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到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了,好在此時天色陰沉,還刮著風。山下的韃子就算發現了他們,也不敢輕易上來。


    有了之前真定府的經驗,在朱小旗的協助下,鄭直很快選定的山腰一處地方。然後立刻按照預先的盤算,分隊,分段施工,同時特意留下一隊人,頂盔掛甲防備韃靼人發現後上山阻止。


    “又不是造福一方,俺們不要大木,隻要樹枝就好。也不用上好泥漿,就用樹脂還有爛泥就好。”


    “你娘的,修這麽牢靠,打算攔著誰?”


    “去打點野物,弄死之後,扔裏邊……別給俺講旁的,他們若是不死,死的就是俺們,這山下還有幾個俺們大明的子民?”


    “往河道裏拉,對,隨便尿,往河道裏……”


    老天幫忙,當入夜後第一滴雨水落下來的時候,簡易土壩已經初具規模。到此時為止,山下的韃靼依舊毫無反應。事情順利的簡直讓鄭直有些疑神疑鬼,懷疑他是不是中了韃靼人的圈套。可是理智告訴鄭直,他沒有錯,韃靼人真的沒有發現他們這支近三百人的隊伍。亦或者看到了,隻是沒想到這支大明的軍隊膽子如此大。


    山上有明軍餘部,根本不是秘密。奈何韃子馬上本事大,步戰真的不占優,況且如今他們要全力攻打右衛城,所以一直聽之任之。


    所以當雨勢變大的那一刻,數百人先是用一塊巨石截留,徹底堵塞了河道,然後又用搜集來的石塊,土塊將縫隙封死。古城河是自北向南流的,山下東西兩側都是山。蓄滿水後,一旦堤壩毀壞,那麽洪水就會把山穀的一切衝向幾十裏外的萬全右衛衛城。


    如此古城河東岸新河口堡一線則會稱為洪泛區,就算水退了,短期內也不適合騎兵大規模移動。而西岸因為河道阻礙,雖然也會被洪水波及,卻肯定沒有東岸那麽嚴重。沒了輜重,韃靼人要想活命,就隻能從新河口他們毀壞的缺口撤離或者舍近求遠沿著陰山衝破無數軍堡殺向大同。


    鄭直站在樹下,看著河道裏快速上漲的水位,扭頭對身旁的張榮道“二狗哥,帶著你的人留下,一會放水。”講完不理會張榮,對眾人道“有願意多賺一筆的,跟俺來。”向著邊牆豁口的地方走去。


    此時天空的雨越下越大,真正能聽到鄭直話的少之又少,可是所有人都看到鄭直向西走去,身後還跟著一群人。


    原本對鄭直質疑的人,因為即將到來的勝利,對他有了些信任,想當然的跟了過去。其餘的沒主見之人見此,也就跟著走了。畢竟人越多,越安全。


    不過片刻,剛剛還熱鬧的河道變得冷冷清清。


    張榮不懂,鄭直要做啥,畢竟這大功已經輕易的到手了。


    鄭直確實完全可以見好就收,坐視韃靼人撤走,再去撿便宜。可是這麽多天,在山上看著韃靼人在山下殘殺大明士卒蹂躪百姓,鄭虎、鄭仟的重傷,都讓鄭直不甘心坐享其成。


    他這次不為別的,就為了曆次以來因韃靼而家破人亡的大明子民報仇;同時也是告慰枉死在真定府城大水中的數千條人命;更是一種自我救贖。


    一個時辰後,鄭直在田震的指引下,帶著躍躍欲試的幾百散兵遊勇,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到了邊牆豁口附近。一旦決堤,這裏將是韃靼人出穀的唯一通道。


    鄭直觀察了片刻,才驚愕的發現此地竟然無人駐防,不由懷疑他是不是踩在神犬的屎上了。來不及多想,抽出苗刀就衝下山。朱小旗等人見此,也不猶豫,立刻跟著衝了下去,繼而是越來越多的人。可事實上,絕大多數人都不曉得鄭直為何來到這裏,要做啥。


