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兄的計劃太繁瑣了,況且你也要想明白,通過擠兌,讓四當倒賬,那麽侯爺就算盤下四當,拿到了那些鋪子的股本,可名聲毀了,誰還認?”江侃為張延齡倒了一杯酒,坐回原位。


    “所以江中書才買通了三不牙行的人,讓他們掛牌?”袁愷已經曉得了江侃的底細,跟張家沾親帶故,不過是個贅婿。可是很顯然他之前小瞧了對方的本事,才會落入這種不上不下,虎頭蛇尾的境地。


    袁愷不會天真的以為,這一切都是江侃隨機應變,臨時籌劃的。很顯然,人家早就挖了坑等著他往裏邊填,然後賣好張延齡,攏歸是他小瞧了江侃。


    “不用買通。”江侃笑著舉杯敬張延齡“隻需要讓他們曉得有這種買賣就好。”


    張延齡大笑一飲而盡“俺家姨丈果然是慧眼識英才,姐夫不去考狀元虧了。”


    江侃也不管對方是誇是貶,恭敬道“不過袁兄之前做的也算與我遙相呼應。若沒有擠兌,四當又哪裏肯拿出股本扔進牙行。”


    “那還繼續派人在四當門口鬧嗎?”袁愷有一點就是願賭服輸,強中自有強中手,遇到高人了,他就會虛心請教,然後想辦法弄死對方。


    “現在是我們想停就能停的嗎?”江侃反問。


    袁愷語塞,看看望過來的張延齡,苦笑著拱拱手“受教。”


    “繼續鬧。”江侃也不拖泥帶水直接給出了答案“四成太少,至少逼著他們再拿出一成一。”扭頭看向張延齡“如此,我們和那些夫人們才好反客為主。”


    張延齡又笑了起來,繼而罵道“十七這蠢材,人家當差都沒事,偏偏他讓人打。走,找他去。”說著起身欲走。


    “侯爺。”江侃趕緊道“侯爺若去,最好易服,他可是惹到了劉閣老。”鄭直托病不出,然後喬裝改扮去和四當幕後之人見麵的事,江侃是一清二楚的。內裏有多少水分暫且不提,可是大方向錯不了,所以他不可能讓張延齡這個臭流氓去拆穿。


    張延齡皺皺眉頭,重新落座。江侃這般出色,甚至將他看中的袁愷當墊腳石,這本來沒啥。反正狗咬狗,張延齡看熱鬧就好。可是娘子提醒他,凡事都要有製衡,尤其涉及到銀子。袁愷顯然並不足以製衡這個贅婿,思來想去,隻有鄭直最合適。偏偏那個腦子不全的竟然得罪了劉健,被人家抓住機會教訓了一頓,事估計還沒有完。


    若是以往就算鄭直得罪了劉健這個老匹夫,張延齡也不會在意。偏偏前幾日皇後讓東廠抓了那個一直冒充皇親的鄭旺,這件事讓皇帝不高興了。就連娘子都一再提醒他,最近切不可招惹是非。


    提起這個鄭旺,就讓張延齡來氣。倒不是鄭旺的女兒真的是太子生母,而是別有隱情。前年皇後有孕,太後老娘娘就送了一大一小兩個貌美宮人給皇帝。之前有皇後一直霸占著皇帝,太後也不好多言。如今皇後有孕,這就不能阻攔皇帝寵幸了,畢竟皇家講究多子多福,誰要是敢在這一點上攪動是非拎不清,是要吃苦頭的。太皇太後死了,如今的後宮,身份最尊貴的就是太後。況且皇帝終究是男人,又是德高望重的太後親賜,也就收用了,不過兩個宮人一直被養在太後宮中。


    張延齡一開始也想不通這事,還背地裏罵太後老婆子多管閑事。待夫人進門後,聽到他的牢騷,卻不這麽看。而是提醒張延齡,太子體弱,聽人講三皇子也未見多麽壯碩。若皇帝沒有再多子嗣,將來皇位很可能就是外人的了,這一下子把張延齡驚出一身冷汗。


