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淮陽沒有反駁,而是十分平淡地說道:“營裏一個兄弟得病了,沒錢治。”


    短短一句話,氣得謝高岩一腳踹了過去,“沒錢治,你就去偷汽油賣?你活膩了?”


    “爸,我沒辦法,總不能看著兄弟死了吧?”


    謝奶奶眼圈通紅,一巴掌一巴掌拍在謝淮陽身上,“你糊塗啊,糊塗!”


    不知怎麽的,謝高岩突然想起了黃君翊在前幾天大會結束說的話。


    原來,那時候,他就查到了!


    要是提前透露一下,他也能保住這傻兒子的工作啊!


    可這世上哪裏有那麽多的如果!


    ……


    謝家亂成一鍋粥的時候,楊蓁和周凱文再次啟動了水稻收割機的測試。


    之前幾次,都是傳送帶出了問題,楊蓁更改了傳送帶間隔距離,今天測試算是圓滿成功了。


    “行了,這下子,咱們可以放心大膽的生產了!”


    周凱文這話,楊蓁突然就想起立式旋耕機研製出來的時候,他可是謹慎了等了半年才開始大規模生產的。


    “那還是優先供給我們農場。”


    周凱文:“放心,肯定先保障你們。”


    楊蓁把收割機從拖拉機上取下來,譚老師就急匆匆走來,湊到楊蓁耳邊說道:“蓁蓁,你爸爸被人捅了,現在在醫院,醫生說是讓你過去一趟。”


    “被捅了?”楊蓁疑惑,不應該啊,楊剛可是當過兵的人,身體素質一直很好,誰能捅傷他?


    周凱文拍拍楊蓁的肩膀,“趕緊去醫院吧,拖拉機我給你開回倉庫。”


    “好,謝謝周老師。”


    ……


    楊蓁到醫院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楊剛還在手術室。


    聽護士說楊剛是被向建國的爹,朝腹部捅了六刀,人還是警察送來的。


    “你是病人家屬吧?趕緊去把錢交了,還有這個藥,你趕緊去礦業醫院問問有沒有?”


    生死麵前都是小事,楊蓁交了費,拿著人民醫院醫生寫的紙條,去礦業醫院買了指定的藥。


    晚上的時候,楊剛從手術室出來,楊奶奶才姍姍來遲。


    “小蓁,怎麽就你一個人,葉芳琴呢?”


    楊蓁揉揉發酸的眼睛,“不知道!”


    說完,楊蓁把臉盆,熱水瓶,搪瓷缸等生活用品遞給楊奶奶,“既然你來了,我就先回去了。”


    誰知道,楊奶奶後退一步,要不是楊蓁手穩,臉盆裏的東西,全都得摔地上。


    “小蓁,今天晚上你看著你爸,你小嬸剛生完孩子,也不離不開人,我明天一早來換你。”


    楊奶奶生怕被楊蓁纏上,說完,轉身一溜煙走了。


    不是,你兒子還沒脫離危險呢?有毛病啊?


    冷靜下來,楊蓁跟醫生說了一聲,去找葉芳琴。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頭怎麽能各自飛呢!


    ……


    向彤決定參加高考,夫妻倆在一中那邊租了個院子,方便向彤去裏麵旁聽。


    楊蓁趕到的時候,楊家大門敞開,裏麵一個人都沒有。


    屋子裏一團亂,跟進賊了一樣。


    楊剛是向建國他爹給捅傷的,定然是知道親屬鑒定結果之後,報複為之。


    那向根生說不定也會報複葉芳琴,等等,葉芳琴還活著沒有?


    還是先去公安局打聽一下情況,如是想著,楊蓁轉身之際,一陣倉促的腳步聲傳來。


    扭頭,就見向根生拎著刀,站在門口。


    來得這麽快,看來是守株待兔了。


    見來人不是葉芳琴,向根生攥緊了刀柄,死死地盯著楊蓁。


    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弄死楊蓁一樣。


    隔著一個院子的距離,兩人沉默地對峙著。


    看來葉芳琴還活著!


    不然向根生不會守在這裏。


    ‘砰’一聲,一個年輕的小警察拎著棍子翻了進來,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敲在向根生的膝蓋骨上。


    “狗娘養的,你們警察是吃幹飯的?楊剛害死了我兒子,你們為什麽不去抓他?”


    向根生還在叫囂著,好幾個警察已經將人捆了起來,“住口,再放肆,我們不客氣了!”


