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裏不會有年夜飯一說,倘若突然換上一頓豐富的菜肴,隻有一種可能,斷頭飯。所以鄭直從沒有幻想,在福舍內吃到啥可口的美味。


    原本以為,這次之後又是長久的等待,卻不想相隔並不漫長,他和江侃就又被帶了出來過堂。隻是這次換了人,不是牟斌了,而是一位名叫石文義的千戶還有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員,頗有一些小型會審的意思。


    石文義端坐一旁,一言不發,看著落魄至此的兩位青年才俊。


    經過白石抽絲剝繭,他們在真定發現了很多鄭直和江侃做的陰私,真是讓石文義大開眼界。誰能想到麵前的兩個人竟然膽子如此大,如此猖狂,整個真定府,順德府,保定府的私礦都被他們控製,殺人越貨,甚至抓強盜做私礦的礦工。就這還不算,甚至水淹真定府這二人可能也有所參與。


    白石對此是不打算揭發的,石文義雖然不以為然,卻也不敢反對。他這次奉命回京是來向楊鵬呈送最新進展的,卻意外得知如今帝後失和,群臣正在抨擊外戚張家蠻橫,甚至隱隱有了廢後的消息。


    石文義感覺這是個機會,沒有了張家,鄭直和江侃,螞蟻一般的東西,碾死都沒事,而那些懸案可就破了,到時可是大功。立刻違背了白石的意誌,將一些實際情況向楊鵬做了稟報。沒辦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白石拍拍手去南京享福了,把他留在京師,不想被排擠,隻能想辦法求生。


    原本石文義此舉不過是討好楊鵬,卻真的沒有想到,因此竟然就成了北鎮撫司的掌印。回報這麽豐厚,開弓沒有回頭箭,他隻能一條路走到黑。再次找到楊鵬,將白石賣了個徹底。如今的石文義已經是錦衣北堂了,已經擁有了和楊鵬討價還價的本錢了。


    “石北堂。”端坐正中的禦史將石文義的思緒拉回。


    石文義點點頭,一敲驚堂木“兩位可認識一位名叫曹沾的揚州人?”


    鄭直和江侃幾乎同時道“不認識。”


    “哦?”石文義拿出一本證詞“人犯江侃,那為何三江號掌櫃講這位失蹤的曹沾,曹秀才是被你的大盛魁聘了去?”


    江侃也算是老運動員了,對方的突然發難並沒有讓他驚慌失措“俺家是大盛魁的股東,可是並不代表大盛魁的一切俺都知曉。”


    石文義笑笑,算是認可了江侃的答案“那要不要請這位曹秀才出來對峙呢?帶人證。”


    鄭直瞅了眼江侃,恨不得掐死這個豬隊友。這究竟是咋回事?


    江侃同樣用可以刀人的目光盯著走進來的曹沾,很顯然,他的總隊長……呸,那個王八蛋把他騙了。


    果然曹沾待驗明正身後,立刻將他所知曉的前因後果都講了出來。怒視江侃“俺不願意同流合汙,你就讓你的家人在途中妄圖坑害俺的性命,幸虧俺命大,跳崖沒有死,遇到了……”


    “好了。”石文義突然開口,打斷了對方的話,看向江侃“人犯江侃怎麽講?”


    江侃雖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可是他身處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這些東西他一點都不慌。避重就輕道“說到底,諸位就是不信我有這水平嗎?”


    “那不如請人犯江侃就在此時此刻,即興賦詩一首如何?也不要啥韻腳,題詞,啥都可以。”都察院的李禦史突然語帶嘲諷,又看向鄭直“或者再灌兩壇酒?”