    待講給張鶴齡後,兩兄弟甚至幫著皇帝瞞住皇後。原本這一切都相安無事,偏偏那個鄭旺冒了出來,竟然冒充太子外祖。偏偏這鄭旺的女兒就是太後賜給皇帝的兩位宮人之一。


    張延齡看了眼袁愷“老袁,你這本事差點事,跟著俺姐夫多學學。”他隻能退而求其次,舍了鄭直那個孽障,扶持袁愷來製衡江侃了。


    袁愷立刻附和,端起酒杯“江中書,還望多多指點。”


    江侃自然爽快答應。


    待送走張延齡,江侃和袁愷醉醺醺的坐上馬車。卻不是去茶館而是他們新設立的,在鬧市口附近的一處院子。


    一下車,江侃的總司令立刻點頭哈腰的湊了過來“東家,開市了,已經漲到了三兩三錢。”


    江侃點點頭。


    “怎麽一開市就漲了這麽多?”江侃身後的袁愷有些越俎代庖的追問。


    總司令沒吭聲,看向江侃。


    “問你就說。”江侃笑罵一句“不曉得這是袁秀才嗎?”打定主意,一會賞給對方點銀子。


    總司令這才道“好多散戶也在追搶四當股本。”


    “這樣下去,隻怕我們搶到的就會更少了。”袁愷不以為意,提醒江侃。


    “一成五在手,不少了。”江侃老神叨叨的回了一句,進了正屋,待坐到了書案旁才開口“有多少買多少,三兩三錢買不到就三兩四錢,五錢,四兩,五兩,六兩。總之在今天休市前,能搶多少就搶多少。”


    總司令應了一聲,立刻走了。


    “江中書看來是成竹在胸。”袁愷試探一句。


    “不可說。”江侃故作神秘“相信我,再過幾天也許幾個時辰,四當的那一成一,甚至更多的股本,就會出來了。”


    袁愷眼角一跳。


    “五兩,康熙當一百股……”


    “俺要……”


    “俺要……”


    “俺要……”


    “五兩,乾隆當五百股……”


    “俺要……”


    “俺要……”


    “五兩,嘉慶當一千股……”


    “俺要……”


    “五兩,萬利當一千五百股……有沒有人,有沒有人要,四兩九錢五千股……四兩八錢五千股……四兩五錢五千股……”


    “俺要……”


    “俺要……”


    “四兩五錢,康熙當一千股還要不要?”沒等眾人為撿漏高興,立刻又有人走到了剛剛撿漏的幾人跟前。


    “四兩五錢,俺也有乾隆當一千八百股要不要……”立刻有人也湊了過來。


    “四兩五錢,俺有九百股嘉慶當,要不要?”更多的人圍了過來。


    七八個人一邊詢問一邊自顧自的拽著一個紅坎肩拿著私章就往上戳,然後撕下來往這幾個自認撿到漏的勳貴家人手裏塞。所有人都立刻傻了眼,遊移不定,互相觀望起來。


    有些事就是人雲亦雲,很多散戶見此,立刻慌了。


    拿著全部身家,準備搏一搏,娶媳婦的葉鳳儀遊移不定的把著頭看向遠處圍著那幾個定府家人塞賣票的商戶。


    去芝麻巷鄭家的第四日,他就得到了消息,鄭家的對婚事相當滿意,可以提親了。原本葉鳳儀是打算立刻請冰人登門的,卻被葉大娘子攔住了。很簡單,葉鳳儀哪怕如今落魄了,也是葉家的嫡長子,既然求親就要場麵紅火,虎倒架不倒。可是單憑葉鳳儀帶回來的幾百兩銀子根本不夠,最起碼也要再籌備些上檔次的聘禮,才好登門。


    事情就這麽耽擱下來,好在很快葉鳳儀就聽人講了這白撿銀子的股本牙行。初時他謹慎的拿出十兩,試試水。卻不想一下子變成了二十兩,一邊又驚又喜,一邊又後悔投少了。不過葉鳳儀畢竟出身刑捕世家,經驗也許欠缺,但是謹慎是刻到了骨子裏。終究隻是拿出了一百兩銀子,經過半個多月的鬥智鬥勇,殫精竭慮,廢寢忘食,差點抱著《周易》睡覺的他總算將一百二十兩的本錢,變成了九百兩。瞅著連日來的心血即將化為烏有,葉鳳儀也慌了。