    向根生一臉無所謂,“你們有種弄死老子,我兒子是烈士,是烈士,他不能受這種委屈。”


    楊蓁靜靜地看著,曾經原身也這麽歇斯底裏地喊過,她為什麽要受這種委屈?為什麽?


    警察朝楊蓁微微頷首,帶著向根生離開,楊蓁追上他們,“我想問問,葉芳琴在哪?她丈夫受傷住院了!”


    醫院的事情,主治醫生已經打電話說了,辦案警察自然也認得麵前這小姑娘是楊剛的女兒。


    海市第一例親屬鑒定,涉及一個烈士,一個農改場有主任,這事早就傳開了。


    “楊剛受傷的時候,身邊應該還有一人,這是我們在現場找到的絲巾,我們懷疑葉芳琴當時也在現場,另一個小隊也在找她。”


    楊蓁認得警察手中的絲巾,確實是葉芳琴的。


    “如果你們找到葉芳琴,請務必讓她來一趟醫院。”


    警察:“好,我們先帶人回去。”


    楊蓁折返回醫院的時候,向彤和謝丞柏在和主治醫生交談著。


    “楊蓁,裏麵躺著的人是你爸,還沒脫離危險,你到處跑什麽?”


    楊蓁揚手給了向彤一巴掌,“他不是你爸嗎?我真是想不通,你究竟是有什麽臉麵來要求我的?”


    謝丞柏不防楊蓁會動手,扶著向彤後退一步,又彎腰仔細檢查了向彤臉,“楊蓁,彤彤文工團有事,才剛剛知道這件事!你先知道楊叔受傷,是不是應該守著病人,要是有個萬一呢?”


    “有個萬一,那就去死,還我應該守著病人?我守著他能好得快一些嗎?”


    說完,楊蓁把放在護士那裏的盆塞到向彤手中,“既然你們覺得我這不該,那不該的,就自己守著。”


    向彤氣的跺腳,“楊蓁那是你爸爸!你怎麽能這麽狠心?”


    楊蓁逼近了一步,“這些年你吃了楊剛多少東西,拿了他多少票和錢,你心裏沒數嗎?你不該照顧?”


    向彤啞口無言,見走道上好些人看著這邊,生怕楊蓁再說出什麽不好的話,隻能死死攥著盆邊,眼神表達自己的不滿。


    楊蓁冷笑一聲,“你忘了,你小時候跟我說過很多次,想讓楊大大當你爸爸,現在你當女兒的機會來了。”


    楊蓁眼神裏的嘲諷,刺激得向彤想要發瘋。


    ……


    ---------------------


    楊蓁這個案子調查清楚之後,宋璟潤他們也要起程回首都。


    臨行前一天,宋璟潤拎著一兜子水果,獨自來到謝家。


    謝高岩這些天因為兒子倒賣汽車營汽油一事,愁得頭發都白了。


    宋璟潤上門,謝高岩還是打起精神,用心招待他。


    “璟潤,讓你見笑了,家裏這混小子,實在是不爭氣,我現在倒是羨慕你,宋韻多乖,現在是回大學教書了吧?”


    “是回去了,她也不會別的。”說完,宋璟潤將一封信遞給謝高岩,“當年下放的時候,給你的藥,其實是楊蓁給的。”


    “謝老哥,楊蓁這孩子不容易,她做的事情,放在早些年是要判死刑的,可她還是做了,明日我們就回去了,以後的日子,少盯著她一點,這孩子苦。”


    謝高岩手中的信,是幾年前宋韻從農改場寄藥給宋璟潤寫的信,上麵說了是楊蓁親自給調配的藥,對肺病特別有效。


    看完,謝高岩算是明白了,宋璟潤今天可不是來老友相聚的,是來敲打他的。


    目的就是,不要因為自己舉報不成功,失了麵子,記恨楊蓁。


    “璟潤,你都想哪去了,咱們風風雨雨這麽多年過來,我是這麽是非不分的人嗎?不會對楊蓁做什麽的。”


    得到了謝高岩的承諾,宋璟潤沒再多做停留,起身告辭。


    從謝家出來,宋璟潤又到了農改場,他想去看看女兒過去生活的地方。


    當看到一排排土坯平房,好幾十米開外都望不到頭的水田,宋璟潤才真的相信了女兒說的話。


    她過得不差!


    “楊蓁,我想要謝謝你,宋韻如果沒有來農改場,或許活不到今天,還有你讓她送來的藥,也救了我的命,謝謝!”


