要修多大的?”顏泓也聽人講了有人要在城北換地的消息,同時也想賣好鄭家“當年太宗在南京修的大報恩寺塔足足花了二百五十萬兩銀子,匯聚了十萬天下能工巧匠,花了二十年。”


    鄭直訕訕不語,他哪裏有這麽多人和銀子,也沒那麽多工夫,算是徹底的死了心。


    “其實。”顏泓見此倒是安慰他“賢侄不妨勸你那朋友量力而行。若是這麽容易就能做成的,旁人為何不做?”


    “行儉受教。”鄭直徹底死了心,因是姻親,不好顯得太過功利,顏泓留他吃午飯,鄭直也就答應了。


    顏恂此刻才冒了出來和鄭直見禮,算起來雙方其實是第一次相見,鄭直和他的大哥顏愷見得倒是多,畢竟每次都是對方陪著顏娘子去隆興觀的。


    彼此陌生,鄭直內心又對鄭六姐心存芥蒂,再加上他本來就不善言談。因此二人之後就開始了絞盡腦汁的彼此想話題“俺聽人講雙生一男一女的,注定這父母姻緣長不了……”


    不曉得咋了,兩個人就聊到了鄭六姐的肚子,然後鄭直就聽到了讓他暴跳如雷的話。聽人講?聽誰?隻能是鄭六姐。雙生兒女的父母姻緣長久不了?簡直胡扯。這分明是鄭六姐嫉妒,嫉妒他的十娘子有兒有女,不用受兩茬罪。


    眼瞅著,若再沒有人出麵,鄭直就要壓不住火了。終於顏潤,顏愷,二人從朱家回來了。因為還沒有到飯點,互相見禮之後,幾人又聊了起來。不同於剛才,這次卻是由顏潤主導話題。


    大明的文人都一個德性,不管是布衣還是官身總愛指點江山,似乎隻要他們一出手,就萬事太平了。偏偏鄭直身上掛著一個晃眼的順天府解元名號,顏潤就主動將話題引到了如今的朝廷大事上“那妖道魅惑聖心,趁著中宮有孕,竟然打著體察民情的名義,鼓動今上和太子出宮遊玩。這是被劉閣老等諸位賢良察覺的,沒瞅見的時候指不定多少次了。”


    鄭直有些無語,今上喜歡燕服出宮他早在京師就聽人講過,哪裏是鍾毅那個假道士能夠左右的。不過這廝此時就已經開始接近太子了?可惡“確實,如此邪魔歪道,吾輩定要人人得而誅之。”


    從顏家告辭而出後,鄭直就讓朱千戶趕著車去城南口子巷,準備找顰顰舒緩一下鬱悶。不想路過宣化坊時,朱千戶提醒一句“到甄娘子家了。”


    “不行的,他快回來了。”甄娘子委屈道“爺還是忍忍吧。”


    “放心,有俺。”沙場老卒鄭直先趁人之危,繼而聲東擊西,然後披荊斬棘,最終拔旗易幟。一套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毫不拖遝“大不了娘子跟俺回去。”


    甄娘子一聽,倒是不敢再深閉固拒,隻能開誠布公的向鄭直訴說起委屈。


    “這鋪麵不都給了你,甄二郎又肯吃苦,有俺在,沒人能欺負你的。”鄭直在甄娘子身上找到了威風,自然又變成了謙謙君子,聽不得美人受欺負“明日你去白衣庵,那裏有位惠靜師太,不妨多和她親近親近。”


    雖然他打定主意養著慧靜一輩子,奈何那賊尼就不是個安分的。得知滿月酒之後,鄭家都要搬去府城,就提前做了盤算。之所以選擇白衣庵,一來名正言順,二來和鄭家在府城的院子不遠。


    如同在廉台堡一般,鄭家在府城的院子同樣不小,隻是不在東門裏,而是崇因街與龍潭街之間,靠近北門裏。換句話講,與城北的荒地很近。


    沒辦法,誰讓鄭家是外來戶,就這還是鄭福搶過來的。真定府城地勢,中間高,四周低矮,城內遍布大小不等的水窪。好地方早就被坐地戶們搶了,要想要找一塊合適的地方,隻能往北。


    “我不去。”甄娘子想都不想就拒絕“爺一定沒安好心。”