    “這是有大股東想跑路……”此刻有人低聲道“四當那邊聽人講已經撐不住了,他們賣了銀子就跑了……”


    葉鳳儀認出那人正是鄭十七的表兄趙耀慶,立刻深信不疑。這是他全部的身家,若是不虧不賺也就認了,若是……也不按照規矩,直接湊到了那幾個勳貴家人跟前“四當不行了……俺四兩四錢,一百八十股乾隆當賣出……”


    立刻有更多的散戶拿著賣票擠了過來,有人為了能及早脫身,甚至不顧道義,立刻大喊“二百股,四兩,康熙當……”


    葉鳳儀惱怒的看去,趙耀慶。


    牙行之內,紅坎肩如同蜜蜂一般穿梭其中,不停的收單,掛單。可是依舊無法讓交易區洶湧的人潮滿意。


    短短一個時辰,開盤時已經瘋漲到了五兩的四當股本一路狂跌,在各種謠言配合下,到休市時,已經跌破了發行價,來到了二兩一錢。按照牙行的規定,一旦股本價格跌到發行價的三成,也就是九錢銀子,四當的股本就都要下市。


    無數人隻一個上午就幾乎虧了一半的本金,眾多憤怒的人受不了有心人的煽動,堵在牙行,乃至四當門口討說法。


    “諸位虧銀子,咋也賴不到俺的頭上。”袁愷作為明麵上針對四當的頭麵人物自然也就被五公二侯三伯一駙馬聯合在短時間內給挖了出來“俺本來有意四當,可是昨日才曉得諸位也有意,這才怕傷了和氣,打算收手。可是那些股份俺也是真金白銀買回來的,不賣出去,留著也沒用啊。”


    “這麽講你還有理了?你那是賣嗎?明明是砸盤子。”武安侯夫人朱氏沉不住氣立刻發難“五兩為何賣成了四兩九錢?到了後邊為何虧本二兩七錢也賣?”


    “冤枉啊。”袁愷趕緊道“俺也想五兩賣出去,可是諸位的家人他不收了,這才打算降價,俺可不是砸盤子,俺是一點一點來的。”


    “我不管,賠銀子。”衍聖公夫人李氏皺皺眉頭,這位武安侯夫人真是德不配位,拉拉扯扯半晌根本說不到點上“我們的損失你都的賠。”


    “對……”一眾夫人紛紛附和。


    “這銀子,恐怕俺賠不了。”袁愷恭敬的說出了最硬氣的話。


    “反了你了。”武安侯夫人一拍桌子“來呀。”


    周圍立刻應了一聲,走出來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對袁愷虎視眈眈。


    “袁東主恐怕也是有來曆的吧?”一直沒開口的鄭七姐突然問“不妨講出來,莫傷了和氣。”


    “夫人也太抬舉他了。”武安侯夫人不屑道“一個臭行腳的……”


    “定國公夫人這話講的在理。”袁愷不緊不慢的拱拱手“這銀子俺真的還不了了,因為俺的本錢也都是借的建昌侯家的。”


    眾人立刻沉默了。


    “怎麽證明?”武安侯夫人問出了大夥想問又怕沒麵子的問題。


    “建昌侯夫人正好就在對麵街的觀音寺內上香。”袁愷恭敬的回答“不妨請過來,一問便知。”


    對方這顯然是有備而來,一眾人等看向鄭七姐和張氏,畢竟二人是首倡之人。


    “那不如……”鄭七姐正要提議由她和成國公夫人張氏一起去。


    不想對方立刻道“一切就交給夫人了。”


    鄭七姐有些無語,卻沒有怯場,這正是樹立她威信的好機會。起身道“若是諸位夫人,娘子不反對,就由我走這一遭吧。”