    鄭墨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要不是嘴裏含著石頭,他都能咬掉自個的舌頭。果然十七叔的膽子大,竟然真的想要把所有的韃子都留在這裏。可想想一旦得手後可能帶來的收獲,鄭墨又忍不住顫抖起來。


    “快,壘牆,別管用啥,壘起來!”韃子攻破邊牆之後,殘磚並沒有清理,都隨意的丟棄在邊牆內外的道路兩旁。鄭直爬上破碎的邊牆,一邊督促眾人動手,一邊摸黑四下查看。


    邊牆被拆毀了一截,兩側敵台下邊的藏兵洞自然也被破壞了,可終究能夠遮風擋雨。當時韃子可能想著增加修複難度,故意破壞的是對著草原一側的城牆,如今反而成了防守的幫手。至於草原那邊會不會來人接應?到時候再說,鄭直已經顧不上了“快點,這幾萬首級都是俺們的。”


    若是上午,鄭直這麽講,所有人都認為他瘋了。下午鄭直這麽講時,所有人都會是半信半疑。此刻鄭直再這麽講,絕大部分人甚至產生了認同感。沒法子,水壩已經修好了,水位在快速上漲,美好前景近在眼前,唾手可得。


    於是破損的城牆在短時間內被極其敷衍的用碎磚堆砌,堵住了缺口。此時天空中的雨水開始夾雜著冰雹,可依舊沒有任何韃騎出現。


    鄭直索性也不偽裝“邢老大,帶著你的人,去砍些樹,用刀,要快。再湊十套甲,穿上隨俺戒備,其餘的人進藏兵洞。”


    之前怕砍樹聲音驚動韃靼人,還不願意折損刀劍,可是如今箭已在弦,就算韃靼人聽到也無所謂了。況且就算有藏兵洞,地方也有限,人太多了。


    邢老大應了一聲,興奮的一甩身上濕透的短褐,招呼身旁的一群漢子爬了下去,跑向遠處的山林。


    不多時,在雨水的沙沙之聲中多了叮叮咚咚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鄭直以為他們這些人完全會把這段通道用簡易的石塊和樹木堵住的時候,一小隊韃靼巡騎終於發現了這裏的不同尋常,冒雨過來了,隻是迎接他們的是早就準備好的弓箭。


    雖然弓箭手雨中的精度實在喜人,可是好歹起到了遲滯作用。正當韃靼人一邊反擊,一邊準備回去預警時,遠處巨響傳來,接著仿佛千軍萬馬由遠及近。韃靼巡騎顯然比鄭直等人有經驗,立刻舍了他們,轉身就跑。


    朱小旗等人站在邊牆上立刻歡呼,鄭直卻厲聲喝罵。讓眾人以三十人為一隊分成八隊,一隊準備禦敵,一隊準備應援,其餘六隊繼續伐木,在邊牆二十步後,再修建一道木牆。


    眼瞅著一道木牆修好,張榮帶著他的大漢將軍們找了過來。鄭直見此,又撥給對方一些人,湊夠三十人,一邊歇息一邊備敵,換下了在藏兵洞歇息的朱小旗一隊人去伐木。他對張榮選擇回來同甘共苦很高興,至於為啥沒有看見白石那個賤人,鄭直才懶得想。


    第一批韃靼人是在第三道木牆修建到一半時出現的。隻是這些人幾乎都是衣甲不全,有得根本就一絲不掛,很快就成了正在休息同時戒備的大漢將軍們的戰利品。這讓就連他們都以為自個是花架子的大漢將軍們格外興奮。一個個如同打了雞血般爭先恐後的割人頭,這可都是銀子。


    “別搶。”鄭直對提著一顆人頭的張榮道“首級均分啊。”