    鄭直不過隨口一講,此刻聽了,反而躍躍欲試“不去俺就帶著她們來找你。”惠靜師太不頂用,若是有自個的顰顰再加上龐娘子……


    甄娘子抱緊了鄭直。


    甄二郎回來的時候,鄭直剛巧打算走,隻好被甄娘子推著躲在了門後。


    “有鄭家照顧俺們買賣,指定賠不了本。可若想多賺一些,還得俺們自個找門路。”甄二郎一邊吃飯一邊道“俺今個和朱大郎他們吃酒,聽鄰座講有人在掃聽城北荒地的消息。俺打算過兩日在院子裏挖處地窖,存些貨。”


    “人家打城北主意,和咱有什麽關係?”甄娘子雖然經曆多了這種場麵,並不甚害怕,可是又難免生出幽怨,她畢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


    “他們用的人多了,自然這柴米油鹽醬醋茶用的就多了。”甄二郎好脾氣,耐著性子辯解道“若是人家都從俺們這裏采買,這日子就安穩了。”


    “安穩?”甄娘子越聽越氣,起身想回臥房,卻突然記起那個無賴還躲在裏邊。可是她也不想留在這裏聽甄二郎講這些有的沒的“還吃嗎?我給你再盛一碗。”


    “夠了。”甄二郎笑嗬嗬的道“俺去洗洗。”


    甄娘子卻立刻道“我不舒服。”轉身進了臥房。甄二郎固然年輕氣盛,可是和那個光棍比起來,差遠了。


    甄二郎無可奈何,去院子裏梳洗之後,再回臥房,卻插了門,隻好去院子裏架上吊床,睡了起來。


    甄娘子則隻能欲哭無淚的在鄭直懷裏輕聲道“他會聽到的……”都怪她作繭自縛,隻想著不讓甄二郎進來,卻忘了如此一來,這個光棍也出不去了。更讓她膽戰心驚的是,鄭直這一次迥異於以往,讓她全無招架之力。


    是的,鄭直多日的心結一下子消散,連身子骨都硬朗了幾分。甄二郎一語驚醒夢中人,他不能築山,卻可以挖坑啊。兩頃田挖出來最起碼那些無主屍骨就可以安置了,剩下的無非就是多花一些銀子請對方遷墳。可他突然又想到了一個問題,這得要多少人來開鑿啊?就算不需要東門號一般的可靠工匠,也需要數千人,他去哪找?


    甄娘子終於奮起反擊,咬住了鄭直的肩膀。


    禹、湯罪己,其興也勃焉;桀、紂罪人,其亡也忽焉。


    馬車停到了口子巷孫家後門,可是大門緊閉。


    朱總旗跳下馬,走過去叫門。


    “你長大了,日後各安天命吧。”方正霸一改這幾日的矯揉造作,從懷裏拿出一個荷包塞給了徐瓊玉“拿著吧。”


    “我不要。”徐瓊玉冷漠的將荷包扔了回去,想要講幾句硬氣狠心的話,卻被一旁的方反霸按住了。


    “我做的對錯不講,可是你總得有銀子去討好下人吧?”方正霸也不著惱,又把荷包塞給方反霸“你不是正室娘子,下人們都是屬狗的,沒銀子,誰理你?”


    方反霸一聽,把荷包塞進了徐瓊玉懷裏“你娘講的對,沒銀子,就算孫秀才護著,也是艱難的。”


    徐瓊玉瞅了眼正和守門婆子交涉的朱總旗,不屑道“不用了,漢哥不會委屈我的。這點銀子還是留著你討好那個色鬼解元吧。別怪我沒提醒你,人家瞅上的是我師父,女人沒了寵愛,再沒點銀子傍身嗬嗬……”


    方正霸沉默不語,方反霸趕忙道“玉兒不得胡言。”


    正講著,就看到孫漢出現在了門口。


    徐瓊玉立刻起身,向車外走去。方反霸想要囑咐幾句,卻被方正霸拉住“得了,得了,我們也該去鄭家了。”說著將荷包從方反霸手裏拽了過來。


    “等等。”方反霸卻盯著窗外“不對。”


    “對也好,錯也罷。”孫漢麵無表情的看向遠處“俺已經決定了,這一百兩銀子就送給你了。從此以後,兩不相欠。”講完示意身後的婆子將褡褳遞給對方。


    “不是我的錯,是我娘……。”徐瓊玉雙手背到身後,繞開婆子,向孫漢跟前湊去“漢哥……”