    眾人自然不會反對,如今宮裏已經傳出消息,帝後失和,可是誰又敢保證不是床頭打架床尾和。這種時候,諸位勳貴之家的貴婦,哪怕莽撞如武安侯夫人都拿出了夫家的祖傳絕技裝孫子,裝瞎子,裝聾子。


    鄭七姐其實也想明哲保身,畢竟她從和太子關係密切的徐光祚口中聽過,太子對他的兩個舅舅‘不以為然’。可是若不去,銀子就沒了。而她昨個兒才趕走了鄭佰;看張氏等人的樣子,若是袁愷不賠,沒準就會賴上她。沒了退路,鄭七姐一直以來的溫潤偽裝也就褪去,露出了本來的犄角。


    鬧市口距離觀音寺很近,鄭七姐感覺剛剛上車,就又要下車。走出車廂,已經有人等著她了,對方自然就是傳聞曾經差點許配給鄭直的焦九姐,如今的建昌侯夫人。


    “夫人何來遲也?”焦蘭笑著與鄭七姐見禮之後,一同走進觀音寺正門。然後引著對方來到了偏院精舍。


    鄭七姐有種錯覺,對方根本不是十幾歲的婦人,反而給她一種講不出的不適感,如同,餓狼盯上了獵物。


    “講起來,我跟夫人也不算疏遠。”焦蘭請鄭七姐落座“六太太在未出閣時與我就是手帕之交。”


    鄭七姐立刻感覺落了下風,哪怕人家還不到十五,可是跟她繼母一個輩分。這顯然不是不懂,而是要為一會的談判占據主動,眼瞅著怕是要吃虧“如此我們兩家日後要多親近。哎呦呦,夫人瞧瞧,我這糊塗模樣,有了身子,丟三落四。大夥推舉我過來是請夫人一起眾樂樂,不曉得怎麽就成獨樂樂了。”趕緊起身“大夥對夫人可都是翹首以盼了。”


    焦蘭笑笑,自然不會拒絕,更不會怯場。她把大清國所有的男人都收拾的服服帖帖,更何況一群閨閣女眷。不過鄭七姐隨機應變的反應倒是挺快,知道自己蠢,怕吃虧就拉一堆人墊背。到底是鄭家人。


    世事無常,原本打算等著太子選妃時入宮的她先是得知大明如今已經很少從勳貴直接選妃,接著又在焦洵的背叛下,不得已於年初嫁給了張延齡那個蠢貨。


    焦蘭可是曉得張家最後是個什麽結果,因此一進門就想盡辦法約束張延齡。曆來調教牲口都要兩手準備,一手鞭子,一手飼料,張延齡很快就被對症下藥的她抓住了心。靠的自然是幫對方出謀劃策,搶孔方兄弟會。


    至於這四當股本,不過是開胃菜而已。原本焦蘭並沒有插手的意思,可是得知和張延齡競爭的是五公二侯三伯諸家後,她改主意了。


    哪怕皇後重新誕下一子一女,可誰又能保證這個兒子能成年?就算成年了,以張家兄弟的渾樣,說不得又跟在太子跟前般不招人待見。天下她已經不想了,隻想退而求其次,平安富貴一生。畢竟她是太子的舅母,除非太子想亡國。作為掌握大清四十多年的實質女皇,蘭兒當然懂,朱厚照的所作所為,其實都是為了和文臣奪權。隻是從小受皇家正統教育長大的他,甚至連胡鬧都不會,比起他的堂弟朱厚熜,裝孫子,耍光棍差遠了。


    所以為了好好活下去,焦蘭決定拉攏勳貴,通過勳貴來作為抵禦皇權的一道保障。曆來新帝登基都要拉攏勳貴,不管誰接替太子登基也不例外。外戚說到底都是因人成事,可若是能夠在勳貴中擁有雄厚的影響力,就可以為張延齡,其實就是為自己還有自己的後人多一份保障。因此她這次真的不是來搶東西的,而是合作一起發財做買賣的。


    想到這,坐上車的焦蘭看了眼另一邊的鄭七姐,就這模樣,那位鄭寬從遼東娶的正室,得長的多磕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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