    屋內眾人有人沒忍住笑了起來,曹沾都一臉嘲諷的看著江侃和鄭直。


    “能夠在鹿鳴宴上遙拜祖母,告慰先人確實是俺一輩子的榮光。”鄭直眼睛一眯,顯然這位禦史來者不善,卻肯定不是上科同榜“俺本來打算喝三壺酒的。日後這位禦史不妨叫俺三壺解元。”


    “若是因為遵守孝道,被人嘲笑。”江侃立刻道“那就讓這種嘲笑來的更猛烈吧。”


    堂中頓時靜了下來。曆朝曆代,不管私下如何,卻始終強調一個‘孝’。正所謂一俊遮百醜,鄭直的無心之言,江侃的起哄,一下子讓這位孤傲的禦史下不來台了“住口。什麽解元,朝廷早就褫奪了你們的功名。狂妄之輩,如同犬吠,來啊,大刑伺候。”


    石文義沒吭聲,刑部和大理寺的郎中,評事張張嘴,終於沒有阻止。


    當下力士兩個伏侍一個,套上拶指,隻雇檠起來,拶的鄭直,江侃疼痛難忍。


    “黃繼光,董存瑞,劉胡蘭……”突然江侃大喊“同誌們,為了勝利,向我開炮……”


    鄭直終究習過武,耐力自然強過江侃,卻已經睚眥欲裂,此刻看到江侃那怒目圓睜的模樣,原本想要討饒的想法頓時灰飛煙滅。為了錦奴,為了二嫚兒,為了孩子,為了申娘,為了曾經擁有的一切,他必須堅持。


    曹沾看的膽戰心驚,甚至嚇得轉過頭,不敢去看受刑的二人。


    石文義對於鄭直二人竟然能咬牙堅持,還是頗為意外的,卻沒想著阻止。算算日子,更大的猛料就要上來了。能夠看到兩位名滿京師的解元一同受刑,也是一種享受。


    奈何刑部的郎中終於看不下去了“李禦史,是非曲直尚未分辨,倘若兩位人犯是冤枉的,那麽為朝廷折損兩位俊才,這罪名,俺不擔。”講完起身就走。


    大理寺的評事也立刻起身響應“俺也不擔。”跟著走了。


    李禦史有些難堪,他確實有心窮糾,奈何同僚扯後腿。冷哼一聲,一甩衣袖起身也走了。


    石文義暗自咒罵一句,對茫然的四個力士道“沒腦子的蠢貨,退堂。”轉身走了出去。


    曹沾最是尷尬,左右看看,想要跟出去,卻被一旁的力士怒喝“站著。”


    曹沾嚇得立刻站穩不敢亂動。


    大汗淋漓的鄭直,看著一塌糊塗的江侃,哆哆嗦嗦道“俺今個兒服了,你,是個爺們。三弟,俺這輩子做的最對的就是跟你結拜。”他已經不做它想,因此有些話也就沒有了忌諱。扭頭看向曹沾“你很好,你很好……”


    曹沾被對方簡簡單單六個字嚇得連忙後退,直接癱軟在地。


    “操。”江侃虛弱的回了一句“老子一晚上七次……”講完暈了過去。


    可是這位李禦史並沒有打算放過他們的意思,沒幾日,兩人又被提審,不過這次,不再追問曹沾,而是另外一件事“這些都是從你家搜出的地契,全都是本來應該退還的皇莊田土,咋就到了你的家中?”


    “我家?”再次過堂的江侃已經虛弱到了極致,卻依舊強硬道“我都在這被關了多久了?你怎麽不往我家埋兩條腿,然後告我殺人?”


    鄭直咒罵一句,祝英台給他講過,可是他忽略了,畢竟當時他也沒想到會把自個牽扯進去。更沒有想到,廖鏜在他這裏吃了閉門羹,竟然就和江侃連上了,那日真的不該帶著廖磊去看地。如今不管他們願不願意招供,都必須守口如瓶了。否則,中官們不但不會放過他,連鄭家也不能幸免。鄭家死就死,可是不能讓二嫚兒和錦奴受委屈。


    李禦史有了前車之鑒,這次並未輕易動怒,轉而看向鄭直“人犯鄭直,這件案子事涉皇莊,與你無關。不過你若是知曉啥,願意出首,本官可以酌情在科舉舞弊案和反詩案考慮酌情從輕……”