    這事是江侃曾經調侃大明衛所軍時講的,不患寡而患不均,不能為了忙著割首級耽誤了殺敵。況且如今這二百多人同乘一條船,若是因為人頭發生齟齬就不美了。


    張榮一聽,把人頭一扔。


    可有人卻對鄭直的話置若罔聞,依舊我行我素,結果一支羽箭直接釘在了那人頭上。鄭直收回弓,對著邊牆下遊移不定的張榮手下的眾人道“誰不聽俺號令,死。”


    就這樣,第一座小景觀壘在了邊牆前邊,屍體都被扔進了旁邊不遠處湍流的洪水裏。然後大漢將軍們就被換了下去,畢竟鄭直要平衡各方。這種白撿的銀子的活計,每個人都爭取沾沾手。


    第二批韃靼人是在第三道土牆修好後沒多久時出現的。這次他們之中有不少披甲的,而且人數也比第一次多很多。


    可最多拿的就是單刀,看來洪水來的太急,他們的兵器都沒有保住。有鄭直還有一百多官旗壓陣,守在土牆旁的邢老大的三十個人竟然幹脆利落的把這批人清理幹淨了,當然也有了真正的傷亡。鄭直立刻下令,清理完首級之後,再次換班。


    天色漸亮,鄭直也終於能對如今牆內的一切有個大概的了解。果然如同他所料,山洪過了古城河後威力大減,雖然洪水依舊淹了不少地方,可是也留下了如同孤島一般的丘陵,上邊密密麻麻站著不少韃子和他們隔著不知深淺的洪水相望。這還不算,沿著虞台嶺山下,有一條不寬不窄的通道直達遠方。


    看來這注定是要拿人命來填的。


    悠閑殺人賺軍功的日子,終於在午後前結束了,數百騎兵從狹窄的通道殺了過來,騎兵身後是沒有了戰馬的韃靼人組成的步兵,他們似乎真的打算用人堆,把邊牆推平。之所以用騎兵,就是為了快速直抵牆下。


    於是鄭直也就不分什麽八隊九隊了,所有人一起上,隻留下一些力氣弱的蹲在地上拉傷員,砍喘氣的韃靼,清理戰場。鄭直則和十幾個弓手開始盡可能的遲滯韃靼人的進攻速度。


    這一波攻擊停止時,鄭直已經丟了邊牆,還有兩道木牆,人數不但隻剩下了不足百人,所有人還都掛了彩。


    此時天已經漸漸暗了下來,雨停了,洪水的水勢也不知道能持續多久。似乎已經到了鄭直最害怕的局麵,他們畢竟人少。劉三和朱小旗已經不止一次找來,提出要護著他撤走,都被拒絕了。


    鄭直讓張榮募集的三十個最後的敢戰士,穿好拚湊的鎧甲,回頭看了眼眾人。這種時候他認為該講幾句提氣得話,猛然想起葉秀文在真定的豪言,大吼一聲“國朝養士百四十年,仗義死節,就在今朝。”轉身衝向同樣正在不遠處的木牆後準備下一波攻勢的韃靼人。


    鄭直的舉動太過突兀,等張榮等人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帶著一個老卒衝進了對麵的木牆。


    敢戰士們本來就不懼生死,看到一個平日間被供著的人帶頭衝鋒,也不再猶豫,大吼一聲,跟著張榮等人衝出木牆。


    等眾人衝進對麵的木牆時,就看到鄭直正手拿苗刀和那老卒追著韃靼潰兵衝向另一道木牆。張榮感覺,那個讓他頂禮膜拜的戰神又回來了。立刻回頭對身後的邢老大大喊,讓他把後邊那些傷員帶過來接手,轉身趕過去支援鄭直。


    這次眾人在木牆後,發現了鄭直身旁的那個老卒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而鄭直竟然已經站在了邊牆之上追砍韃虜。