    “住口。”孫漢後退一步“都這個時候,你竟然還汙蔑尊長。”


    “她就在車上,我們當麵對質……”徐瓊玉慌忙道。


    “不用了,徐娘子的為人俺信的過的。”孫漢直接道“她為了你,再多的汙水也會認得。”


    “你要如何才能信我?”徐瓊玉感覺天旋地轉,這和她想的不一樣啊,不是應該破鏡重圓嗎?不是應該喜極而泣嗎“我真的沒有做任何對不起漢哥的事。”


    “真的嗎?”孫漢終於沒忍住“那麽這半年間不斷有陌生人來後院是咋道理?”


    徐瓊玉語塞,她出身教坊司,雖然潔身自好,卻習慣了沒有啥規矩,沒有拘束。那些來院子裏的不過是她向路人打聽消息,或者央求鄰裏捎帶一些東西,平日間也沒見有誰講過不妥,怎麽如今就都成了她的錯“定是那姓鄭的嚼舌頭……”


    “住口。”孫漢皺皺眉頭“這些都是俺打聽來的。實話告訴你,若不是鄭解元,俺是打定主意不見你的。望你今後修心養性,莫要恣意妄為。好自為之。”從婆子手裏拽過褡褳扔在地上,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


    “玉兒……”方反霸趕緊從車上下來,扶起跌坐在地的徐瓊玉,對著孫漢道“孫秀才,玉兒是無辜的……”


    孫漢卻理都不理,直接走進院子。直到院門關閉,徐瓊玉的心才算是死了。扭頭瞅了眼馬車,掙脫開方反霸,就衝了過去“方正霸拿命來……”


    “站著。”偏偏此刻,鄭直從車廂另一邊冒了出來“鬧夠了沒有?”


    徐瓊玉麵對鄭直還是沒來由的心虛,倒是不敢喊打喊殺,任憑追過來的方反霸將她攬進懷裏。


    “先回去。”鄭直瞅瞅遠處看熱鬧的閑漢,還有路人。這真定到底比不上京師,喜歡看熱鬧的這麽多嗎?


    徐瓊玉又變成了半死不活的模樣,被方反霸扶著上了車。雖然不敢再鬧,卻一直用眼睛死死盯著一旁的方正霸。


    片刻後,鄭直走了進來,將那個褡褳扔在地上,直接坐到正中位置,方正霸則主動鑽進了對方懷裏,得意洋洋的回瞪徐瓊玉“達達,我是做妾沒錯吧?”


    “沒錯。”鄭直看著方反霸“今夜就圓房。”


    方反霸臉色一紅,避開鄭直的目光。


    “過來。”鄭直卻直接開口“都是俺的人了,難不成還想著給你那個晉鉞守孝?”


    方反霸默不吭聲,徐瓊玉卻再沒了之前的銳氣,仿佛車內的一切都和她沒了關係。


    不多時,馬車停下,朱總旗在外邊道“東家,到了。”


    鄭直沒有理會,反而皺著眉頭“這麽講你和她打算一起走?”


    方反霸不同於徐瓊玉的少不經事,她懂,若沒有人依仗,她也許根本走不出真定府城就會被誰擄去,到時候生不如死都未可知“能不能讓玉兒留下,等她有了去處再送她走。”


    方正霸躲在鄭直懷裏冷笑,妹妹是不是傻了,竟然相信狼不吃肉?竟然真的以為這個光棍是正人君子。感到胸口一痛,立刻道“達達,咱家也不缺那點糧食吧?”


    “那要看方大家了。”鄭直好整以暇的看著方反霸。


    方反霸無可奈何,輕拍徐瓊玉,鑽進了鄭直懷裏,卻不敢看近在咫尺的方正霸。


    “日後你們兩個一處院子。”鄭直旁若無人的將方反霸放在了腿上“定要聽你姐姐的話。”


    “那玉兒……”方反霸還想從鄭直嘴裏得到一句承諾。


    “她能在這裏住多久,住的如何,就看你乖不乖了。”不等鄭直開口,方正霸卻搶先道“達達,是吧?”


    鄭直肆無忌憚的大笑起來,餘光盯著呆若木雞的徐瓊玉道“一會換上孝服,俺也算盡盡做兄弟的本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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