    “滾。”鄭直感受到了江侃那懷疑,驚懼的目光,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你算個啥東西?有種你弄死老子,弄不死俺,你等著,老子出去殺你全家。”


    李禦史心頭一顫,鄭直根本就不是讀書人,這兩年也可以講殺人如麻。因此講出這一句話對這位自命不凡之人也是頗有殺傷,於是這次提審又不了了之。


    大堂之上石文義與其他陪審始終不發一言,與其他二人不同,石文義有些心不在焉。他沒有想到都到了如今,白石依舊拒絕交出那些足夠證明鄭直和江侃參與水淹真定府,在三府開設私礦的證據。而是隻拿出了他離開時剛剛有些線索的私吞皇莊案來搪塞,甚至所謂的證據還是旁人在京師搜羅的,白石隻是給了一個模糊的方向。


    白石啥意思,石文義一直曉得對方腦子好,這意味著啥?


    “不曉得,不認識。”鄭直眼皮都不動一下,回了。


    “何百戶與杜鎮撫可是認識鄭直你啊。”開弓沒有回頭箭,為了有所突破案情,幾日後,在石文義提議下,眾人又單獨提審了鄭直“前年九月,人犯鄭直蠱惑真定衛駐元氏縣何百戶與杜鎮撫,率領麾下數百人入山,搶礦。打死數百人,餘者全部被送入被其霸占的諸多私礦充作苦力。另,為了掩人耳目,其指使家人劉三郎組建煤炭行會,從中漁利。”石文義將手中的招由放下,看著鄭直“如今二人已經幡然悔悟,正在來京路上。俺勸人犯鄭直切麽再執迷不悟。”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鄭直一聽沒有劉三,心裏就安穩了,根本不屑於再糾纏。至於何百戶與杜鎮撫,看來當初真的不應該心軟,留下了後患。不過不要緊,既然要對質,既然要死,大夥就一起死。他已經想好了,劉健既然想要弄死他,他也實在沒有必要再顧忌了。劉健雖然是內閣首輔,可是在朝中聽人講也不是一手遮天,比如禦座之上的那個豬玀就對其不滿。相信他們會對劉閣老的女婿比較有興趣“從九月俺牽涉反詩案開始,然後是科場舞弊案,然後是私分皇莊案,如今又是私開礦山案。俺不過才十六歲,竟然能夠做出這麽老多驚天大案。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八百年。俺家祖宗……”


    李禦史臉色鐵青,冷笑道“莫提祖宗,忘了告訴你,你的六叔已經當眾講了,準備將你開革宗籍,你沒祖宗了。”


    “哦。”鄭直並不意外,甚至已經想到了“虧得李禦史還是禦史,還要刷卷,還要清獄。你的《大誥》咋學的?隻要開革宗籍就沒事了?那誅九族的時候朝廷答應不?刑部侍郎不讀書,難道都察院的禦史連《大誥》也不讀?朝廷養著你們這群屍位素餐之徒,每日做啥?玩女人?摟……”


    麵對鄭直的無能狂吠,李禦史這次依舊沒有生氣“石北堂,俺聽人講你們錦衣衛有‘好生著實打著問’,不曉得今日能否見識一番?”


    石文義卻道“恐怕不行。人犯林如海連‘打著問’都沒有扛過去。”


    李禦史詫異的扭頭看向石文義,對方卻渾不在意。石文義同樣不滿鄭直,卻更在意他如今的權威。錦衣衛是狗沒錯,卻是內閣的狗,你李良不過是劉閣老的狗,根本沒資格吆五喝六。


    “那就繼續用夾棍。”李禦史終於裝不下去了,惱羞成怒的拿出簽牌扔在地上“夾夾夾……”


    鄭直都不曉得這一次是如何挺過來的,也不敢相信他竟然能挺過來。當然代價是,他的雙手十指全斷,因為得不到醫治,手掌都腫的跟饅頭一般。原本以為對方不肯善罷甘休,卻不想這之後很久,都沒有人再提審過他。鄭直一麵慶幸,一麵卻彷徨,也不曉得這種日子還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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