    鄭直一邊計數,一邊將麵前的所有韃虜斬殺。是的,他又吃藥了,史臻享的藥。畢竟人力有窮時,他後悔穿這麽重的甲胄,可是若不穿,哪怕有十個賀五十,他也得死。


    因為鄭直的出其不意,牆後的韃子沒有防備,在被他砍了幾人後,餘下的就撤向下一道木牆。畢竟眼瞅著明軍沒幾個人了,能活著誰想死。


    卻不想那裏的韃虜同樣準備不足,就這樣,被他和賀五十又殺了進來。剛剛對方就是為了掩護他,才被砍了一刀。眼瞅著到了邊牆下,鄭直已經無力再往上爬了,就拿出了史臻享的藥吃了。這才能一個人追著殺光了牆上的百餘韃子,這條邊牆必須奪回來,他沒得選。


    鄭直瞅了眼正向後撤的牆下韃虜,又回首望了眼另一邊大呼小叫往上爬的張榮等人,又哆哆嗦嗦拿出了一枚藥丸塞進嘴裏,對著身後的敢戰士大喊“為了媳婦!”為了節省時間,他直接跳了下去,然後每一刀都要帶走無數的生命。


    不過片刻,烏泱泱一群韃虜就慌不擇路的被他一個人堵住了去路,他們的後邊就是依舊咆哮的洪水。而同伴正在爭先恐後的從那條血路棄他們而去。


    退無可退的韃虜鼓起勇氣,殺向明軍的這個殺星,妄圖衝出一條血路。可苗刀太長了,除了又留下無數斷肢外,沒有一個人逃脫。後邊的人除了眼睜睜看著那個一身血,看不出樣貌的人在機械的揮刀,殺死前邊的所有人外,別無它法。


    可鄭直的藥效到了,當他準備用最後的力氣揮刀砍掉麵前韃靼人的腦袋時,手一抖,苗刀掉了。同時鄭直的身子眼瞅著就要栽下去,後邊的張榮終於趕了過來,迅速的扶住了鄭直,頓時感到了對方的虛弱。


    張榮正要揮刀去砍麵前韃子的腦袋時,那人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不停的求饒起來。而片刻後,猶如瘟疫一般,這邊死地的數百個韃靼人竟然都跪在了地上。


    張榮反應了半天,耳邊傳來鄭直斷斷續續的聲音“投……名狀!”


    張榮大喊“告訴他們,俺們隻要三百個人,多了不要。”


    立刻有機靈的敢戰士用韃靼語大喊,突然,不遠處傳來慘叫,接著韃靼人亂了,開始了自相殘殺。


    張榮看到麵前的一切,扭頭看向鄭直。此刻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喜悅,大笑起來。


    遠處山巒之上,白石等人也是看的目瞪口呆。他以為自己已經很高看鄭直了,此刻才曉得還是小瞧了這個土著。水淹七軍能夠成功,已經算是老天爺眷顧,鄭直竟然得隴望蜀,打算把這數萬人都留下“這裏不能待了,走吧。”


    困獸猶鬥,韃靼人也有聰明的,到時候進了山,他可不能保證什麽。


    鄭修和唐玉璞扶起驚魂未定的鄭仟,招呼表妹主仆放心,這才又望了眼邊牆那邊。天亮後,雨停了,他們跟隨白石向著東邊走,然後就看到了邊牆上的一次次殺戮。


    那個認不出是誰的人在牆上殺幾百人,不光唐玉璞沒見過,鄭修也沒見過。


    然後更神奇的事發生了,那些韃子先是跪了下,然後自相殘殺起來。


    十三姐望著遠處正在歡呼的明軍,尤其是那個搖搖欲墜的將軍,不由心生搖曳。自小熟讀各種典籍的她隻以為世間再無蘭陵王那般的人物,卻不想近日遇到了。這是哪位將軍,竟然如此英武?鄭十七何德何能,竟然能夠得到此人神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皇明土著大戰穿越眾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叫你敢答應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叫你敢答應嗎並收藏皇明土著大戰穿越眾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