    可以說,楊蓁救下不是宋韻,而是整個宋家。


    楊蓁可當不起這麽大年紀的人給他鞠躬,錯開一步,說道:“宋院長,我是幫了一點小忙,但你千裏迢迢趕來,洗刷我的冤屈,我才應該謝謝你。”


    次日一早,楊蓁去火車站送宋璟潤離開海市,順便接周玲回家。


    “我怎麽聽說你爸被人捅了?”周玲八卦地問道。


    楊蓁把當天事情說了一遍,周玲狠狠翻了個白眼,“活該,蓁蓁,以我對你爸的了解,他肯定是護著葉芳琴才被捅刀的,說不定啊,向根生是用葉芳琴威脅你爸。”


    “管他的,跟我也沒有關係,等他出院了,我就上門討要給他墊付的醫藥費。”楊蓁說道。


    ……


    ‘叮鈴鈴’,郵差的車鈴聲,帶著遠方的好消息來到了海市。


    農改場連續兩年,都是考上大學人最多的地方,讓人好奇的不得了。


    楊蓁現在去國營商店買點東西,售貨員為了套出有什麽高考中榜的秘訣,每次都給楊蓁多稱一點。


    把錄取通知書發下去後,楊蓁叮囑會計把錢和票給大家準備好。


    “主任,我有件事想和你說,譚老師把錢和票退回來了,說是不回去了,要繼續待在農改場。”


    楊蓁疑惑,“她有說原因嗎?”


    會計搖搖頭,“沒說,但是我看她神色不是很好,也沒敢問。”


    “我知道了!”


    吃過晚飯,楊蓁悄悄到譚老師宿舍。


    窗台上的罐頭瓶子裏放著一束花,房間東西不多,但十分整齊,一看就是會生活的人。


    “譚老師,我聽咱們會計說,你不回梁京了?”


    譚老師把一包桃酥塞給楊蓁,“吃點東西,我慢慢跟你說。”


    她算是個節儉的人,這些年,一直會備著桃酥在宿舍和身上,旁人都說她是資本家小姐做派,吃得精細,可實際上,是因為楊蓁喜歡吃,她才備著的。


    “蓁蓁,你還記得你去康城,見過的姚媛嗎?”


    楊蓁點點頭,“記得,她當時說,你是她遠房親戚。”


    譚老師自嘲的笑了笑,“我是她後媽!”


    楊蓁:??


    “我姐姐生姚媛的時候,難產死了。我那時候想念書,可家裏沒錢,就去當了我姐夫填房。”


    “姚媛是我一手帶大的,小時候還好,對我也算和善,長大一點,總覺得是我害死了她親生母親,對我很厭惡。姚家也隻當我是個傭人,直到我去了梁京中專教書,他們家才對我不那麽苛刻。”


    說到這,譚老師拿出一個小本本,是當年下放的時候,發的改造證,“蓁蓁,其實不瞞你,知道被下放的時候,我真開心,想著總算能脫離姚家了,所以我托了關係,讓人把我送到海市來,就想跟他們隔得遠遠的。”


    “今年姚家平反了,我也不想回去了。蓁蓁,我一直當你是我的孩子一樣,我跟你說句實話,你今年去高考,你要是相信我,農改場,你就交給我,我一定打理得好好的。”


    楊蓁握住譚老師冰冷的手,“我有什麽不放心的,譚老師,你和姚家那位,有沒有想過離婚?”


    “自然是想的,我已經寫信回去了。”


    楊蓁:“那就行,你要是不想回去,就在這好好生活。”


    ……


    譚老師願意留下來,是該把高考計劃安排上了,現在農改場沒多少人了,工作不會很累。


    昨天,她已經把取消農改場的申請遞交了上去。將來這裏不會是海市的農改場,隻會是海市的糧倉。


    ……


    楊家。


    向彤今年沒考上大學,加上家庭發生變故,調理了很久,心情才不那麽抑,可看到文工團自己的死對頭收到錄取通知書時,還是氣得吃不下飯。


    “彤彤,沒事的,考不上就明年接著考,你是文工團的宣傳組長,這可是鐵飯碗,誰也搶不走你的。”楊剛一邊安慰著,一邊夾了一片肉給向彤。


    “爸,你不懂,沒考上大學,多少人嘲笑我呢。”


    葉芳琴聞言,氣衝衝從廚房出來,把一碗水煮的土豆,重重放到楊剛麵前,“嘲笑?咱們家早就成為整個海市的笑料了。”


    楊剛捂著胸口咳嗽了幾聲,緩過來才說道:“你說這些做什麽?不都說好了,好好過日子的?”


    楊剛受傷出院之後,身體就落下了病根,腸胃不好,時常咳嗽,經常是有氣無力的,稍微幹一點重活,就氣喘籲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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